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不悔》》池鱼砚

9、北狄风起

　　北狄王庭的消息，比顾翊潇预想的来得更快，也更血腥。
　　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入京城时，朝会刚进行到一半。信使满身风尘，甲胄染血，扑倒在金銮殿前，声音嘶哑而悲怆：“陛下！北狄左贤王……遇刺身亡！”
　　满殿哗然！
　　军报详述：左贤王于三日前，在其最宠爱的阏氏帐中饮宴时，被贴身侍女以淬毒匕首刺穿咽喉，当场毙命。那侍女得手后即刻自戕，尸身迅速腐烂，无法辨认。现场留下混乱的打斗痕迹，以及一枚……刻有北狄二王子拓跋弘私印的箭簇。
　　“拓跋弘！”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怒极反笑，“好，好一个兄弟阋墙！竟敢在我大梁边境如此放肆！” 左贤王虽是大梁心腹之患，但其暴毙于内斗，尤其是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无疑是对北狄王庭权威的巨大打击，短期内北疆压力必将骤减。但对大梁而言，邻国内乱，边境局势将变得更加复杂难测。
　　顾翊潇立于武将首位，垂眸听着军报，心中已是惊涛骇浪。左贤王死了！就在那黑衣人提出交易后不久！是那黑衣人背后的势力所为？还是……谢淮之的手笔？那枚刻意留下的、指向拓跋弘的箭簇，是栽赃，还是确有其事？若真是拓跋弘，他为何要杀对自己威胁并不大的左贤王？是因为谢淮之的交换条件，还是另有隐情？
　　他下意识地看向文官首列的谢淮之。对方依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只是微微蹙着眉，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忧心国事。但顾翊潇清晰地看到，在信使提到“左贤王遇刺”时，谢淮之垂在袖中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他在紧张？还是在……确认计划的成功？
　　“陛下，” 谢淮之出列，声音沉稳，“左贤王暴毙，北狄内乱将起，于我大梁虽是喘息之机，但亦需严防北狄为转移矛盾，狗急跳墙，犯我边境。臣建议，即刻加强北疆防务，命墨羽骑提高戒备，同时可派使者前往北狄王庭，一则吊唁，二则……探听虚实。”
　　他句句在理，全然是为国筹谋的忠臣姿态。
　　皇帝颔首：“谢爱卿所言极是。翊潇，北疆防务由你全权负责，一应人员调配，皆可便宜行事。至于使者……”皇帝目光扫过群臣，“诸位爱卿，谁愿往？”
　　殿内一时沉寂。北狄内乱，王庭此刻必是龙潭虎穴，危机四伏。
　　顾翊潇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正大光明派人进入北狄，调查左贤王之死、鬼匠一脉，乃至那黑衣人身份的机会！
　　他正欲开口，却听谢淮之道：“陛下，此行凶险，需智勇双全、临机应变之人。臣举荐，鸿胪寺少卿傅云章（字：文渊），其人文武兼修，通晓北狄风俗，曾多次出使西域，堪当此任。”
　　傅云章？顾翊潇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谢淮之的门生，年纪虽轻，但处事老练，确是合适人选。谢淮之举荐他，是想趁机安插人手，掌控使团，掩盖某些真相吗？
　　皇帝沉吟片刻：“准奏。即命傅云章为正使，组建使团，十日后出发前往北狄！”
　　“臣，领旨！” 一个清越的声音响起，位列朝班中的一名年轻官员出列躬身，正是傅云章。他目光清明，姿态从容，并无惧色。
　　顾翊潇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此时再争，已无意义，反而显得他与谢淮之公然对立。他只能另想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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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朝后，顾翊潇立刻返回王府，召来沈逾明。
　　“北狄使团之事，我们无法插手，但必须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顾翊潇沉声道，“安排我们的人，混入使团队伍，或者，在他们抵达北狄后，设法联系上我们埋在王庭的暗桩。左贤王之死，鬼匠一脉，还有那个黑衣人，都要查！”
　　“是！”沈逾明应下，随即又道，“王爷，我们监视萧景琰的人回报，镇国公府近日戒备似乎更加森严，尤其是其书房所在院落，增加了不少护卫。那个与北狄胡商接触的管事，这两日也未曾出门。”
　　“老狐狸。”顾翊潇冷哼，“左贤王死得蹊跷，他怕是也坐不住了。” 萧景琰与北狄有牵连的可能性极大，左贤王一死，无论是灭口还是其他原因，都足以让他心惊胆战，加强防范。
　　“还有一事，”沈逾明压低声音，“我们尝试接触北狄滞留京城的使团人员，其中一名副使态度暧昧，暗示……愿意提供一些关于二王子拓跋弘的消息，但要求面见王爷，而且，必须是秘密会见。”
　　顾翊潇眼神一凛：“可信吗？”
　　“此人贪财好色，在京期间挥霍无度，欠下不少债务。或许……是可以利用的突破口。”
　　“安排一下，务必小心。”顾翊潇决定冒险一试。拓跋弘是谢淮之的合作者，也是左贤王之死的最大嫌疑者，从他身边人入手，或许能打开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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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京郊一处偏僻的庄园。
　　顾翊潇一身便服，带着沈逾明及数名精锐暗卫，悄然潜入。那名北狄副使已被“请”到此处，此刻正坐立不安地在花厅中等待。
　　见到顾翊潇，他立刻站起身，操着生硬的官话，带着谄媚的笑容：“尊敬的璟凌王殿下，小人哈鲁，能见到您真是三生有幸……”
　　“废话少说。”顾翊潇打断他，径直走到主位坐下，目光如炬，“你知道拓跋弘什么消息？说出来，你的债务，本王可以帮你解决。”
　　哈鲁眼睛一亮，搓着手道：“殿下爽快！小人确实知道一些……关于二王子和贵国某位大人物的……往来。”
　　顾翊潇心猛地一沉：“谁？”
　　哈鲁凑近几分，压低声音，说出一个名字。尽管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谢淮之”三个字，顾翊潇还是觉得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们如何往来？所为何事？”
　　“这个……小人职位低微，具体不甚清楚。”哈鲁眼神闪烁，“只知二王子手中，似乎有那位大人物非常想要的东西，而二王子则一直催促那位大人物兑现承诺，好像是什么……布防图？前几日，二王子还大发雷霆，说对方毫无诚意，要……要给他点颜色看看。”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二王子身边，最近确实多了几个形迹可疑的汉人，其中一人，手上似乎有奇怪的纹身，像是……被火烧过的蛇。”
　　被火烧过的蛇？！顾翊潇瞬间想起那铁牌上火焰与蛇交织的图腾！是鬼匠一脉的人？他们投靠了拓跋弘？
　　“左贤王遇刺，与拓跋弘有无关系？”顾翊潇逼问。
　　哈鲁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这小人是真不知道！王庭之事，岂是我等小人物能知晓的？殿下明鉴！”
　　顾翊潇盯着他，判断他话语中的真假。看来，这哈鲁所知也有限，但提供的线索已足够惊人。谢淮之与拓跋弘的合作确有其事，涉及布防图，而且关系紧张。鬼匠一脉的人可能在拓跋弘麾下。左贤王之死，即便不是拓跋弘亲自下令，也绝对与他脱不了干系。
　　“你的消息，本王收到了。”顾翊潇站起身，丢给哈鲁一袋金叶子，“管好你的嘴，否则……”他没有说完，但眼中的杀意让哈鲁浑身一颤，连连称是。
　　离开庄园，夜风扑面，带着料峭春寒。顾翊潇却觉得心头火烧火燎。
　　谢淮之，你竟真的与虎谋皮！你要布防图，是为了换取什么？是扳倒萧景琰的证据？还是……解除你身上情蛊的方法？那黑衣人，是否也与拓跋弘有关？他提出杀左贤王，是为了帮拓跋弘铲除异己，还是……另有所图？
　　无数疑问在脑海中翻腾。他感觉自己正一点点接近风暴的中心，而那中心站立的人，身影却越来越模糊，越来越令人……恐惧，又心痛。
　　“王爷，回府吗？”沈逾明低声问。
　　顾翊潇摇了摇头，目光望向宰相府的方向，那里灯火阑珊。
　　“去一个地方。”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他需要答案。哪怕那个答案，会将他彻底推入绝望的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