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至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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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凌御丰依旧可以清晰地记得十五年前，第一见到流水时的情景。
那一年，冬走春来。白鹭城的芙蕖花开得正好。
故交好友，圻夏国的前任大将军屠羽带了一个少年来见他。
屠羽说：“这小子是个可造之材，我要去西边，带不走这孩子，你帮我看着他。”屠羽侧过身，他便看到了流水。
还不过是个十岁多一点的孩子，一副嬉皮笑脸，神色一派闲然，却是根骨轻奇，只怕几年后，他纸扇轻打，便是个倾倒众生的纨绔公子。
流水见了他，一个行礼，开口便道：“老爷子好！”语气满是调皮好玩。
“砰！老实点！”屠羽一巴掌直直拍在流水脑门上。
“老头子，你下手轻点！不知道打脑袋会把人打奔的么？！”流水一手捂了头，言语间满是不耐地抱怨，全无尊长可言。
“你还说！”屠羽一个抬手又要打回去。
流水点地一跳，便退到一旁，直让屠羽打下来的手落了个空。流水的脸上满是笑意：“老了就不中用了！你还是省点力气吧！”
白凌御丰微微一晒，这孩子年岁不大，功夫却着实不错。
屠羽一脸无奈，看着白凌御丰的脸有些尴尬：“这孩子就是皮了点，其实不会有什么坏心眼，你别介意。”
白凌御丰浅笑道：“不会。”他朝流水看去，“此后，你便住在府里吧。”
他唤来下人，刚想让在后院收拾出一间房，流水反而开了口：“等等。你家没小孩子？”
“有，锡儿今年五岁。他今儿要上课，应该还在书房温书。”白凌御丰不知他这一问是为何。
流水一摊手：“那就行了，在他那边再搭一张床给我就行了。”
“这……”白凌御丰略有为难，锡儿待人礼貌周全，却对人总有些疏离，不喜同人太过亲近，真让流水住过去，锡儿虽然不会反对，但定然也不会欣喜就是了。
屠羽看出白凌御丰的那丝顾虑，连忙训斥道：“流水，你在胡说些什么！身为客人哪有住主人房的道理！”
流水撅嘴道：“还怕我欺负他不成？”
“那倒不是。”白凌御丰笑道：“我这就让人去锡儿房中去添张床。”
“多谢！那我现在可否去后院看看。”流水极开心地一阵拍手。
“去吧。”白凌御丰宽容地点头。
“哦霍！那我先告辞了！”流水欢呼着退了出去。
“喂，小子，别给我惹麻烦！”屠羽的声音在流水无比欢乐地身后显得单薄没有说服力。
屠羽只得无奈地看了白凌御丰一眼：“这小子……以后你就多多担待吧。”
白凌御丰颇无所谓地抿了口茶：“朋友相托，必当尽力。”
屠羽妥协地举手：“好，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必当帮忙！”
白凌御丰轻笑道：“我不会客气。”
屠羽低头喝了口茶：“我怎么觉得我说错话了……”
白凌御丰眉梢一挑，但笑不语。
几天之后，白凌御丰颇意外地发现，白凌锡竟然能和流水和睦相处，虽然彼此几乎是各做个的，近乎相安无事的相处方式，在外人看起来，也是兄弟和睦的感觉罢。
就这样，流水在白凌锡的外间搭铺成功。
流水每日同白凌锡一起习字练功，一举一动，颇为听话。
难得屠羽的这笔买卖还算划算，给白凌锡找这个玩伴大概还不错，当白凌御丰开始这么想的时候，流水的本性终于显现出来。
“少爷，流水小少爷他从酒窖里偷了酒，喝醉了倒在假山那了……”
“少爷，流水小少爷他把您鸟笼里的鸟都放掉了……”
“少爷，流水小少爷他去桃林偷桃子吃，结果把桃子都毁掉了……”
“少爷，流水小少爷带着小少爷他上房揭瓦了……”
“少爷，流水小少爷他……”
白凌御丰风轻云淡地喝着茶，将这些控诉尽数收下，一点眉头都没皱。
流水虽然玩闹地凶了些，分寸却控制得极好，没给他带来什么大的麻烦。反正还有锡儿善后，他实在无需担心太多。
白凌府就这样在热热闹闹，轰轰烈烈中度过了两年。
白凌府的人越发习惯流水的存在。习惯他例行的破坏性行为，习惯他闯祸后的嬉皮笑脸，习惯他一句话就能让人生气不起来。
白凌御丰却在这时接到了屠羽的噩耗。
兲翔城之战，圻夏国战败。
大将军屠羽，战死沙场。
在收到消息的那一夜，白凌御丰一个人在阁台上坐了许久，一杯杯灌着酒，就着清冷的月光黯然神伤。
一对酒杯，似是好友对饮，仔细看去，却空空荡荡，没了声息。
他碰了碰桌上那只杯子，笑得轻然：“屠羽，这酒极好，你却浪费了。”
待转身，却看到流水收敛了一身的纨绔之气，目光清冷且凌厉。
“老爷子，我要走了。”流水严肃的神色，令他的话显得那么不可抗拒。
白凌御丰微微一愣：“你要去哪？”
“到我该去的地方去。我来只是跟你说一声。明天就走。”流水单膝跪地，一个大礼拜下，“这段时间多些您的照顾了。”
白凌御丰心下明了他的去处，突然笑道：“你和屠羽，有时候还真像……”
流水起身，将那杯酒一饮而尽：“但是，我不会死。”
转身离开，少年的背挺得很直。
流水走得很隐蔽，下人一觉醒来，却发现人去楼空。
白凌锡定然是知道流水何时走的，只是他不说，也没人会知道。
热闹得久了，白凌家的人都不知道自己原来的日子是怎样的平淡安宁。白凌府过了很久，才慢慢恢复到原来的那种日子。
再见到流水，是五年后。
白凌御丰自白鹭城外出，往东行，欲进皇城。
马车前行，不疾不徐。林疏影乱，适于作奸犯科。
所以很应景地，一队人马自林中窜出。手握各式兵器，一脸凶神恶煞，选择的这个出没地点是狭小的单行小路，想是在这条道上混得很久了，对这个潜规则太过熟悉。
白凌御丰坐在车厢里，眼睛微眯，听声音，便知明路上的一共十二人，暗自的还有七个，草林中五个，树上还有两个。
重要的是，暗中的这些人并非普通草莽，所以他被拦截，决然不是巧合。
手慢慢探到腰中的剑，一抹杀气在他眼底翻涌。
一触即发的战局。
“喂，你们十几个人欺负一个小小的商客，未免太没道义了吧。”清朗的声音带着不耐世间的轻佻。
白凌御丰微微一诧，这小子的功夫竟然精进至此，令他都未感觉出他在何处。
“闲人给我闪一边去！别多管闲事！要不老子连着你的命一起要了！”为首的彪形大汉说得凶神恶煞。
“这天下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反正多你一个也不算多，少你一个也不算少。”声音闲闲散散，似还不经意地打了个哈欠。
“臭小子，有本事就出来！让大爷好好教训你！”那大汉已经进入戒备状态，警惕地看着四周。
“呵呵，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天皇老子都没这本事，你算个屁！”
白凌御丰嘴角微扬，这小子嘴还是一样没个遮拦。
“你个臭小子！……”那大汉的话音还没落，一阵箭雨便直直从后面落了下来，将那群劫匪生生射死大半。
白凌御丰眸子微闪，暗中的七个人在一瞬间皆没了声息。
“啊！……”几声起伏的惨叫，拦路的人都只来得及看到那抹黑色的影，然后在混沌中永远闭上了眼。
“好了，老爷子，出来吧。”那玩世不恭却有无比熟悉的声音在马车前响起。
白凌御丰掀帘而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他似是没看到，一脸的风轻云淡镇定无比。抬了眼，便看到了流水。
已经长成的弱冠少年，果然风流倜傥不可言喻，着了简单的盔甲，手上提着一柄长枪让他看起来英武非凡。
白凌御丰眉梢一挑：“萧家老二，这参将的盔甲倒是很适合你啊。”
“你，你，你……你怎么知道我是……”流水指着白凌御丰一脸不可置信。
白凌御丰很是满意他这副神情：“这天下，还有多少消息是可以瞒得住白凌家的。”
流水气馁：“罢了，我就知道老爷子你一向神通广大。”
白凌御丰轻笑道：“想必你也不是无聊在这等着帮我砍山贼，说吧，可有事找我？”
笑容又涌上流水的脸，奉承道：“老爷子就是老爷子，什么都瞒不住您！”
“那，这附近可有舒服点的地方让我们喝杯茶？面对这些个血肉模糊，我可没心情。”白凌御丰着实不喜欢这血腥味。
“前面就是我的营帐了，老爷子随我来。”流水将枪背在身后，亦跳上马车，一扬手，马鞭便打了下去。
白凌御丰任由他在流水粗鲁地驾车，七拐八拐地进了军营。
“军营里一切从简，这茶水粗糙了些，老爷子你就将就将就吧。”流水让侍从带上两杯茶。
“军营就这么让一个外人大大方方地进来，你倒是颇为随便啊。”白凌御丰端了茶杯，清香扑鼻，这茶可不简陋啊。
“我的客人他们自然拦不得。”流水亦端了茶，一饮而尽。
“说吧，什么事。”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个小子他还是了解的。
流水正了神色：“我要在白鹭城开一家药庐。”
“哦？你一个人？”
“不，我和萧家老大。”
“所谓什么？”
“各取所需。”
“有一个条件。”
“请说。”
“每次你来白鹭城，你都要到城主府来陪我喝一杯！”
“一言为定！”
“好，我帮你。”
“击掌为誓！”
谈判成功。两人相视而笑。
流水叫人拿出两坛酒，开口道：“那老爷子，我们现在就来喝一杯如何？”
“好。”白凌御丰十分爽快。
举杯，不醉不欢。
军营共月明，浊酒比琼浆。谈笑烟云过，不负天下义。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至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