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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青屿星坠 ...

  •   云棠市的凌晨四点,天空还浸在靛蓝色的暗影里。

      校门口的梧桐树下,林衔月踩着满地湿漉漉的落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上的星轨挂坠。

      登山包的重量压在肩上,里面塞着程砚知发明的“记忆增强器”——

      那块刻着「效率最大化」的金属片书签,以及沈栖迟硬塞给她的一本《流星观测手册》。

      书页边缘还留着几处他随手记下的批注。

      路灯的光晕在雾气中晕染开,像一团团浮动的光球。

      远处传来自行车链条转动的轻响,沈栖迟骑着一辆黑色山地车从雾中穿出。

      后座绑着望远镜支架,车把上挂着两杯豆浆,塑料袋上凝满了水珠。

      “迟到了三分钟。”他单脚撑地,伸手接过她的背包。

      冲锋衣的袖口擦过她的手腕,带起一阵极淡的雪松气息。

      林衔月接过豆浆,杯壁的热度透过纸杯传到指尖:“你几点起的?”

      “三点半。”他仰头灌了一口豆浆。

      喉结滚动时,长命锁的银链在锁骨处轻轻一晃,“程砚知半夜发消息,说赤道仪出了点问题。”

      校车还没到。

      林衔月靠在梧桐树干上,小口啜着豆浆。

      甜度刚好,加了红枣——是校门口那家早餐摊的招牌款。

      沈栖迟站在她身侧,低头调试腕表上的星图投影,蓝光映在他的睫毛上,像落了一层细碎的冰晶。

      “林枫妍呢?”他问。

      “说要去买防蚊喷雾。”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

      林枫妍骑着一辆亮粉色共享单车冲过来。

      车筐里塞满了零食和驱蚊水,孔雀羽耳坠在晨风中乱晃。

      她今天穿了件荧光绿的防晒衣,在雾气中格外扎眼。

      “差点睡过头!”

      她跳下车,从兜里掏出三个茶叶蛋,“食堂阿姨刚煮好的,趁热吃。”

      沈栖迟接过茶叶蛋,剥壳时指尖沾了点碎屑。

      林衔月从包里抽出湿巾递给他,他接过来擦了擦手,突然顿了顿——

      湿巾上有极淡的茉莉香,是她常用的那款。

      校车在盘山公路上缓慢爬升,车窗外的雾气越来越浓。

      林枫妍靠在阮听枝肩上补觉,程砚知则抱着笔记本电脑,眼镜片上反射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

      沈栖迟坐在林衔月旁边,膝盖上摊开着星图手册。

      他的钢笔在“天鹅座β星”旁边画了个圈,墨水洇开一点,像颗小小的卫星。

      “这次流星雨的母体是撒切尔彗星。”

      他压低声音,“尘埃带里有大量硅酸盐颗粒,可能会产生火流星。”

      林衔月低头看手册,发梢扫过纸页。

      沈栖迟突然伸手,将她的头发撩到耳后,指尖在她耳廓短暂停留:“有东西。”

      一片梧桐絮从他指间飘落。

      青屿山的登山步道被雾气淹没,石阶上生着青苔。

      林衔月走在队伍中间,沈栖迟在前方开路。

      他的黑色冲锋衣在雾中时隐时现,像一盏不灭的灯。

      “小心。”他突然转身,握住她的手腕——

      前方石阶缺了一块,缝隙里探出几株野生的铃兰。

      林枫妍在后面吹了声口哨:“沈栖迟,我也怕摔跤。”

      阮听枝笑着拽她衣袖:“你穿的是登山靴。”

      程砚知推了推眼镜:“根据摩擦力公式……”

      他的话被山风刮散。

      林衔月低头,发现沈栖迟的手还环在她腕间,掌心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比豆浆更烫。

      山顶观测台终于出现在雾气尽头。

      程砚知立刻奔向早已架设好的设备,阮听枝从背包里掏出保温杯,热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

      沈栖迟卸下望远镜支架,金属部件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衔月帮他固定三脚架时,发现他右手虎口有一道新伤——大概是组装器材时划的。

      “疼吗?”她碰了碰那道红痕。

      他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创可贴递给她:“你贴。”

      创可贴印着卡通卫星图案,是天文社的周边。

      林衔月撕开包装时,沈栖迟突然俯身,呼吸拂过她耳际:“看东边。”

      雾气正在散去,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将观测台的金属栏杆镀成金色。

      远处云海翻涌,如同一片凝固的星河。

      “来得及。”他望着逐渐亮起的天空,“流星雨在日出后还能持续观测十五分钟。”

      林衔月贴好创可贴,指尖在他掌心轻轻一按。

      沈栖迟反手握住她,将她的手包进自己的掌心里。

      山风呼啸而过,吹散了最后一片雾气。

      青屿山顶的观测台浸在浓稠的夜色里,远处的城市灯火被山脊切割成碎金般的斑点。

      林衔月裹紧冲锋衣的领口,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短暂凝结。

      沈栖迟架设的望远镜已经对准天鹅座方向,镜筒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程砚知蹲在三脚架旁,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映在他眼镜片上,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

      "根据NASA的实时监测,流星雨峰值将在2点17分出现。"

      他推了推眼镜,"尘埃带含有高浓度硅酸盐,预计会有至少三颗火流星。"

      阮听枝递来热可可,杯口的奶油上撒着巧克力粉拼成的星座图案。

      林衔月接过杯子时,发现杯底贴着一张便利贴:「防寒用,别给沈栖迟——程」。

      第一颗流星划过时,林枫妍正举着相机调试参数。

      她突然倒吸一口气,孔雀羽耳坠随着仰头的动作剧烈晃动。"来了!"

      那道银白色的光痕撕裂夜空,像天神掷出的长矛。

      林衔月下意识转向望远镜,却撞进沈栖迟早已准备好的视野——

      目镜里,天鹅座β星周围正迸发出细小的光点,如同被击碎的水晶酒杯。

      "硅酸盐燃烧的色散现象。"

      沈栖迟的声音擦着她耳际传来,带着热可可的甜香,"波长约589纳米,相当于纳元素的特征谱线。"

      他的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冲锋衣面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

      林衔月能感觉到他说话时胸腔的震动,像远处山峦间回荡的雷鸣。

      凌晨2点23分,程砚知突然拍打笔记本外壳:"火流星!东南方向!"

      天幕骤然亮如白昼。

      一颗橙红色的火球拖着尾焰坠落,在坠至半空时突然爆裂,化作无数金色光点。

      林枫妍的相机连闪,阮听枝攥紧了程砚知的袖口。

      强光映亮了沈栖迟的侧脸。

      林衔月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夜露,在火光中折射出七彩光晕。

      他的瞳孔微微扩大,倒映着正在坠落的星辰,像两座突然被点燃的宇宙。

      "主要成分是铁镍合金。"他轻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命锁上的蓝钻,"和你的陨石手链..."

      爆裂声吞没了后半句话。无数燃烧的碎片划过天际,在云层上刻下转瞬即逝的伤痕。

      程砚知疯狂敲击键盘记录数据时,沈栖迟从背包里取出本《天体力学》。

      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的纸,上面用钢笔抄着博尔赫斯的诗句:「上帝的长夜没有尽期/你的□□只是时光/不停流逝的时光」。

      "陨石坠落时。"

      他将纸页递给林衔月,"大气摩擦会产生等离子鞘,温度超过2000摄氏度。"

      诗句下方画着精细的受力分析图。

      林衔月突然明白,这是他独有的浪漫——

      把诗歌和公式并置,如同把星光和陨石封存在同一个标本盒里。

      远处传来林枫妍的惊呼。

      第二颗火流星正在坠落,这次是妖异的蓝绿色,像淬了毒的匕首。

      四点十五分,东方天际泛起蟹壳青。

      阮听枝靠着程砚知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巧克力。

      林枫妍躺在防潮垫上,相机盖在脸上,孔雀羽耳坠沾满了草屑。

      沈栖迟调整望远镜焦距,金属旋钮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林衔月站在他身侧,发现他虎口处的卡通卫星创可贴已经卷边,露出下面结痂的伤痕。

      "看。"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将目镜转向她。

      晨光与夜色交割的瞬间,最后一颗流星划过。

      这次没有绚丽的爆炸,只是道纯净的白光,如同上帝用粉笔在黑板上画的直线。

      "碳质球粒陨石。"沈栖迟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和冷湖那块的成分相同。"

      他的手指顺着她手腕内侧缓缓下滑,最终停在陨石手链上。

      金属与肌肤相触的地方,传来恒星死亡时残留的温度。

      凌晨三点十七分,流星雨的尾声像一首渐弱的交响曲。

      最后一颗陨石碎屑燃烧殆尽后,青屿山的夜空重新归于沉寂,只剩下天鹅座β星仍固执地亮着,像一枚被遗忘的银钉。

      林枫妍早已抱着相机溜去了更高的观景台,说要拍“宇宙级自拍”,她的孔雀羽耳坠在月光下一闪而逝。

      程砚知和阮听枝靠在一起睡着了,笔记本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关闭的流星轨迹分析图。

      阮听枝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巧克力,融化的可可脂沾在程砚知的袖口,他却没醒,只是无意识地往她那边靠了靠。

      林衔月坐在一块平坦的岩石上,冲锋衣的袖口沾着夜露,凉意透过布料渗到皮肤。

      沈栖迟蹲在不远处整理观测日志,钢笔尖在纸面上划出沙沙的声响。

      偶尔停顿,墨水便在纸上洇出一个小小的星云状痕迹。

      风掠过松林,带起一阵簌簌的低语。

      林衔月望着沈栖迟的侧脸——月光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冷银色,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

      他的钢笔突然停住,笔尖悬在纸面上方,一滴墨将落未落。

      “冷湖的陨石,”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山间的精灵,“主要成分是硅酸盐和镍铁合金。”

      林衔月微微偏头:“嗯?”

      他放下钢笔,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子,在岩石表面画了几条线:“硅酸盐的结晶形态……”

      石子划过石面,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和星寰大学法学院图书馆的地砖花纹很像。”

      林衔月怔了怔,随即反应过来——他在说志愿的事。

      夜风突然大了一些,吹乱了沈栖迟摊开的观测日志。

      纸页哗啦翻动间,林衔月瞥见一页被折角的笔记。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诗经》里的句子,旁边标注着天文坐标。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旁边画着一颗小小的流星。

      「倬彼云汉,昭回于天」——对应着夏季银河的走向。

      沈栖迟伸手按住被风吹起的纸页,腕骨上的晒痕在月光下泛着浅金色。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长命锁上的蓝钻,那是去年林衔月送他的生日礼物。

      “图书馆的穹顶是玻璃的。”他突然说,“晚上自习时,抬头就能看见天鹅座。”

      林衔月捏紧了冲锋衣的袖口。

      她知道他在说什么——星寰大学的法学院和物理系,隔着那座传说中的“未名桥”。

      东方的天际线渐渐泛起蟹壳青,像一幅被水晕染开的淡墨画。

      沈栖迟合上观测日志,钢笔别在封皮上,蓝钻笔帽在晨光熹微中闪着细碎的光。

      他转向林衔月,目光落在她腕间的陨石手链上。

      碳质球粒在晨光中流转出奇异的光纹,像是封存了一小片宇宙的历史。

      “246光年。”他轻声说,“是天鹅座β星到地球的距离。”

      林衔月抬头,发现他的眼睛映着破晓的天光,像两颗温柔的恒星。

      远处,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将青屿山的轮廓勾勒成金色。

      山风掠过他们之间的空隙,带走了未说出口的后半句话。

      青屿山的黎明来得安静而缓慢。

      天际的靛蓝被一点点稀释成淡青色,山脊轮廓逐渐清晰,像一幅正在显影的老照片。

      林衔月坐在返程的校车靠窗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锡盒边缘——

      里面封存着沈栖迟给她的流星余烬,琥珀色的树脂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

      车窗外,晨雾如纱,缠绕着山间松林的枝桠。

      林枫妍歪在前排座位上熟睡,孔雀羽耳坠斜斜地挂在耳垂,随车身颠簸轻轻摇晃。

      程砚知和阮听枝共享一副耳机,笔记本屏幕还亮着未关闭的流星数据报表,蓝光映在两人疲惫却满足的脸上。

      锡盒里的流星余烬凝固成泪滴状,表面有细小的气泡,像被冻结的星辰呼吸。

      林衔月将盒子举到窗前,晨光穿透树脂,在车厢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沈栖迟坐在她身侧,冲锋衣的袖口蹭着她的校服布料,发出极轻的摩擦声。

      “硅酸盐燃烧后的产物。”

      他低声解释,指尖虚点在锡盒上方,“主要成分是橄榄石和辉石,和冷湖陨石属于同一类。”

      阳光渐渐强烈,树脂中的光斑开始流动,如同融化的黄金。

      林衔月忽然发现,光斑投射的位置,恰好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她的马尾辫轮廓,他的肩膀线条,在晨光中融成一片模糊而温暖的色块。

      校车转过一个急弯,林枫妍的脑袋咚地撞上车窗。

      她迷迷糊糊得睁开眼,正看见林衔月手中的锡盒:“哇!这可比程砚知的金属片浪漫多了——”

      沈栖迟突然咳嗽一声。林枫妍立刻做了个拉上嘴巴的动作,转头又栽进座椅里继续睡。

      车厢重归安静。

      林衔月低头看着锡盒,树脂中央有一粒特别明亮的结晶,像被封印的微型恒星。

      沈栖迟的呼吸声近在耳畔,带着熬夜后特有的微哑:“246光年。”

      她抬头看他。

      “刚好是天鹅座β星到地球的距离。”

      阳光此刻完全漫进车窗,将他睫毛染成淡金色,“星光要走这么久,但答案……”

      校车驶入隧道,阴影吞没了后半句话。

      黑暗中,林衔月感觉自己的小指被轻轻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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