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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夏夜星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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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第三天的清晨,阳光还没完全爬上窗台,林衔月的手机就在枕头下嗡嗡震动起来。
她迷迷糊糊地伸手去摸,指尖碰到冰凉的屏幕,眯着眼划开——锁屏上是沈栖迟发来的照片。
鹤鸣山顶的观景台笼罩在薄雾里,天文望远镜的金属支架上凝着细密的露珠,镜筒斜指向尚未褪去的深蓝色夜空。
照片角落露出一截手腕,黑色表带的机械表盘停在5:17,秒针恰好划过「317」的刻度。
配文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设备就位,今晚有英仙座流星雨。」
林衔月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深吸一口气。
枕套上还残留着昨晚洗发水的淡香,混着窗外飘进来的栀子花香。
让她想起上周沈栖迟骑车带她路过花店时,顺手别在她耳后的那朵小白花。
她盯着屏幕看了几秒,指尖在对话框里敲出「几点集合?」,又删掉。
换成「要带什么?」,想了想还是删了。
最后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好」。
消息刚发出去,对面就显示「正在输入…」。
「五点,我来接你。」
紧接着又追了一条:「穿厚点,山顶冷。」
林衔月把手机按在胸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上次骑机车夜游回来,她随口抱怨了一句后座风大,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起床后,她拉开衣柜挑衣服。
手指掠过各式夏装,最后停在一件深蓝色连帽防风衣上——
这是去年冬天和沈栖迟去冷湖观测时买的,袖口还沾着一点洗不掉的望远镜润滑油痕迹。
她突然发现衣领内侧别着个小小的金属徽章。
摘下来一看,是天鹅座的星图浮雕,背面刻着「SXC?LXY」的缩写。
完全不记得什么时候别上去的。
手机又震了。
「头盔帮你改装好了。」
附带的照片里,她那顶白色头盔内侧多了层绒毛衬垫,耳麦位置贴着微型发热片——显然是防寒用的。
旁边还摆着杯喝到一半的冰美式,杯壁凝满水珠,杯套上印着「云棠市天文台」的logo。
吃早餐时,母亲端着咖啡杯状似无意地问:“今天又和沈家那小子出去?”
“嗯,去看流星雨。”
林衔月往吐司上抹蓝莓酱,故意多涂了一层——
沈栖迟上次说她家果酱太甜,这次偏要让他尝尝。
“整晚不回来?”
“搭帐篷,程砚知他们都在。”她面不改色地撒谎,耳尖却悄悄发热。
其实阮听枝和程砚知订的是山腰酒店,只有她和沈栖迟申请了山顶露营许可。
母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急救包:“山上露水重,把这个带上。”
包里除了创可贴和退烧药,还塞了包暖宝宝。
林衔月低头整理背包带时,听见母亲轻声嘀咕:“当初你爸追我的时候,也总借口看星星…”
下午四点,林衔月已经收拾好登山包。
望远镜、星图手册、防风衣,还有那罐故意多加了糖的蓝莓酱。
她坐在书桌前反复检查相机电池,窗外的梧桐树上,蝉鸣声一阵高过一阵。
手机屏幕亮起。
「提前到了,在你家楼下。」
附带的照片里,杜卡迪的仪表盘显示着38℃的高温,后视镜里能看见他半张侧脸——
鼻梁上架着墨镜,嘴角噙着笑,长命锁的银链从黑色T恤领口滑出来,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林衔月抓起背包冲下楼,心跳比脚步还快。
推开单元门的瞬间,热浪混着机车引擎的轰鸣扑面而来。
沈栖迟单脚撑地,摘下墨镜挂在她领口:“迟到两分钟。”
“防晒。”他指了指她裸露的手臂,从尾箱拿出支防晒喷雾,“转身。”
冰凉的水雾落在后颈时,林衔月嗅到一丝雪松的气息。
他指尖无意间擦过她扎马尾的发绳——正是上次落在他机车后座的那条。
傍晚五点整,沈栖迟的杜卡迪Monster停在她家楼下,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呼噜。
林衔月推开单元门时,热浪混着机油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跨坐在机车上,黑色无袖骑行服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臂。
锁骨处的长命锁银链随着他转头的动作轻轻一晃,在夕阳下划出细亮的光弧。
"晚了三分钟。"他抬手抛给她一个头盔——
崭新的哑光白,侧面贴着星轨贴纸,耳麦位置还加装了微型发热片。
林衔月接住头盔,指尖碰到内衬的绒毛,柔软得像雏鸟的羽毛。
她低头系扣带时,闻到一丝淡淡的雪松香——是他昨晚特意喷在衬垫上的,为了盖住新皮革的气味。
"抱紧。"
机车窜出去的瞬间,林衔月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沈栖迟的体温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后背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肩胛骨的轮廓在骑行服下若隐若现。
风呼啸着掠过耳畔,将她的刘海吹得乱七八糟,有几缕发丝黏在了他的后颈上。
等红灯时,他突然覆上她交叠在他腰间的手:"冷?"
林衔月摇头,指尖却悄悄蜷缩起来。
沈栖迟的手掌比她想象中更烫,虎口处那道旧伤蹭过她的皮肤,粗糙的触感让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撒谎。"他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往自己腰腹带了带,"你手指都冰了。"
引擎重新轰鸣起来,盖住了她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驶过云棠大桥时,落日正沉入江面。
沈栖迟突然加速,机车如离弦之箭刺破暮色,惊起一群白鹭。
林衔月的脸颊贴在他背上,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与引擎的震动奇妙地共振。
"看后视镜。"他的声音混着风传来。
镜子里映出他们的背影——
她的浅栗色长发从头盔里溜出来几缕,飞扬在暮光中;他的黑色骑行服被风鼓动,肩线像某种猛禽展开的羽翼。
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镜面里拖曳出流星般的轨迹。
进入盘山公路后,沈栖迟放慢了速度。
每一个急转弯,他都会提前用手轻拍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背,像某种无声的预警。
林衔月数到第七个弯道时,发现他后腰处露出一小片纹身——极小的数字「246」,天鹅座β星到地球的光年距离。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那串数字时隐时现,像某种隐秘的告白。
停车时,林衔月的手指已经微微发麻。
沈栖迟摘下她的头盔,指尖不经意擦过她耳后的皮肤:"耳朵都冻红了。"
"你开太快。"她小声控诉,却看见他变魔术似的从尾箱拿出条羊绒围巾——
浅灰色的,和她去年弄丢的那条一模一样。
"赔你的。"他低头给她系围巾,呼吸拂过她睫毛,"上次说后座冷,这次..."
话没说完,第一颗流星突然划过天际。
银蓝色的光痕撕裂夜幕,映亮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林衔月突然发现,他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水珠——不知道是夜露,还是等她时凝的霜。
鹤鸣山的夜空比城市低垂许多,仿佛伸手就能碰到星辰。
林衔月坐在折叠椅上,仰头望着沈栖迟调试望远镜的背影。
他半蹲在观测台边,黑色冲锋衣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夜风掠过山脊,将他后颈的碎发吹得微微晃动,长命锁的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找到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混在松涛声里,低沉得像大提琴的余韵。
林衔月凑近目镜,视野里顿时涌入一片璀璨——
天鹅座β星周围正迸发出细小的光点,如同被天神随手撒下的钻石。
“硅酸盐燃烧的色散现象。”沈栖迟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呼吸拂过她耳尖,“波长589纳米,相当于钠元素的特征谱线。”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冲锋衣面料摩擦出窸窣的声响。
林衔月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像远处山谷里回荡的雷鸣。
凌晨两点十七分,第一颗火流星撕裂夜幕。
橙红色的火球拖着尾焰坠落,在坠至半空时突然爆裂,化作无数金色光点。
强光映亮了沈栖迟的侧脸,林衔月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夜露在火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瞳孔里倒映着正在坠落的星辰,像两座突然被点燃的宇宙。
“主要成分是铁镍合金。”
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命锁上的蓝钻,“和你的陨石手链……”
爆裂声吞没了后半句话。燃烧的碎片划过天际,在云层上刻下转瞬即逝的伤痕。
林衔月突然想起冷湖那晚,他指着显微镜里的陨石切片说:“这纹路像不像法学院图书馆的地砖?”
流星雨渐弱时,沈栖迟从背包里取出个锡盒。
打开瞬间,林衔月闻到淡淡的松脂香——
里面是用树脂封存的流星余烬,凝固成泪滴状,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246光年外的星星。”他将锡盒放进她掌心,“特许你补个愿望。”
树脂中央有粒特别明亮的结晶,像被封印的微型恒星。
林衔月抬头,发现沈栖迟正看着她,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
“我的愿望是……”
他忽然伸手捂住她的嘴,掌心有薄荷糖的凉意:“说出来就不灵了。”
远处,最后一颗流星坠向地平线。
沈栖迟的拇指在她唇畔停留半秒,才缓缓收回。
林衔月是被阳光晒醒的。
帐篷的透气窗没关严,一束金线正落在她眼皮上。
她眯着眼去摸手机,却碰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沈栖迟的头发。
他不知何时溜进了她的帐篷,此刻蜷在睡袋边缘,长腿委屈巴巴地缩着。
晨光描摹着他的侧脸轮廓,连鼻梁上那几颗浅褐色的雀斑都清晰可见。
冲锋衣垫在身下当临时床单,领口处的长命锁滑出来,蓝钻在睡袋上闪着微光。
林衔月轻轻戳了戳他的睫毛。
沈栖迟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她这边蹭了蹭,发梢扫过她下巴,带着夜露的潮湿。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阮听枝的声音由远及近:“程砚知!别动我的三明治——”
林衔月迅速缩回手。沈栖迟却突然睁眼,眸子里哪有半点睡意。
“早。”他哑着嗓子说,指尖勾住她的小指,“抓到你了。”
他的掌心比晨光更烫,虎口处的旧伤结痂后变成浅粉色,像颗小小的流星疤痕。
林衔月突然发现他左手腕上戴着她的发绳——深蓝色的,昨晚扎马尾用的。
“物归原主。”他笑着松开她,从睡袋里摸出个东西,“不过要收利息。”
掌心里是她失踪多日的羊绒围巾,浅灰色,角落里绣着极小的「317」。
收拾帐篷时,沈栖迟突然从背后环住她。下颌抵在她发顶,声音闷在衣料里:“下次去青海吧。”
“嗯?”
“冷湖天文台新建了观测站。”他收紧手臂,“能看到比这里多十倍的流星。”
林衔月捏着围巾一角,317三个数字在阳光下微微发烫。
远处传来程砚知调试设备的电子音。
阮听枝哼着歌在煎培根,炊烟袅袅升起,消散在湛蓝的天幕里。
沈栖迟的呼吸拂过她耳尖,比山风更温柔:“到时候,把你的愿望再说给我听。”
下山途中,沈栖迟忽然拐进一条无名小路。
机车碾过碎石,惊起几只蓝尾山雀。
林衔月搂着他的腰,脸颊贴在他背上,能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闷笑:“程砚知去年发现的秘密基地。”
山涧藏在两片峭壁之间,溪水在阳光下泛着碎金般的光。
沈栖迟停下车,从机车尾箱拎出个保温袋,冷凝水顺着袋角滴在草地上。
“最后一罐。”他拉开可乐易拉罐,气泡涌出的声音像微型爆炸。
铝罐外壁很快凝满水珠,顺着他虎口的旧伤滑落。
林衔月接过可乐,冰凉的甜意在舌尖炸开。
她刚要说话,沈栖迟突然凑近,鼻尖蹭过她沾着可乐的唇角:“分我点。”
他的呼吸带着薄荷糖的凉,吻却比山涧的阳光更烫。
易拉罐从指间滑落,惊飞了溪边的蓝尾鸟。
喘息间隙,林衔月瞥见溪水倒影——他们的影子在波光里破碎又重组,像两条交缠的星轨。
沈栖迟的指尖仍然还勾着她那根深蓝色发绳,腕骨上的机械表停在5:20,秒针在317刻度微微发颤。
远处传来程砚知喊阮听枝吃早餐的呼声。
但此刻,山涧里只有可乐气泡碎裂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