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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文理之争 ...

  •   云棠市的清晨总是裹着一层薄雾,南江一中的钟楼在朦胧中敲响六下,声音沉缓,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林衔月站在校门口的樱花树下,指尖轻轻拨弄着书包带上的星轨挂坠,蓝钻表面凝着细小的水珠。

      她今天扎了高马尾,浅栗色的发丝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暖调,额前垂着几缕细碎的八字刘海,衬得眉眼愈发清冷。

      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熨得平整的白衬衫,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银色书签——

      是冷枫忆去年送她的生日礼物,顶端嵌着一颗米粒大小的蓝钻,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

      樱花被昨夜的雨打落了不少,湿漉漉地黏在石阶上,踩上去会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林衔月低头看了眼腕表——距离辩论赛还有四十分钟,但她习惯提前到。

      “喂,发什么呆?”

      林枫妍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伴随着一阵淡淡的柑橘香水味。

      她今天没扎头发,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发尾微卷,像是刚洗过还没完全干透的样子。

      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里面是一件纯白的圆领T恤,领口微微歪斜,露出一截纤细的锁骨。

      “没发呆。”林衔月收回视线,目光落在林枫妍的手上——

      她正转着一支黑色水性笔,笔帽上贴了张便利贴,上面潦草地写着「必胜!」两个字。

      “紧张?”林枫妍挑眉,孔雀羽耳坠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不至于。”林衔月淡淡地应了一句,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

      林枫妍“啧”了一声,突然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装什么淡定,你耳朵都红了。”

      林衔月拍开她的手,没接话。

      礼堂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文科班和理科班的人各自站成两拨,泾渭分明。

      林衔月扫了一眼,很快在人群中捕捉到沈栖迟的身影——

      他正靠在墙边和程砚知说话,黑色校服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白衬衫。

      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锁骨处的长命锁银链在晨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似乎是察觉到视线,沈栖迟忽然抬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林衔月下意识别开眼,却听见林枫妍在旁边低笑:“哟,对视了?”

      “没有。”

      “嘴硬。”

      礼堂内,工作人员正在调试设备。

      林衔月走到辩手席,将书包放在椅子上,取出平板电脑和笔记本。

      她的笔记本是纯黑的,封面烫着一行小小的银字——「LXY」,是去年零枫伊送的。

      翻到最新一页,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辩论要点。

      旁边还画了几条辅助线,笔迹锋利干净,像是印刷体。

      “资料都带齐了?”零枫伊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杯热茶,温温柔柔地问。

      她今天将长发编成一条松松的麻花辫,发尾系着一条浅蓝色的丝带,衬得整个人愈发娴静。

      “嗯。”林衔月点头,指尖在平板上划了几下,调出最终版的辩论提纲。

      零枫伊看了一眼,忽然笑了:“你这个论点……沈栖迟看到估计要愣三秒。”

      林衔月唇角微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礼堂的灯光突然亮起,主持人走上台,试了试麦克风:“请双方辩手就位,辩论赛即将开始。”

      林衔月合上笔记本,深吸一口气。

      林枫妍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加油,赢了请你喝奶茶。”

      “输了呢?”

      “输了就让你请我。”

      林衔月轻笑,抬头时,正好看见沈栖迟走向对面的辩手席。

      他今天难得戴了眼镜——金丝细边的,镜链垂在颈侧。

      衬得整个人多了几分斯文气。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侧头,唇角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

      林衔月收回目光,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

      ——比赛,要开始了。

      礼堂的顶灯突然全亮,刺眼的白光将木质辩台照得泛青。

      林衔月坐在反方一辩席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平板边缘。

      她今天将浅栗色长发束成高马尾,额前垂落的八字刘海在灯光下近乎透明,衬得眼尾那颗泪痣愈发清晰。

      对面辩席传来椅子挪动的声响。

      沈栖迟解开西装纽扣起身时,金属袖扣在聚光灯下划出一道冷光——

      那是她去年送他的生日礼物,蓝宝石表面刻着微缩的317数字。

      他今天戴了副金丝平光眼镜,镜链垂在长命锁银链旁,随着步伐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正方一辩发言时间三分钟。"主持人的声音在礼堂回荡。

      沈栖迟没有拿稿纸。

      他右手轻推眼镜,左手腕表表盘突然投影出全息星图,悬浮在礼堂半空。

      观众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叹——这是程砚知改装过的量子投影仪。

      此刻正展示着敦煌莫高窟的数字化修复影像。

      "2023年,清华团队用AI复原《兰亭集序》失传的'湍流映带'四字。"

      他的声音像大提琴最低沉的弦音,震得林衔月耳膜微痒。

      投影切换成数据流,显示国内78%的古文献数字化技术依赖进口专利,"而这些算法的核心代码,源自加州理工的开源项目。"

      林枫妍在桌下猛掐林衔月的手背。

      她们准备的案例库里根本没有这个数据。

      林衔月低头翻开笔记本,发现最后一页夹着张便签:「P.S. 数据源见《2023文化遗产白皮书》第217页」。

      字迹锋利如刀刻,是沈栖迟昨晚溜进图书馆留下的。

      她突然想起他弯腰捡钢笔时,后颈那道晒痕在灯光下泛着浅金——上个月陪她去古籍馆查资料时晒伤的。

      "反方一辩请发言。"

      她起身时马尾辫扫过锁骨,白玉兰花簪的流苏轻轻晃动。

      礼堂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等着文科班王牌的反击。

      "正方的案例恰恰证明——"

      林衔月点击平板,大屏幕立刻显示日本企业研发的和纸芯片,"用唐朝工艺制作的纤维基底,性能比硅片高30%。"

      她指尖划过屏幕,调出京都大学用《天工开物》记载的"火候法"培育耐高温水稻的论文,"技术终会过时,但《天工开物》流传了四百年的智慧不会。"

      沈栖迟的钢笔突然在记录本上洇出墨点。

      这个案例是他上周在古籍馆帮她查的,当时她说是"兴趣研究"。

      自由辩论环节,林枫妍突然甩出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的复制品。

      残破的绢本在投影仪下纤毫毕现,帖尾"未果为结,力不次"的字迹模糊难辨。

      "请正方用科技手段复原这个。"她指尖点着残缺处,孔雀羽耳坠晃出挑衅的弧度,"不是AI,不是算法,就现在。"

      观众席骚动起来。程砚知突然举手:"我方申请技术暂停。"

      沈栖迟接过字帖时,指尖在林衔月掌心轻轻一划。

      他转身从西装内袋取出钢笔——笔帽蓝钻在聚光灯下闪烁,正是她送的那支。

      蘸墨,运笔。沈栖迟在残缺处写下「愿逐月华流照君」时。

      镜链垂落在宣纸上,与长命锁银链纠缠在一起。

      墨迹晕染开的瞬间,林衔月突然认出这是张若虚《春江花月夜》的句子——

      去年冬夜他们在天文台并肩背诵过的。

      "不是科技手段。"他将字帖推回,未干的墨香弥漫在两人之间,"是背了整整三天的唐诗。"

      评委席上的阮听枝突然捂住嘴。程砚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成月牙。

      最终陈述环节,林衔月解开腕间的陨石手链放在辩台上。

      碳质球粒在灯光下流转出奇异光纹,那是沈栖迟从青海带回的"比太阳系还老的礼物"。

      "正方才说过,科技能让我们'看见'四十六亿年前的星光。"

      她将手链推向对面,"但没有《甘石星经》的记载,人类连寻找这些陨石的方向都没有。"

      沈栖迟突然笑了。

      他摘下眼镜,镜腿轻轻点在那行补全的诗句上:"所以反方承认,需要科技来'翻译'古籍的智慧?"

      礼堂穹顶的纸星辰突然被穿堂风吹得摇晃。

      在漫天簌簌的响动中,林衔月看见他唇语道:「你赢了」。

      礼堂的灯光骤然聚焦在林衔月身上。

      她起身时,高马尾的发梢轻轻扫过肩线,白玉兰花簪的流苏在聚光灯下泛着温润的光。

      台下观众屏息凝神,文科班的方阵里,零枫伊攥紧了手中的保温杯,白语梦则紧张地咬住下唇。

      林衔月没有急着开口。

      她指尖轻点平板,屏幕亮起的瞬间,大投影切换成一组对比数据——

      日本企业研发的和纸芯片,采用唐朝传统工艺制作的纤维基底,导电性能比常规硅片高出30%。

      "正方的案例恰恰证明了一件事。"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像一把薄刃,精准地切入沈栖迟方才的论点,"技术会迭代,但千年前的智慧依然能点亮今天的科技树。"

      沈栖迟微微挑眉,钢笔在记录本上无意识地划了一道——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意外"的表情。

      林衔月指尖滑动,屏幕切换到下一页——京都大学农业研究所的论文。

      标题赫然写着《基于〈天工开物〉火候法的耐高温水稻培育》。

      "这是去年发表在《Nature》子刊的研究。"

      她目光扫过评委席,最后落在沈栖迟镜片后的眼睛上,"科学家们用明朝古籍记载的'火候调控'原理,成功让水稻在42度高温下增产15%。"

      礼堂里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这个案例完全出乎理科班的预料——

      他们准备了大量反驳科技依赖传统文化的论点,却没想到林衔月直接搬出了实证研究。

      沈栖迟突然低头写字,钢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

      林枫妍趁机从桌下递来一张纸条:「他怎么慌了?」

      林衔月没回答,只是轻轻将纸条攥进掌心。

      她太了解沈栖迟——他不是慌,是在兴奋。

      "反方是否忽略了关键点?"

      沈栖迟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天工开物》的智慧能被挖掘,恰恰依赖现代分子生物学和基因测序技术。"

      他点击腕表,投影切换成一组基因图谱:"没有PCR扩增技术,古人再精妙的'火候法'也无法定位耐热基因。"

      台下理科班爆发出一阵掌声。

      程砚知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

      这个反驳是他们昨晚演练过的。

      林衔月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突然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泛黄的复印件,举向评委席:"这是1937年金陵大学农学院的手稿。"

      复印件上密密麻麻写满毛笔字,还画着稻穗的素描,"当时没有PCR,没有基因测序。

      但中国农学家通过《天工开物》的记载,依然培育出了抗病稻种。"

      礼堂鸦雀无声。

      这份史料是她在省档案馆尘封的箱底找到的,连沈栖迟都不知道。

      "科技是工具,而智慧是指南针。"

      她将复印件轻轻放在辩台上,"没有方向的工具,终究会迷失在技术的迷宫里。"

      自由辩论环节,林枫妍突然举手:"我方申请展示实物证据。"

      得到允许后,她从书包里取出个木匣子。

      匣盖打开的瞬间,淡淡的檀香味弥漫开来——

      里面躺着本线装《齐民要术》,书页间夹着几株干枯的稻穗。

      "这是我曾祖父的笔记。"

      她难得收起玩闹的表情,指尖轻触发黄的纸页,"1943年他靠这本书里的'浸种法',在饥荒中救活了一个村子。"

      理科班席位的骚动突然停了。

      程砚知怔怔地望着那本书,连手中的笔掉了都没察觉。

      计时器进入最后六十秒,林衔月突然从西装内袋取出个靛蓝锦囊。

      丝绳解开的瞬间,一簇干燥的星宿草落在辩台上,淡紫色的花穗在聚光灯下如同微缩的银河。

      "这是根据《诗经》记载培育的古代药草。"

      她将花穗推向对面辩席,"中科院用碳十四检测发现,它的基因序列能对抗现代小麦的赤霉病。"

      礼堂骤然安静。

      沈栖迟的钢笔悬在记录本上方,墨水滴在"基因组"三个字上,晕开成小小的黑洞。

      "《诗经·豳风》里称它为'七月流火'。"

      林衔月指尖轻触花瓣,投影仪突然切换成《诗经》竹简与DNA双螺旋的对比图,"三千年前的农人不懂基因编辑,但他们用歌谣保存了最珍贵的生物密码。"

      沈栖迟的镜链突然滑落,在桌面上敲出清响。

      他伸手去扶时,长命锁的银链与锦囊的丝绳纠缠在一起,像两条交汇的星轨。

      "时间到!"

      主持人的宣告声中,程砚知突然从评委席站起来。

      他摘下的眼镜反射着顶灯的光,声音有些发颤:"这个案例...是不是刊登在《Nature Plants》去年十二月刊?"

      林衔月颔首,鬓边的白玉兰簪花随着动作轻颤。

      她余光看见沈栖迟正在撕下记录本一角。

      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诗经》篇目——

      原来他早知道这个案例,却故意留给她当杀手锏,但就算他知道她也一样可以赢。

      散场时,林衔月在锦囊夹层摸到张字条。

      沈栖迟的字迹力透纸背:「今晚八点,古籍修复室——带你见真正的'七月流火'。」

      窗外,暮色中的樱花树沙沙作响,仿佛三千年前传唱至今的古老歌谣。

      古籍修复室的灯光很暗,像被岁月刻意调低了亮度。

      林衔月推开门时,沈栖迟正俯身调整一台显微镜,镜筒上的铜制旋钮泛着古旧的光泽。

      他今天没穿校服,换了件深灰色的针织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手腕内侧那个小小的卫星纹身。

      窗台上摆着一盆植物,细长的叶片间缀着淡紫色花穗——

      正是她在辩论赛上展示的星宿草。

      "《诗经》里的'七月流火',实际是天蝎座α星。"

      沈栖迟让开位置示意她看显微镜,"但古人用它记录物候时,发现了这种草的生物节律。"

      目镜里,染色后的细胞核正在分裂,染色体排列成完美的螺旋。

      林衔月突然认出这是冷湖天文台拍过的星云图案。

      "程砚知做的荧光标记。"

      他指尖轻点载玻片,那些星云般的染色体突然亮起蓝光,"古人用肉眼看到的星河,我们现在用显微镜看。"

      林衔月从书包里取出奖杯,底座刻字在灯光下微微反光。

      沈栖迟低笑,突然从抽屉里拿出个扁木盒——

      里面躺着支残缺的明代羊毫笔,笔杆裂痕处用金漆修补,形成细小的星座连线。

      "文物修复组找到的,据说是徐渭用过的笔。"

      他将木盒推到她面前,"补金用的材料,是程砚知从陨石里提炼的镍铁合金。"

      星光与金漆,科技与古物,在这个黄昏达成了奇妙的和解。

      暮色完全笼罩校园时,天文台的穹顶缓缓打开。

      沈栖迟站在窗边,长命锁的蓝钻映着初现的星辰。

      忽然说了句看似不相干的话:"《甘石星经》记载过天蝎座α星的变色周期。"

      林衔月望向夜空,那里正有颗红星微微闪烁。

      她腕间的陨石手链突然变得温热,仿佛感应到了什么。

      "古人用三千年等一缕星光。"沈栖迟的钢笔在便签上画出两条交汇的轨道,"我们呢?"

      便签被塞进她掌心,背面是他一贯锋利的字迹:

      「愿逐月华流照君,此生何处不相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7章 文理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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