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她只想卖包子》夜市烧烤摊老板

23、别君感念寺（三）

　　这贾樟大人与宋县尉做事着实周到，还想遣两个小厮相送，不过也被裴岘回绝了。

　　两人携手穿过垂花门，沈兰时本想跟裴岘说些什么，但裴岘只是告诉她，此地不宜久留。两人便带着那名老乞丐，速速离了宋府。

　　沈兰时一直以为，裴岘方才在贾樟和宋县尉面前说得那些话，肯定是骗他们的。裴岘说宋府不宜久留，想必此举只是权宜之计。她便又忧心忡忡，万一被贾樟他们发现了，那么自己又会再将裴岘拖下水。

　　她已经害许多人遭殃了，如今又加上一个裴岘。

　　几人回到永乐坊时已是深夜，周汝宁、李温莹等人还在巷口翘首以盼，周汝宁焦急地在原地踱步。就连身子多有不便的李晔华，也与夫婿郑洵阳一起候在此处。李晔华虽不时安抚着周汝宁，实则心中同样担忧。

　　“娘亲！”沈兰时一瞧见苦苦守着她的周汝宁，再也难以忍耐，便扑进了娘亲的怀中。

　　她对着周汝宁说道：“我错了，我错了。娘亲不要生我的气，我说的全都是谎话。其实我真的好害怕，害怕离开你们……”

　　周汝宁见沈兰时归来，一时动情到难以开口，她只是搂着沈兰时，一遍遍地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沈兰时瞧着站在一旁的李温莹，想起曾对姐姐说过的那些蠢话，知自己狠狠地伤了李温莹。

　　她太受前世之事影响，害怕李温莹性子率直，恐她冲动行事，才撂下狠话。如今见了李温莹，两人相视，沈兰时不知有何颜面面对李温莹。

　　“二姐，我不是有意说那些话的，我只是想……”沈兰时有些哽咽，她朝着李温莹解释道。

　　她低垂着脑袋，满心惭愧。却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狠狠地捶了下，抬头发现李温莹正举着拳头，含泪笑着看她。

　　李温莹说道：“何必跟我解释，你我自幼相伴，我岂能不解你的心意。只是我也一腔怒气，气你为何事事都想自己一肩担。”

　　周汝宁也拭去泪水，红着眼眶说道：“你这丫头，不要小瞧了我们几个，我们还没有柔弱到要你一个人守护的地步，只望你日后，能多依靠我们些。”

　　听闻此言，沈兰时无言抽泣。李晔华走上前来，将几人轻轻搂住。纵使近日多有波折，沈兰时只觉得，此时伴在家人身畔，也已风平浪静。

　　裴岘默默站在一旁瞧着几人团圆，悄悄揉了揉青肿的眼角。

　　几人归家，虽已深夜，但周汝宁还是备了酒菜为沈兰时接风，一并宴请那位愿意出面帮助他们的老乞丐。

　　沈兰时得知，裴岘在得知她被衙役带走后，便劝慰周汝宁自己会去宋府把沈兰时带回来。周汝宁知那贾樟权高位重，对裴岘此去多有担忧。但裴岘向她立誓，说自己一定把兰时带回来，请她安心等待。

　　解铃还须系铃人，而李温莹为了帮包子铺和沈兰时洗清罪名，四下打听了那地痞独目龙的去处，悄悄跟踪了独目龙的手下，找到了倒在包子铺前的老乞丐。

　　李温莹对这老乞丐晓之以理，又动之以情，最终说服对方去宋府作证，助裴岘一臂之力，也洗清了包子铺的罪责。

　　周汝宁给着老乞丐斟了满满一杯暖酒，递给他说道：“多谢老伯相助，小女才得以平安归来。”

　　那老乞丐笑吟吟地接过饮了，回道：“唉，要是说起来……你们还是被我害的呢。你家那位小娘子守在城墙根下，央求了我快一个时辰。我当时想，我这良心啊……过不去。”

　　这乞丐面对贾樟那些官宦时，虽吓得颤颤巍巍，但他愿意铤而走险帮助沈兰时，也属实侠义。他此举已经得罪了独目龙那群地痞，在洛陵城已经混不下去了。但他说自己本就是乞丐，是无根之人，在哪都是一样的。

　　听他表露心意，周汝宁便起身为他取了些银两、衣物，托郑洵阳送他出洛陵城。

　　那老乞丐便笑纳了周汝宁的心意，他醉醺醺地环顾众人，最后视线落到了裴岘的身上，上下打量他。

　　“再说，我觉得我与你们有缘。”老乞丐已然醉得满脸通红，对这裴岘说道，“特别是这位小郎君，为何如此眼熟，我们可是在何处见过？”

　　他虽年老，但耳聪目明，有一技艺，见人能过目不忘。略一思忖，便想起来了：“这小郎君，你是不是在洛陵城外被流匪抢过财物？”

　　此言一出，李家众人并郑洵阳皆目瞪口呆，他们齐刷刷地看向裴岘，裴岘放下碗箸，回道：“有此事。”

　　“我就说嘛，看来当初就是这位小郎君。”老乞丐大喜，对这众人说道：“你们有所不知，这位小郎君在洛陵城外时，差点被路上抢劫的流匪打死，一命呜呼啊！”

　　据老乞丐说，他常年在洛陵城外讨饭吃，城外多是往来洛陵城的商旅、行路人，因此那一带多有骑马的匪盗徘徊。

　　这些人都是法外狂徒，一般人如若被他们盯上了，都乖乖地交出财物，免受一顿皮肉之苦。

　　而那日，竟有一位清瘦的少年，面对这些蛮横之人，誓死不从。老乞丐和其他乞丐一起，蹲在城墙脚下，大气也不敢出，他分明瞧见流匪已经将裴岘洗劫一空。

　　待要搜身时，裴岘紧紧捂着胸前衣襟，不愿让那匪徒近身。此举惹怒了流匪头子，那头子骂着粗口下马，把裴岘狠狠揍了一顿，然后让手下掰开裴岘的手，去看他到底藏了些什么宝贝。

　　看清楚后，又狠狠地踩住裴岘的脸，嘴里咒骂：“爹的，就三文钱，还抓得这么紧，看大爷我不揍死你……”

　　要不是此时有富商赶着车队经过，吸引了流匪的注意，这群人策马离去，只怕裴岘性命难保。

　　这老乞丐和其他几个要饭的，等到流匪马蹄扬起的尘土都落下了，才敢走到裴岘身边，用草棍子戳戳裴岘的脸，发现他没死，便唏嘘着离开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不怕死的人，又见裴岘相貌不凡，所以对裴岘记得格外深刻。

　　周汝宁知裴岘当初多受磨难，便问裴岘：“裴岘，可确有此事？”

　　裴岘点点头，这老乞丐所言不假。众人皆怜惜裴岘，为裴岘添菜，道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一时餍足，那郑洵阳连夜牵头骡子送老乞丐出城去了，李晔华便在娘家宿下，母女几个说了许多知心话后，同榻而眠。

　　等娘亲她们都睡下了，沈兰时却翻来覆去难以安眠。今日发生了许多事，她的心里依然平静不下来。

　　她披件衣服，从榻上起身离开熟睡的娘亲和姐姐门，悄悄阖门。走至院中，似是心有灵犀般，抬头望去，发现裴岘正坐在厢房的屋檐上，一个人不知在做些什么。

　　今夜无星亦无月，沈兰时小心翼翼地爬上去。瓦片细碎的声响还有她衣裙的窸窣还是惊动了裴岘，裴岘回首望见她上来，便又转回脸去，没有理她。

　　今夜沈兰时听了那老乞丐所言，深知裴岘来到洛陵城之前的不易，因此对他多有怜惜之意。又想起当初自己下定主意要欺辱他，便心生愧疚，想跟裴岘说些好话。

　　再说今日还多亏了裴岘，她才能逃出生天。

　　但是裴岘从前些日子起，就对她冷冰冰的。她看到裴岘脸上的伤，有些心疼地问道：“裴岘，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是被宋县尉府里的人打的吗？”

　　原来之前裴岘前去宋府，无人为他通禀，他又执意进府。宋县尉家的小厮嚣张惯了，看裴岘属实难打发走，便叫来几人把裴岘教训一番。裴岘难敌数人，脸上自然挂了彩。

　　但此事属实难以启齿，裴岘转过头，什么都没对沈兰时说。

　　沈兰时轻声道：“你果然在生我的气。”

　　往常裴岘生气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句话都不说。

　　沈兰时看裴岘兴致不高，便接着说道：“裴岘，我最近又是病了，又是平白无故遭殃，你还这般对我甩脸色，就不能对我好些吗？”

　　她语气里满是委屈。

　　裴岘像是实在忍不住了，对她说道：“你将终身大事，视作儿戏。”

　　沈兰时终于明白，原来裴岘是在为这件事生气。

　　姻缘之事，对于女子来说，是头等大事。如若不能觅得良婿，草草嫁于豺狼虎豹，那与赴死又有何区别？裴岘气沈兰时将自己看得太轻，将婚嫁之事看作儿戏。

　　沈兰时甚少见裴岘如此生气，便小心回道：“可我考虑过了，当时别无他法。而且关于夫婿，我当时也是按照本心择选的……”

　　她当时是真得觉得，嫁给小张生是良策，说不定是她很好的归宿。要不她还能怎样，她还能奢望裴岘对她倾心，嫁于裴岘为妻吗。她再蠢，也不该重蹈覆辙。

　　听到沈兰时说是凭本心择婿后，裴岘似是在袖中握紧了什么东西，然后又放下了。

　　他冷笑着朝沈兰时说道：“原来你是想当八个儿子的娘亲了，那我在宋府说的那些，你也不必当真。”

　　裴岘说的是，他在贾樟面前说过的，与沈兰时早就订下婚约的事。沈兰时被裴岘的话惊在原地，她知裴岘一向不会对他们这种人过多留意，谁料裴岘竟还记得七夕那日，老道给小张生算的那一卦。

　　他说的话属实难听，不像君子之言。

　　沈兰时顿时觉得被冒犯到，也觉察出裴岘对小张生的轻蔑，便怒道：“你休要这样说，我只觉得小张生甚好，至少他在危急时，愿意涉险救我，这已能证明他的真心。”

　　不像他裴岘，在她落水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沈兰时意外的是，裴岘竟未再反驳，他只是扭过头，很刻意地不去瞧她。

　　沈兰时跪坐在裴岘面前，掰过裴岘的脸来，让裴岘朝着自己，竟然发现他眼眶红红的，似是要哭了。

　　沈兰时失神道：“裴岘，你……”

　　沈兰时心生疑惑，裴岘这又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