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她只想卖包子》夜市烧烤摊老板

24、别君感念寺（四）

　　虽说之前沈兰时总想欺负裴岘，但如今看见裴岘这幅楚楚可怜的模样，她便又心有不忍。明明娘亲跟她讲过，不能怜惜男人。

　　娘亲她们总说沈兰时脑筋简单，沈兰时自己也觉得是这样，所以她实在不明白裴岘心里在想些什么。世人常说，女子心思难以揣摩，如今看来，裴岘的心思竟比女子的心思还要难懂。

　　沈兰时打定主意，想拉着裴岘问个究竟。但裴岘却想躲着沈兰时，不让她看到自己的脸。

　　情急之下，沈兰时去拉扯裴岘的袖子，裴岘想用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不料却将他袖子里藏的东西甩了出来。

　　听着袖中之物落地清脆的响声，沈兰时和裴岘两人双双冷静下来。

　　裴岘俯身捡起掉在屋檐上的东西，什么话都没说。沈兰时朝他手中看去，发现裴岘手中拿着一支青玉雕琢的蛱蝶簪子。簪子极其精美，可是已然碎成了两截。

　　沈兰时以为是自己拉扯裴岘，才害得这支簪子变成这副模样，赶忙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裴岘把簪子收起来，对这沈兰时说道：“这簪子本来就碎了。”

　　他去宋府理直气壮地要人时，也把簪子放在袖中。不料中途与那些小厮争执的时候，被人猛地撞碎了。裴岘当时就发现簪子已经断成两截，但他还是舍不得将簪子丢掉，就依旧带在身上。

　　罪不在己，沈兰时心里好受了些。但是她总觉得这簪子有几分眼熟，略一回想，就想起前世他们定下婚约之后，裴岘也送过她一支青玉簪子，模样跟今日这支很是相似。

　　都是这样由一整块青翠欲滴的碧玉做成的，雕着海棠细雨、翩翩蛱蝶，簪尾还坠着光泽如月光般温润的珍珠流苏。沈兰时平日里爱穿青色、碧色，这支簪子很衬她。

　　沈兰时私以为那是裴岘送她的信物，收到时大喜过望。虽说她告诉裴岘，不必将两人的婚约当真，但裴岘还是按照洛陵城人的风俗，给她送了一支簪子。

　　她兴冲冲地就将青玉簪子往头上簪去，可因为面前没有铜镜，总是簪不好。最后还是裴岘无奈地叹声气，轻轻扶着她的环髻，替她簪到了脑袋上。

　　寻常也没有人送她这样的贵重之物，所以沈兰时平日里没有这么好的首饰戴。但她中意裴岘送给她的这支簪子，并非缘于这支簪子价值连城。

　　她平日里都将这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收在螺钿盒子里，日日拿出来摩挲，还拿给坊间小姐妹一同赏看，装作不经意的样子说出簪子是裴岘赠她的，故意惹人艳羡。

　　可那支簪子最终去哪里了呢，沈兰时想了许久，才忆起前世的那支簪子也落得个颓然玉碎的下场，而且还是被沈兰时亲自摔碎的。

　　只因那日，她听说裴岘要迎娶公主为妻。

　　那几日，府里的嬷嬷总是看着她欲言又止，而后轻声叹气。丫鬟和小厮也窃窃私语，不知在议论些什么东西。直到沈兰时不经意间听见他们的谈话，才知府外都在传闻，裴岘被圣上看中，要与公主成婚。

　　沈兰时深感自己被裴岘羞辱，便当着裴岘的面，狠狠地将那簪子摔碎。这本就是裴岘给她的定亲信物，婚约已草草了事，留着那簪子，只会让沈兰时觉得自己被裴岘戏弄。

　　到底是假的成不了真的，沈兰时自己骗着自己，就以为自己与裴岘情投意合了，终究不过是南柯一梦。

　　想起前世的事，沈兰时自言自语道：“那么好的簪子就碎了……”

　　她对着裴岘说道：“裴岘，让我看一下这支簪子好不好？”

　　裴岘拿出断簪递给沈兰时，沈兰时接过来，细细端详，发觉这支簪子跟裴岘送自己的一模一样。可这一世她并未与裴岘订下婚约，不知他带着这支簪子又是为何？

　　簪子在她手里停留的有些久了，沈兰时怕裴岘生疑，赶忙解释道：“我看这簪子好看，可这簪子本就是女子之物，裴岘你为何带在身上呢？”

　　裴岘回道：“这是我娘亲生前心爱之物，前几日姐姐收拾旧物，偶然间发现这支簪子，或许是暂解思亲之意，便托人从汝明带来。”

　　原来如此，前世这簪子也不是专门给她沈兰时选的。沈兰时对着裴岘说道：“这么好的玉，属实可惜了。”

　　她实在想要这两截断簪，便央求裴岘交给她保管。裴岘有些疑惑，这簪子都断了，有何非要不可之理呢？

　　沈兰时说她知城中有家首饰铺子，能修缮旧物，修好了能跟新的一样，是之前汀花酒楼的大小姐跟她说的。裴岘虽有几分迟疑，但还是答应了沈兰时的请求，将断簪给了沈兰时。

　　看裴岘心情似是平静了，沈兰时便又靠得离他近了一些，她歪着脑袋，信誓旦旦地说道：“能修好，肯定能修好，我发誓，如果修不好，我就……”

　　裴岘按下她正欲起誓的手，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沈兰时笑了笑，裴岘这个人就是这样，听不得别人在他面前起誓，前世的时候也是如此。

　　今日沈兰时总想起前世之事，那个荼蘼花凋零殆尽的白日，她绝对不会想到，自己还会与裴岘再次相见。还会此刻一般，没有别的什么事，只是静静地待在裴岘身边。

　　裴岘终于肯好好看她了，沈兰时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不生我气了，其实应该是我生你的气才对，你方才把我和小张生说得那么难听。”

　　明明八个儿子的事，是那老道在胡诌。

　　沈兰时接着说道：“虽然他没帮成我，但至少他是想帮我的，不像你，人都不知道去哪了。”

　　裴岘罕见地没有反驳，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对耳坠，放到沈兰时手心。沈兰时细看，发现这正是与那魏书生相亲那时，自己不慎掉到碧鸳池中的那对。

　　“簪子坏了，这个没坏。”裴岘轻声说道。

　　“这是……我娘亲的耳坠！”沈兰时捧着那对花丝嵌宝耳坠，失而复得，万分欣喜。

　　她终于知道，原来裴岘是去碧鸳池帮自己寻找丢失的耳坠了，怪不得这几日早晚都瞧不到裴岘的身影。

　　沈兰时落水那天，裴岘听说这对耳坠是沈兰时很重要的东西。裴岘去碧鸳池寻了好久，在近岸的水里一直找到夜里。结果发现这对耳坠没掉到水里，而是卡在岸边的石缝里了。
　　方才沈兰时分明埋怨了裴岘，之前又因为小张生的事对裴岘动了火，沈兰时懊悔不已。她不知自己为何总是如此，轻易地伤害别人。李温莹容易冲动行事，而她也好不到哪去。

　　沈兰时咬下嘴唇，破天荒地对裴岘做了一件事。她眨眨眼睛，看着裴岘，万分认真地说道：“裴岘，我错了，明明是你救了我，我不该对你发火的。”

　　前世她与裴岘吵吵闹闹，从未如此坦率地向裴岘低过头。沈兰时忽然意识到，自己与前世的自己相比，似是有些不同了。

　　不止是沈兰时自己，这一世她遇见的裴岘，也跟前世的裴岘不尽相同。此世的裴岘似乎更有肚量，就算沈兰时这样口吐恶言，裴岘也不会再跟她闹那么久的别扭。

　　他只是浅浅地恼了一会，就又与自己说话了。

　　听到沈兰时跟自己道歉，裴岘也有些吃惊，但却什么话都没说。沈兰时心里有些焦急，她很想得知裴岘的反应，便去看裴岘的神色，竟意外地发现裴岘的唇角微微翘起，眼神变得极其温和，裴岘竟然偷偷笑了。

　　今夜无月，但裴岘的眸子中似有月光流转。这抹浅淡的笑意虽不易察觉，但还是被沈兰时瞧见了。沈兰时蹙眉，万分无奈地说道：“裴岘，你真是的，我可是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说方才的话，你却嘲笑我。”

　　裴岘摇摇头，说自己并非嘲笑沈兰时。沈兰时不信，便推说自己乏了，要回去睡觉，不再理会裴岘了。裴岘却托着侧脸，用极其柔和地语调对她说：“再陪我坐一会，好吗？”

　　沈兰时便又坐回到裴岘身边，两人没再说什么话。此时已值暮冬，沈兰时朝着裴岘靠得近了一些，裴岘的身旁似乎暖意更浓，不知裴岘要在屋顶待到什么时辰呢，沈兰时想着想着，一阵倦意袭来，今日她几经波折，属实是累了。

　　过了许久，裴岘轻声对沈兰时说道：“兰时，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他似是有些犹豫，却发现自己没有得到沈兰时的回应。转头看去，发现沈兰时靠着他已经睡着了。裴岘轻声叹气，取下自己肩上披着的旋袄，将沈兰时裹起来。

　　沈兰时靠在他的肩膀上，原本圆润的脸颊都被压扁了。裴岘凝神望着沈兰时的睡颜，正欲唤醒沈兰时，恍然间瞧见有一片雪花轻轻落在了沈兰时的脸颊上。

　　裴岘有几分惊愕，不经意间睁大了眼睛，他仰面望去，瞧见转瞬间密雪已然纷飞，他眼前皆是一片雪色。朔风袭来，料峭寒意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

　　裴岘抬手挡住飞向沈兰时脸庞的雪花。许久之前，他也曾见过这样漫天的雪色。不过那不是在深冬，而是在春暮，那是满院的荼靡被风吹尽，那时他曾误了花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