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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惊心 ...

  •   怀中的身体轻得像一片随时会消散的云,冰冷的气息拂在顾翊潇颈侧,微弱得令人心慌。那声撕心裂肺的“以安”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熄了方才燃烧的怒火,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慌和悔恨。

      “来人!传太医!!” 顾翊潇朝着门外厉声嘶吼,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他打横抱起昏迷的谢淮之,触手那硌人的骨骼让他心脏又是一阵抽搐。他怎么会……瘦成这样?

      他将谢淮之轻轻放在书房内侧的软榻上,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鼻息,感受到那微弱却持续的气流,才勉强稳住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烛光下,谢淮之脸色灰败,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唇上不见一丝血色,仿佛一尊即将破碎的玉像。

      顾翊潇紧紧攥着那枚哑然的银铃,铃身的冰冷顺着掌心直抵心脏。物归原主……两不相欠……谢淮之昏迷前的话如同魔咒,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怎么能……怎么敢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之间,早就纠缠得太深,欠下的太多,如何能两清?

      宰相府的管家和几名心腹闻声冲了进来,见到榻上不省人事的谢淮之和守在旁边、面色铁青的璟凌王,皆是大惊失色。

      “王爷,这……” 管家是府中老人,认得顾翊潇,此刻也慌了神。

      “快去请太医!要快!” 顾翊潇声音沙哑地重复,眼神却一刻也未从谢淮之脸上移开,“今夜之事,若有一字泄露,本王唯你是问!”

      管家连声应下,慌忙派人去请相熟且口风紧的太医。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煎熬。顾翊潇坐在榻边,目光死死锁着谢淮之,仿佛只要一错眼,这人就会消失不见。他想起他质问时谢淮之眼中的痛楚与决绝,想起他承认与北狄往来时的平静,想起他说“恨比爱简单”时的苍凉……还有,那句“将来我死了,你或许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难道他早就预料到自己会……不!不可能!

      顾翊潇猛地摇头,试图驱散这可怕的念头。可谢淮之此刻毫无生气的模样,却像是最残酷的佐证。

      太医匆匆赶来,是被王府暗卫“请”来的,见到屋内情形,也是吓了一跳。顾翊潇让开位置,目光却如影随形。

      太医屏息凝神,仔细诊脉,眉头越皱越紧,脸色也越来越凝重。他翻开谢淮之的眼睑查看,又看了看他苍白中隐隐泛着青灰色的唇色。

      “如何?”顾翊潇声音紧绷。

      太医收回手,沉吟片刻,面色沉重地看向顾翊潇:“回王爷,谢相此乃……元气大亏,忧思过度,加以……某种极厉害的邪毒侵扰心脉,导致气血逆乱,心神耗竭,方才晕厥。此番症状凶险,若再不好生调养,摒除郁结,恐……恐有性命之虞啊!”

      邪毒侵扰心脉!顾翊潇心脏骤停一瞬,是情蛊!果然是那该死的蛊毒!

      “可能解?”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太医面露难色:“这……邪毒之症,古怪非常,似与寻常毒物不同,仿佛……有灵性一般,盘踞心脉,与宿主气血相连。老夫……只能开些固本培元、宁心安神的方子,暂缓其表,至于根除……恕老夫才疏学浅,恐需寻访精通此道的方外之人……”

      顾翊潇闭了闭眼,挥挥手让太医去开方子。他早该想到的,连晏无垠都能拿出冰魄莲这等稀世药物,谢淮之身上的蛊,又岂是寻常太医能解?

      他重新坐回榻边,看着谢淮之昏迷中依旧紧蹙的眉头,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将其抚平,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他肌肤时猛地顿住。他想起谢淮之塞回银铃时那决绝的眼神,想起他说“两不相欠”。

      这只手,竟沉重得无法落下。

      ---

      与此同时,北狄王庭。

      左贤王的暴毙如同投入油锅的冷水,瞬间引爆了积蓄已久的矛盾。以左贤王部落为首的势力,认定是二王子拓跋弘为夺储君之位下的毒手,群情激愤,要求大汗严惩拓跋弘。而拓跋弘则坚称是有人栽赃陷害,双方剑拔弩张,王庭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傅云章率领的大梁使团,便是在这般诡谲的形势下,抵达了北狄王庭。他们的到来,无疑给这混乱的局势增添了新的变数。

      拓跋弘在自己的金帐内接见了傅云章。相较于之前的焦急暴躁,此刻的拓跋弘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混合着愤怒与兴奋的神情。

      “傅大人,贵国谢相,当真是好手段!”拓跋弘屏退左右,盯着傅云章,语气森然,“左贤王死了,这下他满意了?我要的东西呢?”

      傅云章神色不变,从容一礼:“二王子殿下明鉴,左贤王之死,乃贵国内部事务,与我大梁何干?至于殿下所求之物……谢相言,需见到他想要的东西,确保无误后,方能兑现承诺。”

      “他想要的东西?”拓跋弘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密封的铜管,重重拍在案上,“这就是他想要的!当年他与北狄往来的部分真迹!告诉他,剩下的,等我看到墨羽骑的布防图,自然会给他!”

      傅云章上前,谨慎地拿起铜管,入手沉重。“殿下放心,下官定当将此物完好带回。只是……如今王庭局势纷乱,殿下还需小心应对才是。”

      拓跋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不劳傅大人费心。那些蠢货,以为这样就能扳倒我?做梦!只要我拿到布防图,立下不世之功,这汗位,舍我其谁?!”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着威胁,“不过,也请傅大人转告谢相,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若他再耍花样……就别怪我不讲情面,将他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全都抖落出来!”

      傅云章垂眸:“下官,记住了。”

      ---

      璟凌王府,书房。

      顾翊潇彻夜未眠,眼中布满血丝。谢淮之已被宰相府的人接回,太医开了药,说是暂时稳住了,但仍未苏醒。他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指尖反复摩挲着那枚哑铃。

      “王爷。” 沈逾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凝重。

      “进。”

      沈逾明推门而入,手中拿着一封密信。“王爷,北狄暗桩急报。傅云章已抵达王庭,秘密会见拓跋弘。拓跋弘交给了傅云章一个铜管,疑似……与谢相有关。此外,我们监视萧景琰的人发现,镇国公府昨夜有异动,后门深夜运出了一具覆盖白布的尸体,经查,是那个与北狄胡商接触的管事。”

      顾翊潇猛地抬起头,眼中寒光乍现。

      萧景琰灭口了!是因为左贤王之死让他感到了威胁?而那铜管……谢淮之想要从拓跋弘手中得到的东西,果然与永昌旧案有关!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在指向一个越来越清晰的答案,而这个答案,却让他感到无比的沉重与痛苦。

      谢淮之以身为饵,行走在通敌的悬崖边缘,甚至不惜让自己恨他,所求的,不过是沉冤得雪和……解除束缚、或许能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那自己呢?自己这个口口声声说要护他周全的人,又做了什么?步步紧逼,怀疑质问,甚至可能……加速了他的油尽灯枯。

      “慎之,” 顾翊潇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加派人手,盯紧傅云章,看他回京后与何人接触。另外……想办法,查清谢相所中情蛊,究竟是何来历,可有……根治之法。”

      沈逾明微微一怔,看着顾翊潇在黑暗中显得异常憔悴和坚定的侧脸,心中了然。王爷他……终究是放不下。

      “是,末将遵命!”

      沈逾明退下后,顾翊潇摊开掌心,那枚哑铃静静躺着。他想起很多年前,他亲手将系着银铃的链子戴在谢淮之腕上,笑着说:“以后你走到哪里,我都能听到铃声找到你。”

      如今,铃已哑,人昏迷。

      而他,还能找到回去的路吗?

      顾翊潇收紧手掌,将银铃死死攥住,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之中。

      无论前路如何,他绝不会……再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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