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不悔》》池鱼砚

12、云裳初遇

　　谢淮之昏迷的第三日，宰相府依旧门庭深锁，气氛凝重。汤药一碗碗送入，却不见主人苏醒的迹象。顾翊潇虽未再亲自闯入，但璟凌王府的暗卫几乎将宰相府围成了铁桶，任何进出人员都逃不过严密监控。太医院几位圣手轮番诊治，结论与之前无异，皆对那盘踞心脉的“邪毒”束手无策。
　　顾翊潇坐在王府水榭中，面前摊着北疆军报，目光却毫无焦距。指尖那枚哑铃已被摩挲得温热，却依旧驱不散他心底的寒意。沈逾明站在一旁，禀报着各方动向。
　　“傅云章已离开北狄王庭，正在返京途中，预计半月后可抵京。我们的人尝试探查那铜管，但傅云章看守极严，未能得手。”
　　“萧景琰近日称病不朝，府邸守卫愈发森严，难以渗透。”
　　“关于情蛊……属下寻访了京中几位擅毒理的江湖人士，皆言此类蛊毒诡谲，非施蛊者或苗疆核心传承难以解除，且……中蛊愈久，与宿主联系愈深，强行解除恐有性命之危。”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顾翊潇心头。他挥了挥手，沈逾明无声退下。
　　就在一片沉寂中，亲卫来报：“王爷，府外有一女子求见，自称来自南疆医仙谷，姓苏，名云裳，说有要事关乎……谢相性命。”
　　南疆！医仙谷！顾翊潇猛地站起身，眼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请她进来！” 声音因急切而带着一丝沙哑。
　　片刻后，一名女子在亲卫引领下步入水榭。她身着南疆风格的靛蓝衣裙，以银饰束发，容貌不算绝色，却自有一股山泉般的清灵气质，眉眼间带着常年与药草为伴的沉静与通透。她步履轻盈，目光坦然地对上顾翊潇审视的眼神，微微屈膝行礼。
　　“民女苏云裳，见过璟凌王殿下。”
　　“苏姑娘不必多礼。”顾翊潇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尽量维持平静，“你说，关乎谢相性命？”
　　苏云裳直起身，清澈的目光扫过顾翊潇紧握的拳和眼底难以掩饰的焦灼，心中已有几分了然。她声音清越，如玉石相击：“是。民女游历至京，偶闻谢相顽疾，症状描述极似我医仙谷典籍中记载的一种古老情蛊——‘同心缠’。”
　　同心缠！顾翊潇心脏一紧。“此蛊……可能解？”
　　苏云裳神色凝重了几分：“‘同心缠’并非普通毒蛊，它更像是一种契约。中蛊者动情则痛，情越深，痛越烈，直至心血耗尽而亡。其解法的关键，往往系于下蛊之人，或……中蛊者情之所系之人。”她顿了顿，看向顾翊潇的目光带上了几分探究，“民女需亲眼为谢相诊脉，方能确定具体情况，以及……是否存在一线生机。”
　　她的目光太过清澈锐利，仿佛能看透人心。顾翊潇在她面前，竟有种无所遁形之感。情之所系……他几乎是立刻想到了自己。那蚀心之痛，是否皆因他而起？
　　“本王可以带你去见他。”顾翊潇没有任何犹豫，“但你需要告诉本王，你为何要帮他？” 一个南疆医者，为何会主动卷入大梁朝堂宰相的纷争？
　　苏云裳淡然一笑，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超脱世外的洒脱：“王爷不必多疑。医者父母心，见疑难而不究，非我谷中人所为。此外，”她语气微顿，闪过一丝追忆，“谢相于三年前，曾机缘巧合下，救过我一位误入中原遭仇家追杀的师叔。谷中训诫，恩义必偿。”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顾翊潇深深看了她一眼，无论她目的为何，此刻，她是唯一的希望。“好，本王信你。今夜子时，本王带你去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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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万籁俱寂。
　　顾翊潇带着易容改扮成侍女的苏云裳，再次悄无声息地潜入宰相府。有了上次的经验，加之对府中暗哨的分布已了然于胸，此行顺利许多。
　　谢淮之的寝殿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药味浓郁。他依旧昏迷着，安静地躺在锦被中，脸色苍白得几乎与身后的墙壁融为一体，唯有微弱的呼吸证明他还活着。
　　晏无垠守在榻边，眼底带着青黑，显然也是多日未曾安眠。见到顾翊潇去而复返，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目光落在苏云裳身上，带着审视。
　　“王爷，这位是？”
　　“本王寻来的大夫。”顾翊潇言简意赅，“让她看看。”
　　晏无垠看向顾翊潇，见他目光坚定，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奄奄的谢淮之，终究是侧身让开。“有劳。”
　　苏云裳上前，并未立即诊脉，而是先仔细观察了谢淮之的面色、眼睑、指甲，甚至轻轻嗅了嗅他呼吸的气息。她的动作专业而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随后，她才伸出三指，轻轻搭在谢淮之纤细的手腕上。
　　殿内静得可怕，只能听到几人压抑的呼吸声。顾翊潇紧紧盯着苏云裳的表情，不敢错过一丝变化。
　　良久，苏云裳收回手，眉头微蹙，神色比来时更加凝重。
　　“如何？”顾翊潇急切地问。
　　“确是‘同心缠’。”苏云裳肯定道，声音低沉，“而且……此蛊在他体内已盘踞多年，与他气血几乎完全融合。更为棘手的是，此蛊似乎被某种外力刺激过，近期异常活跃，加速吞噬着他的生机。”她看向顾翊潇和晏无垠，“他近日，是否情绪有过巨大波动，或是……动用过什么激发潜能的药物或手段？”
　　顾翊潇心中一痛，想起那夜自己激烈的质问。晏无垠则沉默不语，显然是知道些什么。
　　“可能解？”顾翊潇再次问出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苏云裳沉吟片刻，缓缓道：“常规解法，需找到下蛊之人，或得其独门解药。但据民女观察，下蛊者手段极高，且似乎……并无解开之意。”她话锋一转，“不过，万物相生相克。医仙谷古籍中曾记载一险法，或可一试。需以金针度穴，辅以我谷中秘传的‘清心咒’，强行安抚蛊虫，将其暂时‘催眠’，延缓其对心血的吞噬。但此法极为凶险，施术过程中不能有丝毫差池，且需中蛊者本身有极强的求生意志配合，否则……可能即刻毙命。”
　　她看向顾翊潇，目光澄澈而锐利：“此外，即便成功，‘催眠’亦非长久之计。若不能找到根除之法，或化解其‘情缠’之源，蛊虫终会再次苏醒，而下次……恐神仙难救。”
　　金针度穴，清心咒，凶险万分……每一个字都敲在顾翊潇心上。他看着榻上了无生气的谢淮之，想起他昏迷前那句“恨比爱简单”，心如刀绞。他的以安，究竟独自承受了多少？
　　“有几成把握？”他声音干涩。
　　“五成。”苏云裳坦言，“而且，需尽快施术。他的时间……不多了。”
　　五成……赌他的生，或即刻死。
　　顾翊潇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决然：“请苏姑娘，施术！”
　　无论成败，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这样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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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沈逾明根据顾翊潇的命令，加大了对萧景琰的监视力度。在一番周折后，他终于查到，那个被灭口的管事，在死前最后接触的人，除了北狄胡商，还有一名身份神秘的游方道士。而那道士，据线人描述，其身形与当年为谢淮之批命、暗示其需远离京城以免累及亲族的那个道士，有七八分相似。
　　线索，再次诡异地绕回了谢淮之身上。
　　沈逾明看着手中这份密报，眉头紧锁。他将消息封存，准备等王爷从宰相府回来后再行禀报。目光却不自觉地望向宰相府的方向，心中担忧的，不仅是错综复杂的局势，还有那个身处漩涡中心、如今生死未卜的人，以及……那个守在他身边，同样身心俱疲的青色身影。
　　夜色，愈发深沉了。一场关乎生死的救治，即将在寂静的宰相府中，悄然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