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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领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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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活像一幅缓缓展开的新画卷,带着陌生的色彩和未知的可能性。
许听楠选择了一所距离家乡和晨光中学都很遥远的南方大学,专业是她还算感兴趣的心理学,她想着,或许学习如何解读人心,能让她更好地理解过去那段晦涩难懂的自己,以及那个始终无法看透的沈意宴。
新的城市,新的校园,新的面孔。
一切都与过去截然不同。
这里没有人知道她曾是“沈意宴短暂的前女友”,没有人会用那种混合着好奇与怜悯的目光看她,她只是一个叫许听楠的、有些安静内向的普通新生。
她努力尝试着融入新的生活,参加了两个听起来还算有趣的社团,虽然大多数时候只是坐在角落听别人热烈讨论,和室友们保持着客气而友善的关系,一起吃饭,一起逛校园,但很少深入交谈内心,她开始学习化妆,买了些以前不敢尝试的、颜色稍亮的口红,虽然涂上后总觉得镜子里的人有些陌生。
她试图用这种外在的改变,来催化内心的蜕变,她告诉自己,一切都过去了,新的生活已经开始。
大学第一天正式课程结束后的晚上,许听楠和室友们一起从教学楼走回宿舍。
南方的初秋依旧带着夏末的黏腻,晚风吹拂着道路两旁高大的棕榈树,发出沙沙的声响,室友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白天的见闻,哪个老师风趣,哪个男生看起来不错。
许听楠安静地听着,偶尔附和地笑笑,心里却有一种游离在热闹之外的疏离感。
回到宿舍,洗漱完毕,其他室友还在兴奋地夜聊,分享着带来的家乡特产。
许听楠爬上床,拉上了床帘,将自己隔绝在一个小小的私人空间里,昏暗的光线下,只有手机屏幕散发着幽微的光芒。
这几乎成了她的一种习惯,一种连她自己都未曾深刻意识到的、带着某种隐秘期待与恐惧的仪式,手指像是有自己的记忆,熟练地解锁,点开了那个绿色的社交软件,她没有特意去寻找,但那个熟悉的、沉寂了许久的篮球剪影头像,却赫然出现在朋友圈更新的最前列。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捏了一下,骤然收缩。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或者说,她潜意识里或许一直在等待着,等待着一个最终的、让她彻底死心的信号。
沈意宴更新了朋友圈,有简简单单的两张红色背景的证件照片,并排放在一起。
照片上,他和桑念念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背景是标准的证件照纯色幕布,沈意宴的头发梳理得比平时更整齐些,眉眼间的少年气褪去不少,多了几分沉稳,他微微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孩,嘴角噙着一抹清晰可见的、温柔而笃定的笑意,桑念念则依偎在他肩侧,黑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她笑得眉眼弯弯,那是一种沉浸在巨大幸福中的、毫无保留的灿烂笑容。
两人之间流淌的那种亲密与默契,几乎要穿透屏幕。
照片上方,是一行简短的英文,带着一个地点标签:「Auckland, New Zealand」
下面,是沈意宴的配文,依旧言简意赅,却重若千钧:
「已婚。@念念不忘」
已婚。
两个字,像两记沉重的闷锤,狠狠砸在许听楠的胸口。
他们……领证了。
在新西兰。
那个桑念念喜欢,所以他陪着一起去的国度。
他们甚至还没有到国内的法定婚龄,但他却愿意,也能够在另一个国度,给予她法律意义上的承诺和捆绑。
这是怎样的珍视和迫不及待?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迅速模糊了视线。
但这一次,她没有像过去那样任由泪水决堤,而是用力地仰起头,拼命地眨着眼睛,将那股酸涩逼了回去。
原来,心痛到极致,是流不出眼泪的,只是一种巨大的、空茫的钝痛,从心脏开始,蔓延到四肢百骸,让她浑身发冷,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她看着那两张幸福的证件照,看着沈意宴脸上她从未得到过的温柔笑容,看着桑念念那份被稳稳接住的、自信飞扬的幸福,她想起了高二那个晚上,她发出分手短信后,他那个干脆利落的「好」,想起了他朋友圈里那些为她而发的、充满生命力的动态;想起了高三毕业时,他们那张写着“下一站,未来”的机场合照……
原来,他的未来里,每一步,都清晰地写着桑念念的名字。
而她许听楠,就像他青春画卷上,一滴无意间滴落的、格格不入的墨点,早已被时间和他毫不犹豫的画笔,覆盖、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她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熟悉的、与沈意宴的聊天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依旧停留在将近两年前,那个让她世界崩塌的「好」字上,她凝视了片刻,然后,手指缓慢却坚定地,按下了“删除该聊天”的选项。
“确定要删除该聊天记录吗?”系统提示弹出。
她深吸了一口气,按下了“确定”。
灰色的对话框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接着,她退出微信,从床铺上爬下来,打开了桌子下方的储物柜,从最深处,拖出了那个蒙着灰尘的纸箱。
打开,里面是几本旧日记,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有那个深蓝色的丝绒盒子。
她打开盒子,那条纤细的星星手链静静地躺在里面,钻石在昏暗的光线下,折射出一点微弱而冰冷的光,她曾经视若珍宝,后来觉得它像个枷锁,而现在,它只是一件过去的遗物。
她拿起手链,冰凉的金属触感依旧,她看了几秒钟,然后合上盒子,将它连同整个纸箱,一起拿到了宿舍楼下的垃圾分类处,毫不犹豫地扔进了“其他垃圾”的桶里。
“哐当”一声轻响,像是为她整个兵荒马乱的暗恋和那段仓促可笑的关系,画上了一个迟来的、彻底的句号。
做完这一切,她回到宿舍,重新爬上床,宿舍里,室友们的谈笑声隐隐传来,带着对新生活的憧憬。
窗外,是陌生的南方夜空,星辰稀疏。
她躺下来,拉过被子盖住自己。
心脏依旧在钝痛,空落落的,像被挖走了一块。
但奇怪的是,在这种极致的痛苦之后,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也开始悄然滋生。
她终于,亲手埋葬了过去。
那个十六岁时惊艳了她时光的少年,终究只是她生命里的一个匆匆过客,他曾短暂地属于过她……不,或许,他从未真正属于过她。但那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从今往后,她不再需要活在那份卑微的仰望和无望的等待里。
她不再需要因为一条手链、一个吻、一句冷淡的回复而患得患失。
她失去了一个从未真正爱过她的人,而那个人,失去了一个曾经用尽全力、小心翼翼喜欢过他的人。
眼泪,终于还是顺着眼角滑落,浸湿了枕巾,但不再是崩溃的决堤,而是安静的、告别式的流淌。
再见了,沈意宴。
再见了,那个卑微地爱着你的,十六岁的许听楠。
异国的婚讯,像最后一阵秋风,吹散了她心中最后一片不肯凋零的、属于过去的叶子。
冬天或许即将来临,但春天,总会在冰雪消融后,如期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