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小卷毛》一醉到橙

5、第 5 章

　　午休的喧闹像退潮的海水，渐渐平息在下午第一节课的预备铃里。宣誓着上课还有15分钟。我揉着发酸的眼睛，把那张画满歪扭辅助线的信纸胡乱塞进桌肚。那上面还残留着不知名香水的甜腻，混合着铅笔的木头味，闻得人有点反胃。
　　哥哥慢条斯理地合上他那本不知道讲什么的课外书，修长的手指拂过书脊，动作优雅得像在抚摸什么艺术品。他旁边的座位终于空了下来，王茜抱着那本被讲解过的物理练习册，脸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一步三回头地挪回了自己前排的位置，眼神还黏在哥哥身上。
　　“饿了没？”他侧过头，声音不高，带着点刚睡醒似的慵懒调子，紫眸里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光，碎碎的。
　　我点点头，肚子适时地咕噜了一声，盖过了教室里重新响起的翻书声和低语。
　　他嘴角弯了一下，拉开自己的抽屉。里面那些花花绿绿的信封和礼物被随意地拨到一边，发出轻微的窸窣声。他拿出一个干净的牛皮纸袋，打开，里面是妈妈早上做的三明治，切得整整齐齐，边缘一点碎屑都没有。
　　他拿出两个，递给我一个，自己留一个。又从包里的摸出两个洗好的青苹果，放在我们两张课桌的缝隙间。阳光正好斜射进来，把苹果表皮照得翠绿欲滴。
　　我刚咬了一口三明治，旁边就伸过来一只手。
　　哥哥用包裹着纸巾指尖捏着他那份三明治里夹着的唯一一片薄薄的煎火腿，动作自然放到了我的三明治上。
　　“干嘛？”我嘴里塞着东西，含糊地问。其实从小到大都这样，他总把自己那份里他认为“好的”部分给我。
　　“太咸。”他言简意赅，拿起自己的三明治咬了一口，目光落在我因为咀嚼而微微鼓起的脸颊上，停留了两秒才移开。
　　我懒得跟他争辩，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那片火腿。教室里弥漫着各种食物的味道，混合着新书本的油墨味。几个女生凑在一起小声分享零食，目光却像长了钩子，时不时往这边瞟。
　　刚安静没一会儿，后门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骚动。几个高二的男生挤在门口探头探脑，眼神直勾勾地锁定在哥哥身上，互相推搡着，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兴奋和不好意思的神情。其中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挺斯文的男生被推在最前面，手里紧紧攥着一个什么东西。
　　“苏祈……苏祈同学！”黑框眼镜被同伴猛地推了一把，踉跄着站到我们课桌旁，脸涨得通红，声音有点发颤。
　　哥哥正慢悠悠地吃着苹果，闻声抬眸，脸上没什么惊讶的表情，那惯常的温和笑意又挂了起来：“学长？有事吗？”
　　“那个……这个……给你！”黑框眼镜像是被那笑容晃了眼，更紧张了，飞快地把手里攥着的东西塞到哥哥桌面上。那是一个小小的，用深蓝色硬卡纸折成的船模，船帆上还用极细的银笔画了精致的纹路。看得出花了心思。“我……我是模型社的！欢迎……欢迎你来参观！”他语无伦次地说完，不等哥哥回应，像被烫到一样转身就跑，差点撞到门框，惹得他那群同伴一阵哄笑。
　　哥哥的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蓝色船模上，指尖随意地拨弄了一下翘起的船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对着门口那群还没散开的高二男生点了点头，声音清朗：“谢谢学长，很精致。”
　　那群男生得到回应，兴奋地互相捶了几拳，嘻嘻哈哈地跑开了，留下那个蓝色的小船突兀地躺在摊开的课本上。
　　我看着那艘船，又看看哥哥平静无波的侧脸。他拿起船，似乎觉得有点碍事，随手就把它塞进了那个已经满满当当的抽屉里，和那些粉的蓝的信封，折纸星星挤在一起，发出轻微的碰撞声。然后他继续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他那半个苹果，仿佛刚才只是收了一张无关紧要的传单。
　　我胃里那点三明治好像有点堵。
　　下午的课是历史和生物。历史老师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先生，讲得慢条斯理。哥哥坐得笔直，偶尔在笔记本上记两笔，侧脸沉静，姿态无可挑剔。阳光透过窗户，在他轮廓上勾了层金边，连垂下的几缕黑发都显得格外柔顺。我撑着下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觉得没意思，视线滑向窗外操场上一群正在上体育课跑圈的身影。
　　生物课就热闹多了。新来的女老师年轻漂亮，声音清脆。讲到遗传部分时，她笑着环视教室：“有没有双胞胎或者龙凤胎的同学？可以举个手让大家看看遗传的神奇。”
　　就像是指着我们说的。
　　教室里小小的骚动了一下，几道目光瞬间聚焦到我们这边。
　　我还没反应过来，哥哥已经从容地举起了手。他的动作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天生的坦然和引人注目的优雅。
　　“哇！”老师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是这对漂亮的双胞胎吗？苏祈和苏愿？”
　　“是龙凤胎，老师。”哥哥微笑着纠正，声音清晰地传到教室每个角落。他站起身，自然地侧过身，让我也暴露在全班的目光下。那瞬间，我感觉自己像被油锅烤着的蚂蚁。
　　“天哪，真的好像！”老师惊叹着，目光在我们俩脸上来回逡巡，“尤其是这双眼睛，颜色太特别了！”她凑近了些，仔细看着哥哥的眼睛，“是紫色吗？像紫水晶一样！苏愿的眼睛也是，对吧？不过妹妹是卷发，哥哥是直发……这真是异卵双胞胎里非常有趣的现象了！”
　　她的惊叹引发了下面更大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我们身上扫射，带着好奇，羡慕，甚至一点点难以言喻的兴奋。前排的女生们兴奋地交头接耳，后排的男生也伸长了脖子。
　　哥哥坦然自若地站着，脸上带着谦逊又得体的微笑，任由老师近距离地观察和全班同学的注目。他甚至微微侧头，好让老师能更清楚地看到他的眼睛。那姿态，像博物馆里一件完美的展品在供人鉴赏。
　　而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感觉脸颊发烫，恨不得把头埋进桌肚里。卷发因为刚才趴着午睡，有几缕不听话地翘了起来，现在肯定更乱了。我甚至能想象出自己在他身边像个粗糙的陪衬品。心里那点微妙的烦躁又冒了头，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我讨厌跟哥哥拿来比较，我不像他，他也不像我，我们除了眼睛好像没有什么相像的地方。只有哥哥格外喜欢向别人展现我们是同一时间出来的，好像总得听见别人说什么我们相像的违心话，他才会开心。
　　时间太慢了。
　　“好了，谢谢两位同学。”老师终于结束了她的观察，满意地拍拍手，“真是非常典型的遗传案例！大家看，这就是基因的奇妙组合……”
　　哥哥这才施施然坐下，仿佛刚才只是站起来回答了一个普通问题。他坐下时，手臂又习惯性地挨着我的手臂。那股熟悉的家里沐浴露的清爽味道钻进鼻子，奇异地压下了我心头翻滚的烦躁。我悄悄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把注意力转回到黑板上那些陌生的细胞结构图。
　　下午课我在心中那点郁闷中过去，哥哥就不用说了，因为刚刚的行动，那些想有行动的人，更能找借口待在他座位傍边看看那个稀有的眼睛了。
　　放学铃响得惊天动地，砸碎了教室里最后一点紧绷的空气。我几乎是立刻开始收拾书包，动作麻利地把课本和笔袋一股脑儿塞进去，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被各种目光包围了一整天的地方。
　　“急什么？”哥哥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笑意。他收拾东西的动作比我优雅一百倍，慢条斯理地把书本按大小叠好，才放进书包，拉链拉得一丝不苟。那个装着江雪饼干的蓝色碎花布小包，还有其他女生男生心意被他随意地丢弃在学校的垃圾桶里。
　　是他往常的放学清理。
　　“回家。”我闷声说，背上书包。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轻易地笼罩过来。自然地伸手过来，想帮我捋一捋额前那几根顽固翘起的卷发。
　　我下意识地偏头躲了一下。他的手停在半空，指尖微凉的气息几乎擦过我的额头。
　　他挑了下眉，紫眸里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解，又转瞬即逝，又恢复了那种带着点纵容的温和：“又炸毛了？”他轻笑一声，这次没再试图碰我的头发，只是顺手把我肩上书包带子滑落的一角提了上去，动作自然流畅。“走吧。”
　　我们刚走出教室门，就被堵住了。
　　江雪学姐和蒋言学长并排站在走廊上，旁边还有上午那个学生会干部模样的男生。江雪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脸上带着柔和的笑容，目光却像粘在了哥哥脸上。蒋言站在她身侧，表情温和，眼神在哥哥和我身上扫过时。
　　“苏祈同学，苏愿妹妹，真巧。”江雪的声音比上午更甜了几分，“我们正要去学生会办公室开个小会，讨论迎新晚会的事。”她往前挪了一小步，离哥哥更近了些，仰着脸看他，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眨眨眼“苏祈同学，今天把你叫出来考虑得怎么样啦？来我们文艺部帮忙吧？你形象气质这么好，随便往台上一站就是焦点！帮我们撑撑场面就好，不会占用你太多学习时间的！”她的话语带着点撒娇的意味。
　　哥哥停下脚步，脸上依旧是那副让人如沐春风的笑容，目光落在江雪脸上，专注地听着，仿佛她的邀请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学姐这么盛情邀请，”他声音清朗，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犹豫，“我再拒绝好像有点不近人情了？”
　　江雪的眼睛亮得像星星，脸颊飞起梗深红晕：“真的吗？太好了！那……”
　　“不过，”哥哥话锋一转，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点歉然，“我妹妹刚升高中，对学校还不熟悉。我得先陪她熟悉环境，接送她上下学。”他极其自然地抬手，轻轻搭在我肩膀上，把我往他身边带了带，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恐怕暂时抽不出太多时间参与筹备。”
　　蒋言的目光落在哥哥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上，镜片后的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江雪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间，随即又迅速绽开，只是那笑容里多了几分勉强。她飞快地瞥了我一眼，眼神复杂。
　　“啊……这样啊……”江雪的声音依旧温柔，但语速快了一点，“理解理解！妹妹确实需要照顾！那……那等你有空的时候再来看看，好吗？随时欢迎！”她努力维持着热情。
　　“一定。”哥哥微笑着点头，语气诚恳得无可挑剔。他手上微微用力，带着我就要从他们身边绕过去，“学长学姐，我们先走了，家里还有点事。”
　　他揽着我的肩膀，步子迈得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旁人插入的坚定气场。擦肩而过的瞬间，我能感觉到江雪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哥哥，直到我们拐过楼梯转角。
　　楼下大厅依旧人来人往。刚走出教学楼，傍晚微凉的风拂面而来，带着青草和尘土的气息。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肺里那股混合着香水汗味和粉笔灰的浊气终于被替换掉。
　　哥哥搭在我肩上的手并没有松开。他微微低着头，蓬松柔软的黑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发梢扫过我的额角，有点痒。
　　“今天累不累？”他问，声音低低的，融在晚风里，带着点真实的关切，和刚才应付江雪时的温和截然不同。
　　“还好。”我闷闷地应了一声，心里那点说不清的烦躁还没完全散去，像水底的沉渣，被刚才江雪的眼神又搅动了起来。
　　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侧过头看我。夕阳的金红色余晖落在他完美的侧脸上，给他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晕，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在逆光中显得格外深情，几乎要看进人心里去。
　　“小小？”他唤我的小名，尾音微微拖长，带着点询问的意味。
　　我摇摇头，没说话，加快了脚步。他也跟着加快，揽着我的手臂稳稳的。
　　快走到校门口时，旁边绿化带的小径上忽然冲出来一个身影，差点撞到我们。
　　是上午那个栗色头发的赵磊，他满头大汗，校服外套胡乱地系在腰上，手里还抱着个篮球，显然刚拿着球去打。
　　“嘿！苏祈！苏愿！”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大大咧咧地打招呼，目光灼灼地盯着哥哥，“真巧！回家啊？”他完全无视了我，整个人像颗小太阳一样散发着热气凑近哥哥，“下午看你没来打球场，我们班那几个家伙还想找你呢。”他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伸手就想往哥哥肩膀上拍。
　　哥哥几乎是同时，极其自然地，幅度很小地往我这边侧了半步，刚好让那只带着汗意和球场尘土的手落了个空。他脸上笑容不变，温和又疏离：“不了，谢谢。我不太会打球。”
　　赵磊的手僵在半空，有点尴尬地嘿嘿笑了两声，挠挠头：“没事没事！看你个子高以为你行呢！那……”他的目光终于舍得从我脸上扫过，又落回哥哥身上，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直白热切，“改天一起吃饭？学校后门新开了家烤鱼，听说很好吃。”
　　“再说吧。谢谢你的邀请”哥哥微微颔首，笑容温柔 语气礼貌又带着点结束话题的意味，“我们先走了。”他揽着我，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径直从赵磊身边走过。
　　走出校门，喧嚣被抛在身后。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老长，交叠在一起，投在安静的人行道上。路两旁是枝繁叶茂的梧桐，叶子在晚风里发出沙沙的轻响。
　　哥哥搭在我肩上的手终于放了下来，垂在身侧。他靠得很近，手臂时不时会轻轻擦到我的手臂。
　　“饿不饿？”他问，声音恢复了平常的调子，“要不要买点关东煮？”他指了指街角那家亮着暖黄灯光的便利店。
　　我摇摇头：“妈妈做了饭。”
　　“嗯。”他应了一声。两人沉默地走了一会儿。夕阳的光线穿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
　　“小小。”他又叫了一声。
　　“嗯？”
　　“抽屉里那些东西，”他目视前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每天都要清理，麻烦。”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些情书和礼物。“哦。”我应了一声，心里没什么波澜。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那些精心准备的心意，最终归宿不过是教室角落的垃圾桶。
　　“那个船模……”我鬼使神差地提了一句，想起那个男生涨红的脸。
　　“嗯？”他侧过头看我，紫眸里带着询问。
　　“没什么。”我移开目光。算了。
　　快到家楼下时，他又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散，却又清晰地钻进我耳朵里：
　　“只有小小最重要。”
　　“在小小眼里哥哥也是最重要的吧。”
　　我没吭声，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帆布鞋。心里那点沉渣，被晚风吹着，好像也散开了一点，留下一种空落落的疲惫。
　　居民楼的楼道里弥漫着饭菜的香气和各家各户隐约的电视声。
　　钥匙插进锁孔，转动，门开了。
　　暖黄的灯光倾泻出来，伴随着厨房里锅铲碰撞的清脆响声和饭菜的香味。妈妈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脸上带着忙碌的疲惫和见到我们的笑意：“回来啦？快去洗手，马上开饭！”
　　“好香！”哥哥立刻换上一种轻快愉悦的语调，笑容灿烂得晃眼，和刚才路上那个沉静的带着点倦意的人判若两人。他一边换鞋一边问，“爸呢？”
　　“你爸今晚有应酬，不回来吃了。”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就我们仨。”
　　饭厅里，橘黄色的灯光把一切照得暖融融的。三菜一汤，冒着热气摆在桌上。我和哥哥面对面坐下。他习惯性地把他面前那盘清炒虾仁往我这边推了推，又把妈妈盛好的堆得冒尖的米饭碗放到我面前。
　　“多吃点。”他说，拿起自己的筷子。
　　“嗯。”我扒拉着碗里的饭粒，没什么胃口。白天的喧嚣像模糊地映在脑子里。
　　“今天怎么样？新学校还适应吗？”妈妈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到我碗里，关切地问，目光却更多地落在哥哥身上。
　　“挺好的，李老师挺负责。”哥哥微笑着回答，姿态放松又得体，顺手把妈妈夹过来的青菜又拨了一小块到我碗里，“小小也挺好的，对吧？”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
　　“那就好。”妈妈松了口气，脸上笑意更深，“小祈在学校肯定很受欢迎吧？以前初中就那样。”她的语气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自豪。
　　哥哥只是笑了笑，没接话，低头优雅地吃着饭。他吃饭的样子很好看，动作不紧不慢，咀嚼无声，碗筷几乎不发出碰撞声。
　　“对了，”妈妈像是想起什么，看向哥哥，“隔壁王阿姨今天碰到我，还跟我夸你呢，说在小区门口看到你，哎哟长得真俊，比电视明星还好看，问你有对象了没……”她说着自己先笑起来，“我跟她说，我们家小祈还小，心思都在学习上呢！”
　　哥哥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但握着筷子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指节微微泛白。他抬起眼，看向妈妈，紫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幽深：“妈，以后别理这些。”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点笑意，但饭桌上的空气莫名地凝滞了一瞬。妈妈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好好好，吃饭吃饭！小小，尝尝这个鱼，妈今天煎得正好……”
　　一顿饭在略显沉闷的气氛中结束。我帮着妈妈收拾碗筷，哥哥则拿着抹布擦桌子，动作利落干净。
　　收拾好回到属于我们两个的卧室，我是有单独的房间，不知道为什么，今早哥哥跟妈妈说了什么，妈妈居然荒谬的同意把这间房间改造成两人的房间。
　　今天晚上吃完饭后，妈妈才跟我说，我才把东西搬这个漂亮宽敞的卧室，我是想要问哥哥的，但是想了想也就算了，他干的神经病事情太多了，懒得问，他是我亲哥哥，还能害我不成吗？
　　我看着窗外是城市的点点灯火，远处传来模糊的车流声。
　　哥哥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打开台灯。暖白的光线笼罩着他。他拉开那个在学校被塞满的背包，看都没看，直接把里面剩余所有的信封，折纸，小礼物，连同那个蓝色的小船模，一股脑儿地倒进了桌边的垃圾桶里。纸张和硬物落进去，发出哗啦一声轻响。
　　我坐在自己床上，看着他流畅的动作，早就习惯了。
　　他关上背包，转过身，背对着我，开始脱校服外套。
　　柔和的灯光勾勒着他挺拔的肩背线条，少年特有的清瘦和力量感完美融合。他里面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领口露出一小截白皙的后颈。他动作间，T恤下摆微微掀起，隐约可见一截劲瘦的腰线。
　　我移开目光，从书包里翻出历史书，摊在膝盖上，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换好舒适的居家服，走到我床边。我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脚。
　　他俯下身，手臂越过我，拿起我放在床头柜上的梳子。他身上那股干净的沐浴露味道瞬间将我包围。
　　“头发。”他言简意赅，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认命地转过身，背对着他坐好。他那微凉的手指穿过我蓬松的卷发，动作熟练而轻柔，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梳齿划过头皮，带来细微的麻痒。房间里只剩下梳子滑过发丝的沙沙声，和他近在咫尺的平稳的呼吸声。
　　一下，又一下。
　　白天的所有画面那些痴迷的目光，羞涩的搭讪，小心翼翼的触碰，堆积如山的心意，哥哥那永远温和却永远疏离的笑容都在这一刻被这单调的沙沙声覆盖，模糊，推远。
　　只剩下他指尖的温度，和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梳好头发，他用一根素色的发圈松松地帮我扎了个低马尾。动作轻柔。
　　“好了。”他说，声音放得很轻。
　　我转过身。他站在床边，微微低着头看我。台灯的光线从他身后打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那张漂亮得惊人的脸在逆光中显得有些模糊，只有那双紫罗兰色的眼睛，清晰地映着灯光，也映着我的影子，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
　　“小小。”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很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
　　我看着他，等着下文。心里那点空落落的疲惫感，在这样安静的注视下，似乎又沉甸甸地压了下来。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抬起手，微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刚刚梳顺的额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然后，他收回手，转身走回自己的书桌旁，拿起一本摊开的书，台灯的光线重新将他笼罩。
　　房间里只剩下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和他清浅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