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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星河长明 ...

  •   六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泼洒在南江一中的走廊上。

      教室的吊扇吱呀呀转着,搅动闷热的空气,却驱不散那股油墨和木质课桌混合的气味。

      林衔月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试卷边缘,目光扫过最后一道论述题——「试论科技进步与传统文化传承的关系」。

      窗外的梧桐树上,蝉鸣声此起彼伏,像一场不知疲倦的交响乐。

      偶尔有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将细碎的光斑投在她的答题卡上,像撒了一把跳动的星子。

      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交卷还有二十分钟。

      笔尖在纸上划出流畅的轨迹,墨水微微反光。

      这支钢笔是沈栖迟送的,笔帽顶端嵌着一颗小小的蓝钻,和她书包上的星轨挂坠是同一批原石。

      写到最后一段时,笔尖突然顿住,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墨点。

      林衔月轻轻蹙眉,指尖拂过那个瑕疵。

      恍惚间,她想起上周的复习课上,沈栖迟用这支笔在她笔记本角落画下的星轨图——

      他说那是天鹅座β星的运行轨迹,246光年外的星光,此刻正落在她的试卷上。

      蝉鸣忽然变得尖锐。

      她回过神来,继续书写,笔尖与纸面摩擦的沙沙声融进盛夏的白噪音里。

      当最后一个句点落下时,教室后门传来极轻的叩击声。

      "叩、叩叩。"

      两短一长,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林衔月没有立即回头。

      她将试卷仔细检查一遍,才借着捋头发的动作,用余光瞥向门缝——

      沈栖迟倚在走廊的栏杆边,黑色校服外套松松垮垮地搭在肩上,白衬衫的袖口卷到手肘,露出线条分明的小臂。

      他手里转着一支黑色水性笔,笔帽上贴着一张便利贴,上面潦草地画了个笑脸。

      阳光从他身后漫过来,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目光穿过教室的玻璃窗,精准地落在她身上,嘴角微微上扬。

      "考试结束,请考生立即停笔。"

      监考老师的声音响起时,林衔月恰好将钢笔扣回笔帽。

      蓝钻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像某种隐秘的信号。

      她交卷走出教室,热浪立刻扑面而来,带着梧桐树特有的青涩气息。

      沈栖迟还站在栏杆边,见她出来,顺手接过她手中的笔袋:"最后那道题,你用了冷湖陨石的案例?"

      "嗯。"林衔月点头,"硅酸盐结晶的古老智慧那一部分。"

      沈栖迟轻笑,长命锁的银链随着他低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巧了,我引用了你上次辩论赛的论点。"

      他们并肩走在走廊上,影子被斜射的阳光拉得很长。

      经过高二(3)班时,程砚知突然从后门探出头,眼镜片上反射着电脑屏幕的蓝光:"观测数据我整理好了,流星雨峰值亮度达到-8等,比预期更亮。"

      沈栖迟接过他递来的U盘,指尖在金属外壳上轻轻一点:"谢了。"

      林衔月注意到U盘上刻着「LXY-SQC 317」的字样——和天文社那枚一模一样。

      "对了。"程砚知推了推眼镜,"阮听枝说放学后去小卖部,她请吃冰。"

      话音未落,远处就传来阮听枝的声音:"程砚知!你又偷看我聊天记录!"

      她小跑过来,蝴蝶的耳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手里晃着手机:"我是说要给衔月庆祝考完试!"

      蝉鸣声忽然达到高潮。

      林衔月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着沈栖迟被阳光照亮的侧脸。

      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鼻梁上有一道浅浅的晒痕,是上周观测流星雨时留下的。

      "暑假什么安排?"他忽然问,声音混在蝉鸣里,显得格外低沉。

      林衔月捏了捏钢笔:"预习高三的课。"顿了顿,"还有青屿山的流星雨复盘报告。"

      沈栖迟笑了。

      阳光穿过梧桐叶的缝隙,在他肩上洒下跳动的光斑:"程砚知说,下次观测最好去北边的鹤鸣山。"

      他微微俯身,蓝钻笔帽在她眼前晃了一下,"光污染更少,能看到更多星星。"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乱了林衔月的刘海。

      她伸手去拨,却碰到沈栖迟恰好抬起的指尖——

      蝉鸣。阳光。梧桐叶的沙响。

      夏季才刚刚开始。

      期末考结束后的校园沸腾得像一锅刚烧开的水。

      学生们从教学楼里涌出来,欢呼声惊飞了梧桐树上的麻雀。

      林衔月站在树荫下,看着自己的影子被阳光切割成锯齿状——

      树叶的缝隙太密,光只能零碎地漏下来。

      沈栖迟从小卖部出来时,手里握着两根老冰棍。

      包装纸上的霜在高温下迅速融化,凝成水珠滚落到他虎口处的那道旧伤上——

      是上个月组装望远镜时被金属边划的,结痂后留下一条浅粉色的痕迹。

      "化了。"他递过一根,冰棍的白气在两人之间短暂凝结。

      林衔月接过,指尖碰到他沾着冰水的手指。

      凉意顺着皮肤爬上来,在六月的热浪里显得格外珍贵。

      冰棍是最便宜的那种,糖水冻成的长方体,表面有细密的气泡孔。

      林衔月咬下第一口时,甜味混着冰渣在舌尖炸开,凉得她轻轻眯起眼。

      沈栖迟没急着吃,而是用犬齿慢慢磨着冰棍边缘,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在试探猎物。

      "你最后那道题,"他突然开口,"写《诗经》物候观测那段了吗?"

      冰水正顺着木柄往下流,在林衔月虎口积成一小洼。

      她刚要回答,沈栖迟突然伸手,拇指擦过她手腕内侧:"浪费。"

      他的指腹有常年写字留下的薄茧,蹭过皮肤时带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林衔月看着那滴水被他抹去,在阳光下闪了一下就消失了,像颗微型流星。

      梧桐树的影子随着太阳西移缓缓转动。

      他们并肩坐在花坛边缘,树荫的边界正好停在沈栖迟的球鞋尖前——

      再往前半寸,就会被阳光灼伤。

      "程砚知昨晚发消息,"沈栖迟晃了晃手机,"说他在陨石切片里发现了有机分子。

      "屏幕上是张显微镜照片,绿色的荧光斑点组成某种奇特的图案。

      林衔月凑近看时,发梢扫过他锁骨处的长命锁。

      银链轻轻一晃,蓝钻折射的光斑正好落在照片角落——

      那里标注着「可能与《诗经》记载的星象有关」。

      "所以这就是你引用我辩论稿的原因?"她挑眉。

      沈栖迟咬下最后一口冰棍,木柄在手里转了个圈:"互相成就。"

      他的唇角还沾着一点糖渍,在阳光下亮晶晶的。

      远处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林枫妍和阮听枝被一群女生围着,正分享一袋彩虹色的冰球。

      她看见林衔月,立刻挥舞着孔雀羽耳坠跑过来:"你们躲这儿干嘛?程砚知买到假冰棍了!"

      她手里举着根融化的绿色冰棍,色素染得指尖发亮。

      沈栖迟突然站起身,从包里掏出纸巾递过去——

      林衔月注意到那是她常用的茉莉香型,上周秋游时塞给他的。

      "天文社的暑期观测计划,"林枫妍擦着手说,"下周三去鹤鸣山,住帐篷看银河。"

      她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半夜有英仙座流星雨,特别适合……"

      一阵蝉鸣淹没了后半句。

      沈栖迟的膝盖不着痕迹地碰了碰林衔月的,温度透过校服布料传来,比冰棍的凉更持久。

      当林衔月的冰棍吃到三分之二时,木柄上已经布满牙印。

      沈栖迟突然拿走她手里的残冰,和自己那根木柄并排插在花坛泥土里。

      "计时器。"他指着地上两滩渐渐扩大的水渍,"看谁化得快。"

      这举动幼稚得不像他。

      林衔月看着两个小水洼慢慢交融,忽然想起上周物理课讲的分子扩散实验。

      沈栖迟的膝盖又碰过来,这次没移开。

      树荫终于完全笼罩了他们。

      远处传来教导主任的哨声,但谁都没动。

      两只麻雀蹦跳着靠近冰棍木柄,歪头打量着这对奇怪的人类。

      林衔月数到第17滴融化的糖水时,听见沈栖迟说:"鹤鸣山的观测,我帮你留了靠东的帐篷位置。"

      "为什么是东?"

      "日出最早看到。"他的指尖在花坛边沿画了道弧线,正好连接两滩糖水,"你喜欢的金色。"

      麻雀突然飞走了。树上的蝉鸣达到前所未有的音量,像一场盛大的掩护。

      傍晚五点半,夕阳将南江一中的钟楼染成琥珀色。

      林衔月收拾好书包时,教室已经空了,只剩下窗边的风铃被热风吹得叮当作响。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沈栖迟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校门口等你,别走正门。」

      后门的梧桐树下停着一辆哑光黑的杜卡迪Monster,流线型的车身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光。

      沈栖迟跨坐在机车上,长腿随意地支着地,黑色骑行夹克的袖口卷到手肘。

      露出手腕上那块暗蓝色的机械表——表盘是定制的星轨图案,去年生日时林衔月送的。

      他指尖转着机车钥匙,见林衔月出来,嘴角勾起一抹痞笑:“上来。”

      林衔月接过他递来的头盔,内衬还带着他的体温和雪松气息。

      她刚系好扣带,沈栖迟就俯身过来检查卡扣,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

      这个距离能看清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阴影,以及锁骨处晃动的长命锁——银链在夕阳下划出细亮的光弧。

      “抱紧。”他低声道,引擎突然轰鸣起来。

      机车窜出去的瞬间,林衔月下意识环住他的腰。

      沈栖迟的腹肌线条透过单薄的T恤传来,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风呼啸着掠过耳畔,梧桐树的影子在余光里连成绿色的河流。

      他们驶过云棠大桥时,落日正沉入江面。

      沈栖迟突然加速,机车如离弦之箭刺破暮色,惊起一群白鹭。

      林衔月的脸颊贴在他背上,听见他胸腔里传来的心跳,与引擎的震动奇妙地共振。

      “看后视镜。”他的声音混着风传来。

      镜子里映出他们的背影——

      她的浅栗色长发从头盔里溜出来几缕,飞扬在暮光中;他的黑色夹克被风鼓动,像某种猛禽的羽翼。

      远处城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在镜面里拖曳出流星般的轨迹。

      鹤鸣山的盘山公路像一条银灰色的缎带。

      沈栖迟在观景台停下机车,摘头盔时发梢还带着静电,几根不听话地翘着。

      山下整座云棠市尽收眼底,霓虹灯海如同坠落的银河。

      “比天文台的视野好。”他靠在机车旁,从尾箱拿出两罐冰镇可乐。

      铝罐打开时发出清脆的“哧”声,气泡涌上来沾湿他的指尖。

      林衔月接过可乐,指尖碰到他手腕上的表带。

      表盘在暮色中泛着幽蓝的光,秒针划过“317”这个刻度时微微一顿——

      这是他改装过的特殊功能,每天这个时刻会暂停0.3秒。

      “下周三的流星雨,”沈栖迟突然指向东南方,“天鹅座β星会经过那片山头。”

      他的指尖沾着可乐的凉意,在她手背上画了道虚拟的轨迹,“程砚知算过,最佳观测点在悬崖那块岩石上。”

      返程时天已全黑。

      沈栖迟开得很慢,机车的轰鸣变成低沉的呜咽。

      林衔月的手松松地环着他的腰,能感觉到他呼吸时腹肌的收缩。

      经过跨江大桥时,他突然单手扶把,另一只手覆在她手背上。

      温度从相贴的皮肤传来,比引擎的热度更烫。

      夜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后腰上一小片纹身——是串极小的数字「246」,天鹅座β星到地球的光年距离。

      “冷吗?”他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林衔月摇头,发丝扫过他后颈。

      沈栖迟低笑,突然加速冲下桥面,吓得她紧紧搂住他的腰。

      江面的倒影里,机车如黑色闪电劈开星光,两道影子在浪花上碎成千万颗钻石。

      沈栖迟家的地下车库停着三台机车。

      杜卡迪旁边是辆改装过的川崎H2,碳纤维外壳上贴着星轨贴纸。

      他熄火后没急着下车,而是反手握住林衔月的手腕:“看顶上。”

      车库天花板不知何时布满了光纤灯,开关按下时,无数光点如星河倾泻而下。

      最亮的那颗被标记了红点——是天鹅座β星的位置。

      “程砚知装的。”

      他摘掉她的头盔,发丝散落的瞬间,几缕碎发粘在他唇边,“说是……毕业礼物。”

      星光在他们之间流动。

      林衔月看见他喉结滚动了一下,长命锁的蓝钻在暗处幽幽发亮。

      远处传来电梯到达的“叮”声,但谁都没动。

      沈栖迟的指尖还缠着她的一缕头发,像抓住了银河的丝线。

      云棠市的夜色像一块柔软的绸缎,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在沥青路面上投下暖黄色的光晕。

      林衔月跟在沈栖迟身后半步,影子被拉得很长,偶尔与他的重叠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机车停在了巷口,引擎的余温还在夜风里微微发烫。

      沈栖迟从背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递给她时,指尖在边角处微微用力,像是藏着什么不愿松手的秘密。

      “给你的。”他的声音很低,混着远处便利店的电子音,显得有些不真实。

      林衔月接过,信封很轻,却莫名有种沉甸甸的质感。

      她抬头看他,路灯的光落在他肩上,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他的睫毛垂着,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长命锁的银链随着低头的动作轻轻一晃,蓝钻的光在夜色里幽幽闪烁。

      她小心地拆开信封,里面是一张手工绘制的星图。

      天鹅座区域被红笔圈了出来,旁边标注着一行小字:

      「246光年外的答案,我提前收到了。」

      纸张很薄,却莫名有种厚重的质感,像是承载了太多未说出口的话。

      林衔月的指尖轻轻抚过那行字迹,墨迹微微凸起,能感受到书写时的力道。

      “这是……”

      “上个月拍的。”

      沈栖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冷湖天文台的远程望远镜,程砚知帮我申请的权限。”

      她低头细看,星图的角落里有一个极小的人影剪影——

      是沈栖迟自己,站在观测台前,仰头望着镜头的方向。

      夜风突然大了一些,吹乱了林衔月的刘海。

      她伸手去拨,却碰到沈栖迟恰好抬起的指尖。

      他的手指停顿了一秒,然后轻轻将她那缕头发别到耳后。

      指腹擦过她的耳廓,温度比夏夜的风更烫。

      “志愿表我交上去了。”他突然说,声音混在风里,显得有些模糊,“星寰大学物理系。”

      林衔月抬头,正撞进他的眼睛里。

      路灯的光落在他瞳孔里,像两颗被点亮的星辰。

      “我也是。”她轻声回答,“法学院。”

      沈栖迟的嘴角微微上扬,长命锁的银链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

      他向前迈了一小步,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彻底交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那‘未名桥’上见?”他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林衔月捏紧星图,纸张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脆响。

      她没有回答,但嘴角的笑意已经泄露了答案。

      梧桐树的阴影里,他们的影子渐渐靠近。

      沈栖迟低下头,鼻尖几乎碰到她的额头。

      夜风掠过树梢,带起一阵沙沙的响动,像是某种隐秘的窃窃私语。

      远处传来便利店关门的提示音,电子女声机械地重复着“欢迎下次光临”。但谁都没有动。

      林衔月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忽然想起沈栖迟曾在历史笔记的夹层里,用磁粉写下“一起去星寰吧”。

      而现在,他就站在她面前,呼吸拂过她的发顶,长命锁的蓝钻在夜色中静静闪烁。

      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星河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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