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眼之梦》苏晓蒙

11、七眼之下

　　Saptanetra-Vidham｜梦神苏珊娜之断

　　梦神苏珊娜自绝于七眼的那一夜，摩罗恒殿无声震动，七镜环中的火光皆熄三瞬。

　　她未堕神，亦未反律，只是在一场无人可入的梦中，将自己的名字从神火之册中一笔一划划去，像将自己从神界众口中剥离。她不争，不辩，不呼救，只在梦中以一首无人能解的长诗，燃尽自己的识焰。

　　她曾是七神之一，是梦火的守门人，是沉静中的神，是以咒构梦、以梦温火的古神。

　　而她拒绝了神律设下的七眼体系。

　　七眼——即神界对梦境的七种观测法门：主衡、识锁、火序、咒承、梦显、复构、封印。它们是神律核心，也是梦界运作的法度。她却说：

　　“梦不应被衡定、识锁或封印。
　　梦，是无名者心中的野火。”

　　她将梦藏于梦中，以识换火，以火藏咒。在摩罗恒殿的七镜之中，她站在第七镜前，将右掌贴入镜火之中，不呼不应，不燃不碎，只低语一句：

　　“七眼之下，我不归咒。”

　　镜火即刻倒流，七镜微震，整个神界梦律泛起剧烈波澜。梦骨颤鸣，咒火低语。她没有留下形体，没有神祇能感知她真正的“断神”过程——那不是崩裂，而是一场绝对的抽离。

　　她以“梦中断神”之术，从神格结构中“移除自己”。

　　而七神，沉默不语。

　　在她消失的刹那，律衡神伊什伽手中的衡星咒戒瞬间碎裂。他独坐在衡镜殿中，望着空荡荡的咒火遗痕，一言不发。他曾三次衡定她的梦火体系，三次否定她的咒构法，却始终未将她逐出神职——因为他知，那些被称为“异梦”的火焰，是唯一能照亮律衡死角的光。

　　他曾爱她。

　　那是一种不容自己承认的爱。
　　爱她在梦中倒立咒图的手，爱她拒绝主咒之名的沉默，爱她口中那些永不合律的梦诗。
　　可他是律衡之神。爱她，便是失衡。

　　他从未说出口。

　　当她自绝的那一刻，他终于在梦中低语：“我，失衡。”

　　他将她的最后一缕梦火封入灰镜，藏于衡律书系最后一页，不让任何神知晓。在那页之上，他写下一句神所不能听见的告白：

　　“我之衡，不足以衡你。”

　　而战神安帕瓦，握拳于梦骨台阶之下，怒火灼天。他高声宣告：“她放弃了神性！”可咒火没有回应，因他心中知，那不是放弃神性，而是拒绝了“以神之名控制梦”的旧律。

　　他生来征战，却从未能击败她的火。

　　她从不抵抗，却让他感到彻底的无力。

　　骨神涅罗则站在咒骨之侧，静静燃着他手中的梦骨。他不痛，也不悲，只在咒息中低语：“梦神之位，当由我继承。”他是最冷的一位神，执掌死梦之骨。他看得最清：她的“离开”，留下的是一片律空，一片可用梦骨重写的新土。

　　在他眼中，苏珊娜不是诗人，是放弃火权的梦匠。

　　光神洛檀则披星而来，手持昔日苏珊娜咏梦之灯。他悲伤，却不言说。他曾是唯一在她自绝前夜进入她梦中的神祇。她为他梳发，却从不留情。他曾试图以光引她回归神阶，却只得一句：“你若光明，应知梦中无神。”

　　他无力，也从未能照亮她的心。

　　他只是静静将她咏过的灯一盏盏熄灭，立于神座下，以光送别梦火。

　　而古神颂离，戴骨环而坐，静观梦火熄灭的轨迹。

　　祂是神序之始，无言亦无形。祂从未试图劝阻苏珊娜，因为祂知：梦神的断绝不是偶然，是神律失衡的必要。

　　祂只轻轻一抬手，将那燃烧的梦核嵌入“空梦环”之中，铭刻一句：

　　“此梦不可名。”

　　此后，七神之座中有一位永远空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