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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关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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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说,人不是蛔虫,要把心里的想法大方说出来,别人才会知道;喜欢和讨厌都是需要表达的情绪,尤其是喜欢。
帆扬喜欢叔叔,尽管他看起来跟照片里的爸爸和爷爷一点不像,也没有云家祖传的双眼皮,可能是奶奶那边的基因突变。
他最近在观察叔叔。叔叔他讲卫生,家里十分整洁,家具光亮干净,鞋也在鞋柜里摆放整齐。客厅有个扫地机器人,每天早晨七点开始工作,而叔叔回来后,会再用拖把清洁一遍。帆扬默默帮手用抹布擦桌柜,擦完后,洗干净抹布,挂回到挂钩上。
叔叔看起来不擅长做饭,每次进厨房都准备好久,才把两菜一汤端上餐桌。哦,叔叔好像还不能吃辣,也不会做所有放辣椒的菜,家里厨房没出现过辣椒。帆扬想念妈妈的辣子鸡丁和水煮肉片,每次跟在潮阳的奶奶通电话时,都很想问问奶奶,能不能教叔叔学会水煮肉片怎么做。但叔叔似乎闻到辣椒就会难受,帆扬放弃了自己的口腹欲,每天努力品尝叔叔新学的菜式,在叔叔隐隐期待的目光中,扒完自己碗里的饭。
帆扬以前在餐桌上会和妈妈分享些学校里发生的事,现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就偷瞄叔叔,看食不言的叔叔,把他实在不怎么能吃下去的水煮白菜一片片从盘子里夹完。
叔叔的话不多,是在付出行动。他还有四个月才能小学毕业,叔叔把他学籍转回恒川,转到了一所离家有半小时车程的小学,替他准备好课本和学习用品,每天接送他上下学。叔叔的工作和妈妈一样忙,时常在家里接电话,和在书房里工作,但每个傍晚,下班比妈妈要准时。帆扬一眼认出停在街对面的叔叔的车,立马小跑出校门,拉开后座车门上车,顺便通过后视镜看清一眼驾驶座上,穿着得体的监护人。
到新学校第二周,班主任给了张学生个人信息登记表,让他带回家填好。写到紧急联系人一栏时,帆扬不知道该怎么写,也实在是很好奇,跑到了书房里去问:“叔叔,你为什么姓高?”
叔叔看见了他手中的表,回答他说:“因为我父亲姓高。”
“叔叔的爸爸不是爷爷吗?”
“在我的父母去世以后,是你爷爷暂时抚养了我。”
帆扬明白了。他不敢再问,怕问出眼前的成年人,实际上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
小帆扬咬咬笔杆,在紧急联系人姓名一栏写下一个“高”字,然后又小心地侧头询问:“是哪个he呀?”
叔叔便写给他看。
上面是羽毛的羽,下面是高翯的高。
帆扬回房间翻字典,查到了这个字的字义,是指鸟类的羽毛洁白、光亮,有光泽。
白鸟翯翯。
第二天是班上的语文单元小测。因为母亲的突然离世,有一个月没好好碰课本的小帆扬本来不担心的,他对自己的记忆力很有信心。但车开到校门口,在下车前,帆扬回头,看着后视镜,鬼使神差问道:“……我要是考试没考好,你会不会生气?”
叔叔一愣,解开了身上安全带,转过身来看他。
“你会尽力地答题吗?”
“当然!”帆扬干脆地回答他。
叔叔点点头,说:“我相信你。”
帆扬的眼睛亮亮。
“真的吗?”
“我当然信你,而你更应该相信自己。”
叔叔将轿车熄火,拔下了钥匙下车,送帆扬过马路,直到学校门口。
他拍了拍帆扬背着书包的肩膀。
“去吧,小扬,晚上见。”
帆扬向校门走了两步,转头开心地向大人挥手。
“叔叔,晚上见!”
一个路过的同班同学刚好听见了,进校门后,好奇地凑过来。
“云帆扬,你叔叔叫你小羊?小羊,咩咩?”
帆扬眼神很凶地瞪去一眼。
“你不准叫,只有我叔可以。”
他停下来,想了想,又补充,“还有我奶奶。”
那同学被吓到,讪讪说“哦,知道了”,赶紧走开,离这插班生远点儿。
——
下午,云帆扬敲开辅导员办公室,办公室里刚好就他的辅导员一人。
“你来啦,快进来,进来。”趴在桌上看手机的辅导员抬头见敲门的是他,赶紧坐直身体招招手,把人喊进来。
云帆扬停在她的工位边上。
“老师,有什么事?”
辅导员说:“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紧急联系人那一栏里,有地方填漏了。这份表今天要上交给档案处登记,所以喊你过来赶紧补上。”说着,她从旁边文件袋里抽出最上面的一份,翻到自己说的地方。
紧急联系人上面是填写家庭关系。手里的这份,父母栏均写了“双亡”,无兄弟姐妹。年轻的辅导员不禁偏头,瞄了眼表格的主人。
云帆扬接过纸,垂眼看自己写在紧急联系人姓名上的“高翯”,和电话号码,唯一空着的是“关系”。
他想了想,说:“这是我叔叔,但在法律上,我们没关系。”
是叔叔?没关系?
辅导员不知想到些什么,眼神乱扫一阵,赶紧咳嗽清了清嗓,问道:“那你还有没有其他联系人?”
云帆扬放下表,神情淡淡。
“没别人了,这是我现在唯一的紧急联系人。”
“那好吧,但你还是要把关系栏填一填,填朋友啊什么都行。”
“……”
云帆扬接过笔,垂眼在空格处飞快划了两下。
辅导员接过一看,关系栏里填了个潦草的“叔侄”。她恍然地再抬头,站面前的人已经不见。
云帆扬回宿舍,宿舍里的三人都在。坐最外边,一头乱糟糟卷毛的夏晓声看见他,眼睛发亮,立马放下刷了半天的手机,喊:“老云!三缺一,来不来!”
陈楚一包纸巾丢过去,正中人脑壳。
“来啥呀来,老云马上去练球,打两盘没过瘾,你小子又不乐意。”
戴眼镜,斯斯文文的高宇幸灾乐祸地笑。
“哎。”
夏晓声瘫回了靠椅上。云帆扬路过他时,拍了拍他塌下的肩膀。
“那云哥训练完回来时,再帮忙带下校门口的麻浪烫呗,我还是老三样~”
“哥,哥,我也要,不过我要把土豆片换成白萝卜,最近有点上火,女朋友说我不好看了。”
“辅导员找你啥事啊?”陈楚倚着床架随口问。
“我资料填漏了。”云帆扬解下手表,放进专门的收纳盒,在宿舍里脱了上衣,扔进自己桌底下的脏衣篓,打开衣柜拿等下打球穿的背心。
陈楚问:“你们国庆回去不回去?”
高宇看着手机,说:“我女朋友说要国庆节来看我,我不回去。”
夏晓声歪着脖子,贱贱笑道:“那你也不回宿舍了对吧?”然后被笑骂一声“去你的”,且又被砸了包餐巾纸在肩上。
夏晓声用脚趾捡起掉地上的纸包放桌上。
“我估计我会回,我妈念叨好几天了。”
“我不回了,我家远,国庆火车上人也多,折腾死。”陈楚喊人,“老云,你回去不?”
正固定发带的人沉默了下,放下手时,才说:“不回了。一去一来,时间太长。”
夏晓声嚎了一声:“你高铁五小时就说久,我回我家还没直达呢,要倒好几趟。”
“五小时也很宝贵吧。”
云帆扬拿着宽松的运动裤往外走,一脚踢开门口地上的一装有六七双袜子的盆。
“谁的袜子,不要就扔了。”
靠近门口的袜子主人在他身后跳起来。
“我的我的,哥,马上洗!”
对方已经只留背影。
高宇推了推眼镜,歪头看来,忍俊不禁。
“老云有洁癖,忍你几天了。刚进宿舍时说好的,夏天勤洗衣服,我看他每次路过你那盆袜子时都咬牙切齿。”
夏晓声唉声叹气地抱起自己的一堆袜子。
“晓得了,我这就下楼丢洗衣机。你们谁有要一起洗的?”
陈楚啧了声,嫌弃他:“这啥天气?你这袜子攒好几天,我怕我衣服受不了,被熏入味。”
“呵,服了。”
夏晓声翻个白眼,甩甩自己的鸡窝头,用脚勾开宿舍的门出去。
“男生宿舍里有先进寝室评比吗,咱这寝室,铁定是整栋楼里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