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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辣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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帆扬没想到,自己在十三岁生日这天,会被叔叔带去游乐园玩。
叔叔看上去不是这样的人——他甚至都不抱希望,刚认识没多久的成年人会知道3月23这天是他生日。叔叔的工作太忙,书房的桌面上摆满了帆扬看得眼花缭乱的图纸,书房的灯到很晚都亮着。不过每个早上,被闹钟叫醒的帆扬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推开卧室的房门,都能看见叔叔已经穿戴好,出现在餐桌旁或客厅里,连头发都一丝不苟,面上不见任何加班的疲态。注意到从房间出来的帆扬,会暂时放下手中的平板,笑一笑,说道:“早上好,小扬,快去洗漱吧。”帆扬点点头,懵懵地进卫生间刷牙洗脸上厕所,换完衣服吃过早餐后,被叔叔送到学校里上课。
3月22号是周五,叔叔和往常一样,准时接他放学。帆扬坐在后座,好几次通过后视镜偷偷看叔叔,试图从叔叔的脸上找到对明天与众不同的想法或反应。然而叔叔的脸上一如既往是种淡淡的表情,专心地看路开车,并没注意到帆扬在看自己。
回到家里,等叔叔做好饭,吃完饭后回房间温习功课,一切都和平常一样。说不失望是假,妈妈以前会在生日的前一天,笑吟吟地告诉小帆扬,为他准备了生日礼物,让他提前好几个小时,便期待起即将到来的神秘惊喜。
叔叔不是妈妈。
帆扬在试卷上写完最后一笔,心烦意躁地丢下手中的钢笔。钢笔“啪”的一声被扔到试卷上,几滴墨水从笔尖溅出,深蓝色的墨水盖住了印刷的几个字。
帆扬明白自己不该这样。叔叔已经对他很好,人家并没义务要为自己庆生。
只是低落的情绪不可避免,帆扬跟自己闹别扭般,写完了作业,就窝在房间里,看看父母的照片,翻翻跟着他一起过来的课外书,躺床上发呆。等时间实在太晚,再不熄灯睡觉的话,会引起监护人注意——如果对方百忙之中真的会在意他有没有晚睡的话——才磨磨蹭蹭地拿上睡衣,去卫生间里刷牙洗澡。
第二天,帆扬睡到自然醒,赖了小会儿床,才爬起来出卧室。
恒川的冬天本就不冷,如今早已入春,在室内也能只穿短袖。客厅里,成年人难得坐在靠近阳台的单人沙发上看书晒太阳,穿着一身简单的白T和牛仔裤。在休息日里,他将向后梳的头发放了下来,柔软的头发在阳光的照耀下看上去无比蓬松,比平时穿西装的样子,更让帆扬感到亲近。
叔叔听到了帆扬拖鞋拖在地板上走路的脚步声,从书中抬起头来,笑了笑,和他说:“早上好,小扬。”
帆扬从叔叔忽然变朝气的打扮中回过神,尴尬地抓了抓头发,讪讪回应:“叔叔早……”
叔叔说:“快点去收拾下吧,我们等下出发去游乐园。”
帆扬愣住。
这个第一个没有妈妈陪伴的生日,叔叔带他去到了恒川最大游乐园。对方甚至提前买好会员通票,不需要跟在其他人身后排长队,帆扬还拿到了园区工作人员给的生日礼包。
以前年纪太小,身高不够,长大后又没了机会的他试过了所有刺激项目,而叔叔陪着他一起坐过山车,玩跳楼机,闯进鬼屋,体验在半空中驰骋的高速摩托。
他们一直玩到傍晚,天色变暗,晚风拂过少年脸颊。
“小扬,生日快乐。”叔叔对他说。
从海盗船上下来的帆扬意犹未尽,兴奋且激动道:“谢谢叔叔!”
他为自己前一晚对叔叔产生的几丝怨念而感到羞愧。
帆扬仰头望着叔叔,脸上写满开心,语气真诚,更加郑重地又说一遍:“叔叔,谢谢你,我今天很开心。”
叔叔抬起手,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动作温柔。
“还有想玩的项目吗?”
帆扬低头翻手里皱巴的游乐园地图。
“我想玩的都玩了,其他的太无聊。”
“八点有场烟火表演,是留下来看,还是回家?”
帆扬收起地图,吱唔一声,有些不好意思。
“我……饿了,中午的饭好难吃。”
叔叔了然地点头,看了圈四周的指路标,便带着帆扬,与前赴烟火表演的游客们逆流,向出口处走。
“我们回家吃饭。”
帆扬蹦跳地跟在后面。
“好!”
叔叔做的饭虽然也很寡淡,但总比游乐园的硬汉堡要强。
他们到家的时间有点晚,帆扬一天玩下来,现在饿得没什么余力,进门脱掉鞋,然后直挺挺地躺倒到沙发上,叔叔则洗了手进厨房。帆扬听到开冰箱门声,然后是打开电磁炉和抽油烟机。渐渐的,帆扬有些迷糊,眼皮不知不觉合上。
直到感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手臂,帆扬闻到有点熟悉的味道,晕晕乎乎地睁眼。
叔叔身上系着围裙,将显示正在通话的手机递给他。
“小扬,奶奶的电话。”
于是帆扬侧卧在舒服的皮质沙发,半睁开眼,听电话里的奶奶喜气洋洋地祝他生日快乐,叔叔的身影和方才那熟悉的气味消失在客厅的拐角。
“小扬,可以开饭了。”
“哦……”
他放下了手机,翻身起立,穿上不知何时出现在沙发边的拖鞋,走到餐桌旁,然后被其中一道红通通的麻辣鸡翅给提起了神。
帆扬呆愣着,傻傻地看叔叔。
叔叔已经将盛好饭的碗跟筷子摆好,先拉开餐椅坐下。看他站着不动,便道:“我想,你应该会喜欢这种菜式?江城那边吃辣,是我考虑不周。”
帆扬感觉自己的脸很烫,想不到自以为没表现出来的挑食被监护人发现了。他一下不知所措地解释:“不,是我,我只是还不习惯……”
对方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口味。想吃什么,可以和我说。”
帆扬红着张脸,小声说“好”。坐下来后,扶着自己的碗,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散发麻香味的鸡翅。
原来刚才觉得熟悉的味道是因为它。
“……谢谢叔叔。”
叔叔真的很好。
帆扬一边斯哈斯哈地啃着鸡翅,一边心想。
不过还是先别和叔叔讲,他的辣椒放得有点太多,其实可以少放点了——也没那么能吃辣,就是嘴瘾。他现在已经被辣得想哭,却又停不下来。
帆扬吃到撑,靠在椅背上不想动弹。这时,门铃声响,对面的人起身去开门。
帆扬歪歪脑袋,有些好奇地看自他住进以来,第一个踏进这家的陌生人。
来人看样子和叔叔一个年纪,一头利落寸板头,身着浅色polo衫和亚麻色外套,肩上背了个大包,看见餐桌旁的帆扬,弯着眼,笑呵呵说:“哟,还在吃饭呢。小孩,你就是帆扬吧?我叫郭辰,是你叔朋友。听说今天是你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帆扬赶紧坐直站起,看对方向自己走近。
“怎么样,玩得还开心吗?你叔前几天问我要怎么给小学生庆生,我说,那必然是去游乐园呀。游乐园是快乐的源泉,我以前上学时老喜欢那儿了!哦对,给你带了个小礼物。”
对方从背包里掏出个盒子给帆扬。帆扬一看,是学校同学最近都在讨论的游戏机。
他看着盒子上的图标有些惊喜,望向站在后边的叔叔。见叔叔站在一旁没什么表示,便欢喜地接了礼物,跟人道谢:“谢谢郭叔叔!”
郭辰忙摆手。
“我才23,别喊我叔,叫哥就行。”
帆扬立马改口,笑容灿烂地喊:“谢谢郭哥!”
“不客气!哈哈!”郭辰大笑地拍拍他肩,转回头道,“诶,高翯,听见没,你小侄儿成我小弟了!”说完又揉帆扬脑袋,揉乱他的头发。
叔叔走上前,对夜晚到访的朋友说:“你先去书房,我等会儿来。”
云帆扬看看他俩,赶紧开口:“叔,碗我来洗!”
“哇噻,会做家务呢小帆扬~”
——
队里的临时替补居然不是按照以往,从体康系找的,而是经理不知从哪个角落拉来的哲学系大一生。
人一露面,大伙儿看那花里胡哨的头发跟瘦高瘦高的身板,心照不宣地交换眼神,笃定了经理是被这小子的臭皮囊跟花架子给迷惑,连带最近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队长也看也没看就跟着信了;操起球,准备在早料到他们会有不满的队长安排的单挑时间里,给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人来个下马威,最好能叫人知难而退,自觉退出球队。
没成想,结果是他们被上一课——新人打球又凶又猛,带球过人的速度叫人根本反应不及,对上视线时都有些不寒而栗,连在球场上一向蛮横的前锋,都在视线交锋的刹那间晃神错失良机,被人一个闪身过招,两步跃起一掷入篮,围观的球员们集体喝彩,掌声响彻整个球场。
云帆扬在初次见面,跟队里的球员挨个单挑后,让大家心服口服了,之后每晚参加球队训练,和大家彼此熟悉,培养默契。第二天国庆,比赛前的最后一次训练结束,队长交代完注意事项就赶紧走了,留下经理和副队再多说两句鼓励动员的话。
更衣室里,前锋把擦过汗的毛巾往脖子上一挂,甩甩满头汗,乐呵地凑近。
“诶,兄弟,你实话说,以前是不是走职业的?”
云帆扬刚把身上的汗擦干,换下湿透的背心。他拍了一拍对方搭上自己肩的汗津津的手臂,示意放下。
“不是,只是打着玩。”
旁边有队友看过来,插嘴:“那你也玩太好了吧!”
“原来是天赋!”
“哇噢噢!”
“也学过一点。”云帆扬叠好衣服放进包里,在善意的哄声中补充说。
前锋:“学过?那就不算玩玩了吧。”
云帆扬想了想,一边低头关上背包,一边随意地讲道:“我家里人觉得,想打球就认真打,所以让我跟着职业球员练了一年。”
“那你爸妈真好。我高中时,想打球,我妈只会念叨我不专心学习,我爸就宽慰我妈,说总比早恋要强。”
“谁不是呢,我妈恨不得给我的球扎个洞。”
“哈!但哥哥我,当年学习打球恋爱三把抓,这不照样考上来了!”
“哟哟,瞧把你能的,那一会儿就请个客吧!”
“滚滚!”
更衣室里闹闹哄哄,光膀子的队友们围着刚说自己三把抓的队友起哄请客。云帆扬挎上包,朝等在门口的陈楚走。
陈楚正和球队的副队长聊天。副队眼尖看见云帆扬出来,打住了闲聊,大步上前,自然地勾肩搭背上。
副队问:“云儿,一块儿吃饭去?”
陈楚忙说:“哥,他先和我约了看电影,你只能往后排咯。”
副队挑眉,看人打趣:“你小子,排期很满?”
被搂住肩膀的人耸肩:“现在预约,到下下个月吧。”
副队放下胳膊,先新奇地打量,然后笑着捶了拳他肩头。
“呵!看什么电影呀,一起呗!”
陈楚爽快:“行啊。新出的那惊悚片,哥,走不走?”
“尼玛,重口。”副队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去,你俩看吧。”
云帆扬朝从更衣室出来的一帮人挥了挥手道别,和哈哈大笑的陈楚并肩离开了球场。
寝室里,要回家的夏晓声早晨拖着行李赶高铁,高宇中午接到女朋友电话,跑出去接人后没有回来。云帆扬下午训练,没事做的陈楚于是跟着跑来篮球场围观,说好等训练结束,陪他一起去看新出的惊悚电影。
根本不知道电影要讲什么的云帆扬被兴致勃勃的室友拉到电影售票处,室友去买票,他站在诸多电影海报跟前,找了会儿,才找到要看的那部,拍张照,发给恒川的方朝,对方很快回复一个挥手告辞的表情包。
陈楚拿着买好的电影票走来,脸上难掩喜悦兴奋之色。
“买好了,午夜场,位置正中间!”他说着,将票晃了晃,云帆扬扫了眼上头的开场时间。
“多少钱,转你。”
陈楚收起电影票,摆摆手,招呼他跟着走。
“我请你了,感恩你陪我来看,我之前都找不着伴儿来着。走,咱下馆子去,要到十二点才开场呢。”
“二位,变态辣锅底来啰!”吆喝的店员小心翼翼将沉重的锅搬上桌,手脚麻利地打开底下的电磁炉开关。
人声鼎沸的火锅店内都弥漫一股辣油充满食欲的香味。陈楚看着锅里满满飘着的辣椒跟花椒,不禁咂舌:“声明下,我可是第一次挑战这么辣的。这顿吃完了,咱俩该不会就要相约厕所跟校医务室吧?”
对面的人正往杯里倒茶,闻言便顺口说:“那我们也算是要拥有过命交情的人了。”
闻着能熏红脸的辣油味,陈楚视线从开始冒泡的辣油上移开,有些发怵:“这能是随便有的吗?听着怎么像咱俩在作死。”
云帆扬把茶杯往人面前一推。
“喝点茶。”
陈楚看他那淡定样儿,接过了茶杯,抿了一口热菊花茶,放下茶杯时感叹:“你是真能吃辣呀,算是我见过最能吃辣的恒川人。”
云帆扬说:“其实在我身边,恒川长大的,基本都能碰点辣椒。”
“得,打破刻板印象了也是。”
陈楚拉开装香油的易拉罐环,一股脑儿都倒进了碗里,蒜末葱花也都加上了,旁边有小碗专门找服务员要的芝麻酱。他正要把剩的点蒜末倒芝麻酱里,忽然想起问云帆扬:“你要点麻酱不?”
云帆扬摇头。罐里的香油他只倒了小半,加勺蒜末,搅拌匀后,又夹了一丁点香菜末。
陈楚问:“那你之前有吃过这种火锅没?”
“没。”
云帆扬放下筷子,拿公筷将肉丸和土豆先下进咕噜冒泡的锅里。
“这种锅底在恒川不会有市场。在恒川,光是吃最普通的清汤锅,都会感觉有热气上身。”
头一回听说的北方人觉得新奇。
“不愧是你们。热气是啥玩儿?”
“上火。”
“嘿哟,你们南方人还真信这啊!那待会儿吃出来热气可咋整?”
云帆扬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茶杯壁,示意。
“这不,正提前喝茶去火。”
陈楚瞧他气定神闲,像是胸有成竹的模样,于是看了看茶壶里飘的几朵菊花,也拿起了茶杯,将信将疑,问:“这真能管用?”
云帆扬:“不能,菊花茶保不了菊花。吃出毛病,还是要到肛肠科走一遭。”
陈楚笑得被茶水呛住。
“咳咳!去你的!呸呸,少乌鸦嘴,午夜场的电影我期待老久!”
“成。”云帆扬捞上煮熟的牛肉丸,然后重新下入了一盘肥牛。两个男生点的全是荤的,土豆是为了凑单加上。
陈楚咬开飙汁的肉丸,满足地发出叹息。
“诶,”他看着坐对面涮肉的人,真诚讲道,“老云,你这人,真不错,够爽快,喊你做啥事都能一块儿上。我是没去过恒川,但以后要有机会了,肯定要去瞧瞧。”
“行,到时候找我。”
“那必须的,哈哈!”陈楚拿起茶杯和他碰,笑呵呵讲,“这不,有热气呢,都还和我涮火锅,上哪儿再找为我上刀山下火海的哥们?”
听到这番话的人别有深意地看他一眼。陈楚忽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太自作多情。
“是啊,是啊。”云帆扬正歪着身子坐,右手拈起白瓷茶杯,挑眉时的动作令表情显得意味深长,眼里也充满调侃的意味。“我看你孤家寡人,实在可怜,所以陪陪你。”
陈楚表情无语:“……你不也孤寡吗?哥们我可真是看你一人,才舍了最近联系的妹子,叫了你。咱现在叫作伴。”
“哦?那多谢陈哥仗义。”
“可拉倒吧你,少膈应我了,天。”陈楚翻个白眼,结束两个求学在外的孤寡大学生的闲扯嘴皮子。看对方又慢悠悠地喝起茶来,甚至拿茶杯的姿势颇为熟悉,于是顺嘴吐槽:“云帆扬你喝个茶,都喝出我爷爷辈的范儿。”
云帆扬的杯口停在了嘴边,抬眼看去,叫:“孙砸?”
陈楚翻了个更大的白眼,骂一声“滚犊”。
吵吵嚷嚷的火锅店内冷气很足,抵散坐在沸腾的火锅旁感受到的热气。
“你这人可真行,有时候吐出来的话吧阴阳怪气,偏生整个人看着又是副正义凛然样儿。这么看确实蛮适合搞哲学,你说啥都会让人信。”
“是哲学,不是传教。”
“传教你也没问题。你普通话还蛮标准,都听不出点口音。”陈楚像发现新大陆,可劲儿地夸。
“是吗?”被夸赞的人倒是不以为意,低头夹肉时说,“我家里人讲得比我更好。他发音标准,咬字清晰。不过,他的确不会说方言。”
“我记着你老家潮阳?潮阳那边,还会有不会说潮阳话的潮阳人?”
“情况比较复杂。”他不欲多说。“总之,我叔他能听懂,但不会说。我妈妈是江城人,我小时候在这里生活,依然不会说江城话。”
陈楚好奇问:“那你会说潮阳话?”
云帆扬冲他一笑。
“不会。”
陈楚啧了声,捞出勺牛肉倒麻油碗里,抖抖上面的花椒,放盘子上吃。
“我上高中前,都跟着我姥生活。后来我姥去世了,才回我爸妈那儿。我姥的口音重,高一那会儿,我好几个同学说听我讲话费劲儿,嘶——爽!”
被辣得直斯哈的人过足了瘾,边倒吸凉气边端起凉了的菊花茶,痛快道:“来,走一个!庆祝咱俩即将到来的空虚的国庆假!”
被牛肉丸烫到舌头的云帆扬也“嘶”一声,拿起了茶杯跟人碰。
“祝伟大的祖国生日快乐。”
他将杯里的茶一仰而尽,可惜没有缓解多少舌尖的痛。
“完犊子,感觉痔疮要出来了,这顿吃得真是酸爽……”
从火锅店出来,一直觉得胃里在烧的室友揉着肚子边走边消食。云帆扬拎着包走在靠近马路的一边,踩在路灯洒下的暖光上。吃饱喝足,整个人优哉游哉,对室友的嘟囔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直到要过马路等红绿灯时,他无意地回头,余光里有个身影从不远处的行人中一晃而过。
云帆扬猛然顿住,转身仔细回望。
走两步,发现人没跟上的舍友喊他:“云帆扬,你瞅啥呢?绿灯了!”
那影子不见了,云帆扬垂下眼,收回视线,回头走向舍友。
陈楚往他刚看的方向看看。
“咋的啦,有熟人?”
云帆扬摇头。
“看走眼了。”
叔叔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
他将背包带挎到身上,解放的手插进裤兜,穿过被路灯照亮的人行横道。
“云帆扬?”
刚过马路,身后突然有人喊他。舍友比他先有反应,疑惑地转头。
云帆扬看去。
叫他名字的人先还不确定,等看到他回头,表情才变为万分惊喜,快步朝他们小跑来,停下后,兴奋地说道:“云帆扬,真是你呀!我还以为我认错人!你还记不记得我?你什么时候回的?好家伙,当年给你发那么多条消息,你一条都没回!”
“以前的账号是用我妈的手机号注册,掉了,之后没法联系你们。”云帆扬仔细看了看面前的同龄人,顿了一两秒后,笑着说出对方的名字。“冯勉,就算长大了,你果然也还是比我矮。”
被叫出名字的人笑容也变得更加灿烂。
“放屁!老子是穿了拖鞋。你把你鞋脱了,咱俩肯定差不多。”
冯勉抬手便是一拳捶在久别重逢的童年玩伴肩上。
“丫的,你变化好大,又好像哪都没变,我光看侧脸就认出来。我妈她可想你,这几年都有唠叨两句,说当时怎么就忘了留你奶奶的联系方式,否则还能去潮阳看看你。”
“我后来没在潮阳,跟我叔待在了恒川。”
“你还有个叔叔?”
“我也是那时知道。”
云帆扬轻描淡写,一旁的陈楚不禁也看来一眼。
冯勉点点头,又拍了拍他肩膀,然后掏出手机。
“加个联系方式,明天上我家来吃饭吧,一直没搬家,还在原来的那小区。我妈见了你,肯定高兴坏。”
云帆扬输入号码,还手机时问:“李阿姨最近还好吗?”
冯勉看着他,叹声气。
“亏你还记得我们呢。我妈她过几年退休,身体也不太行了。前年,动了个手术,把子宫和卵巢切了。”他话音落下的时候,才有空目光顺移,注意到侧后方站着的陈楚。
云帆扬互相介绍:“这是我同宿舍的舍友,陈楚。他是我小学同学,叫冯勉。”
俩第一次见面的男生,彼此不尴不尬地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冯勉恍然:“原来你是回来读大学。怎样,江大吗?”
云帆扬点了点头。
“厉害厉害。”冯勉看了看时间。“行,你们还有事吧,我也要赶着回去了。有什么事,线上说。云帆扬,明天见啊!”
一场街头偶遇及重逢就此落幕,陈楚颇有兴趣地问云帆扬道:“你刚刚不小心瞧见的人就是他?说遇到熟人,这还真给遇上了。行啊云哥,人脉挺广的。”
低头在手机上通过好友验证的人,退出界面前,指尖在置顶上停了停,最后还是没点进去。他熄屏了手机,揣回兜里,懒洋洋说:“不是和你说过吗,以前在这生活过几年。”
舍友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颈。
“我以为,你说的是暑假过年过来玩的那种。看来云哥对这儿还挺熟嘛,那以后可要多罩着点弟弟我——诶,等会儿,咱走反了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