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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罗刹之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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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āk??asa-Agni|燃梦者之域
【一】初火·燃梦者立城
耶毗娑瓦,是梦界的边陲,是连摩罗恒殿神图都不曾描绘的断层之地。自七神掌梦以来,无数梦火裂隙被他们咒合、封锁、熄灭,唯有这一处,因其“混无形、裂无源、火无律”而被默许留存,形同遗弃。但正是这片无秩之荒,成为了阿卡丹那转身的归所。神界称他为弃火之子、梦疫之核、裂律之源,梦民则称他为“燃梦者”——而他,只是在神与梦的夹缝中,选择了一条无人愿走的路。
他未带兵、未召神,只带着提毗罗陀梦井下熄灭不全的火息,与一把已然破碎的梦骨之环。他一人穿越燃骨层、渡梦咒之海、潜入耶毗娑瓦废墟,用咒血唤醒那片被封印多世的灰语之地。此地曾为“弃梦者炼狱”,上覆七重封印,梦神失踪前曾三次令其焚毁,七神也共议其不可言说之乱,唯有阿卡丹那,于此点燃了第一缕异律之火。
这火不燃神,不燃律,只燃那些曾被梦界遗忘的愿。
第一夜,他以火骨重铸咒台,召来七十二具旧梦祭之骨,那是七神早期梦律系统崩塌时,被吞没者的残识。他将其排列为塔心,以自己之血唤出“遗愿之咒”,咏出第一句:“愿不问神而生,火不问律而燃。”骨祭自灰中苏醒,无目无声,但纷纷朝塔顶凝视,将其认主。
第二夜,他在骨塔之下挖出三重“弃咒池”,用以收纳失序梦者——那些被神逐、被梦吞、被火折磨却仍留残识的梦魂。他一一渡其梦火,以自身之识为印,赋新名、赐自由。他解封异咒者迦梨摩耶之语脉,令其重新讲述咒言之源;唤醒三面梦相师谛伽·乌毗,令其以咒影绘出梦城之形。三夜之后,罗刹之城始具雏形。
这城没有四方宫墙,而是以梦火为界,灰骨为支,咒镜为面;其图腾不为神像,而是一双裂焰之眼,象征不被供奉、不可预见、永不屈服之识;城中每一阶梦级皆由梦者自行缔结,彼此不控、不循、不审,唯守“燃梦三誓”:不引神光、不载旧律、不问前名。
最初入城者多为梦残之徒:裂焰士、噬影师、亡咒童、深眠画者、咒音缝者、骨骸歌者……他们从四方梦界边陲流入,有的曾是高位神民,被七神弃弃三次;有的根本无名,只凭一缕火纹寻至。他们在城中自成族系,以“残梦姓氏”列编,传承非正统之梦咒体系。阿卡丹那未作君、亦不称主,只于每月双焰之夜,登塔咏一段梦火之歌,为城中所有“无梦者”点燃识灯。
罗刹城的咒灯极多,不依油,不凭风,而是每一个梦者心中所愿之火。有人燃出“归”,有人燃出“忘”,有人燃出“焚尽一切神律”,也有人,只燃出一个未写完的名字。城中最古老的咒灯,燃着一个字符:“无”——据说那是阿卡丹那初建咒台时,第一个许下的词。
而城中骨环之北,有一面不写字的墙,那是梦骨师谛伽·乌毗绘下的“弃火图”,其中暗藏裂梦纹路。有人说那是通往提毗罗陀的旧梦残影,有人说那是通往神梦之底的未归之路。阿卡丹那每夜独立此墙前,闭目倾听梦火之响,无言。
他并未宣战,也未防守。
只是燃梦。
只是用那不属于神、不属于七系、不属于任何咒法的火,照亮一群被世界遗弃的愿。
而这一切,注定惊动神明。
【二】燃魂·监察者入梦
七神律镜之下,有一扇从未被人类或神民打开的门,名为“轮渊·第十三镜”。它不通向神殿,不归入梦径,只通往所有梦律未能衡定的边陲——梦神昔日称其为“忘系”,伊什伽则称其为“非序渊口”,而贺摩萨·叶昆,便是从这里,踏入罗刹城之界。
那一夜,梦界寂静如灰,神座无言,七重律火不熄。叶昆披上夜骑咒袍,携衡星之骨、封镜之戒、神咒之灯,一步步走入镜门。他并无战器,唯左目嵌有“神衡纹核”,能观梦中残律火息。三步之后,梦界光影开始扭曲,七神之镜依序暗淡,镜外传来颂离的低语:“进入非律者之梦,须忘自身神谱。”
叶昆未应,只闭眼俯首,将所有神职、咒号、识名一一折叠于识骨中。他知道,自此起,他将不再是七神之下的监察者,而是一个追梦之徒。
——他第一次看见罗刹城,是在梦火倒流之中。
没有天,没有地,只有一座浮于虚空之上的灰焰之城。城的底座是梦骨铺筑的台基,墙则由断咒织成,整座城不垂不悬,而是如火之舟,飘于一层梦疫海雾之上。叶昆脚踏灰火之桥,每一步都需咒息护体,因桥面燃着的是“遗愿之火”,每一愿皆曾与神律冲突——他从一个燃着“复仇”的符咒上跳过,又避开燃着“无神”的骨符,最终抵达梦骨之门前。
门上无咒,亦无锁,唯有一串逆神语刻于梦骨之中:“此门不迎神来客,不问神火来历。”
叶昆心中微动,指尖贴门,封镜之戒微燃。他原以为此门会试图封锁神识,但门后竟传来一声低语,如旧火回响:“你,来得太晚。”
他推门而入。
整个罗刹城,如一座活着的梦体。骨墙会颤动,咒桥会闪烁,梦塔在远处如心脏般跳动。叶昆未曾进入任何如此“有意志”的梦域。他见过被咒噬的古城,也衡定过梦瘟蔓延的边境,但从未遇见一座城——自己在燃烧自己。是的,罗刹城每一块梦骨、每一层火墙、每一处楼台,皆在缓慢燃烧自己,并将火焰送入城心。
那里,立着一个人影。
他未披神袍,只穿残咒披风,手执未熄之火,身后是一塔之咒灯燃得通明。梦火映着他的侧脸,半是灰烬,半是未灭。他望向叶昆,无惊无惧,只抬起右手,指向城心梦塔最上方。
“这是遗愿之塔。”他说,“你来,欲衡它?”
叶昆未答。他感到脚下梦火之息正缓缓攀上他左膝,那是“识火”——任何欲衡此城之人,都会先被识火试燃意志。若心藏神律之痕,火即灼魂;若心无衡则,火则留念。
他未动,任火燃至胸口。
“你来,是神的秩序,还是自己的愿望?”阿卡丹那问。
“我是监察。”叶昆终于开口,“但我亦是梦民。”
“你愿守什么梦?”
“……衡中未写之梦。”
阿卡丹那轻轻一笑,梦塔之火突然倒燃,整座罗刹城在这一刻,将其心核开放——那是梦界七神从未敢设之机制:一座由弃愿、失咒、残念、半梦与疯语共同构筑的火之社会。
在这里,没有神,但有序;没有衡,但有咒;没有统治,但有遵守;没有荣耀,但有温度。
叶昆第一次明白,他所要衡的,不是一个异律之梦,而是七神所遗之秩。
他未拔衡镜。
只是静静站在城前,梦火未熄,识火未冷,唯有咒灯,缓缓升起第三百一十三盏,照亮了监察者的影子。
【三】归焰·旧律之响
神梦之夜,总被记载为无形。可伊什伽清楚,那些无形之梦不过是神界文书掩盖的术语。在他所见的真实梦境中,每一夜都是律纹横陈、咒响交缠、无数梦线如蛇攀附在天穹之骨上,逐寸收束于他的神衡之眼。而今夜,那天穹的中央却裂开了一道不应存在的缝隙——不是被梦神遗弃之径,不是人间裂梦之界,而是一团自燃之焰,如一道逆光之律,贯穿所有咒系与神脉,从梦底直冲衡镜。
他梦见火。
梦见火中浮现一座由骨、咒、念、血、灰织成的城。
梦见那城的灯一盏盏亮起,每盏都不是神咒之灯,而是残梦之火,在无神秩序中自立成咒。
梦见一个曾被他判为“异焰祸律”的男子,披着混焰之衣,站在梦塔之巅,双目无神火印记,却能照亮神律之盲区。
伊什伽从神梦中惊醒时,整个衡镜群震荡如雷。他看见第六镜出现裂痕,那是从未有过的异象,意味着梦律体系出现“非神因素”的稳定干扰。
——这不是梦疫,这是梦构。
他静坐在神衡之座,周围七十三面衡镜映出七神咒像,唯他无语。整个律衡殿的咒火都微微晃动,如神律深处传来一次久违的波动。此刻,他耳边响起那低沉如旧石裂响的声音,那是颂离的投梦之语:
“你亦梦见他了?”
伊什伽未答。他低头看着掌中那枚燃着白与灰双色的“衡咒沙漏”,那是他用于衡定梦律时间流动的神器,百年来从未倒转。可今夜,它静静地倒了回来。
火焰开始自下而上攀爬他的衡座。
他并未熄之,只将指尖伸入火中,探出一条光线——那光通向耶毗娑瓦的梦核,通向一座正在以弃愿构建“序”的城。那是他未曾设想的体系,是七神以外的律,是所有弃咒者、异梦者、无名梦体的自我缝合。
“他在补我们所弃之梦。”伊什伽终于低声开口,语如天衡震动,“他不是神……但比任何神更接近愿。”
七镜静默,不再映光。
那一刻,伊什伽第一次动念,不是“衡定”这座城,而是——“记录”它。
梦律之书第二十卷,在那一夜悄然裂开新的篇章。他用梦咒写下:
“有一梦,不由神起,不为咒生,燃其火,自构其序。名曰罗刹,号曰燃愿。”
“燃愿者,异于律,近于愿。若七神失序,其或为衡所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