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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相知永乐坊(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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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岘此时正楚楚可怜地站在门外。
他碰巧听见沈兰时说不喜欢他的那句话,知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他早就知晓沈兰时有些讨厌自己,当下也没有露出不悦。他走进铺子里,把刚买的荷花酥放在桌上,正欲转身离去时,却被李温莹给叫住了。
李温莹忙赔笑道:“裴岘,不要误会,青青说着玩的,你不要在意。我们正商议青青的婚事,你也来帮帮忙,出出主意吧。”
李温莹说完,才忘记自己没做什么铺垫,就说到了沈兰时的婚事。
“婚事……”裴岘愣在原地。
他不明白众人为何突然提起沈兰时的婚嫁之事。见裴岘有些不明所以,李温莹便将这件事给裴岘从头讲起,中间还添油加醋地描述那贾樟贾大人之可恶。
裴岘自那日七夕之后,也对贾樟此人有所了解,只是没想到那贾樟居然对沈兰时动了心思。
李温莹讲完之后,便问裴岘:“裴岘,你认为这法子如何,事到如今,也只能用青青已定下婚约,来打消贾樟那货的龌龊心思了。”
裴岘转头看向坐在枣木椅上满脸羞红的沈兰时,问道:“那你自己呢,觉得这样尚可?”
此时的沈兰时还在因为刚才“冒犯”裴岘的事慌神,毕竟复生以来,裴岘帮了她那么多,她已经不那么讨厌裴岘了,刚刚明明是口是心非,却刚刚好被裴岘本人听见了。
如今裴岘也不恼,沈兰时属实捉摸不准裴岘心思,刚被裴岘当着面这么一问,更加语无伦次了。
“我……觉得也好,毕竟总要嫁人的。”沈兰时有些结结巴巴地说,“也没有其他法子了,总不能害大家受我的牵连。”
沈兰时想了想接着说道:“只是……夫君,我要自己去挑选。”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大家,不要裴岘当她夫君。
裴岘很好,但不是她的,她不能再破坏他人姻缘。
所以是谁都好,除了裴岘,谁都好。
前世的时候,她也曾因为娘亲周氏的撮合,跟裴岘定下过婚约。那时周氏已然发觉自己染病,为了日后不留沈兰时孑然一身,便蓄意让裴岘与沈兰时定下婚约。
为了能让裴岘同意,她又是威胁裴岘暗暗示意,如若裴岘不从,就把他赶出包子铺。想了想又怕裴岘吃软不吃硬,又和颜悦色地夸奖裴岘是君子,应当知恩图报,替她多多分担。
她是绝对不可能把裴岘赶出包子铺的,她只是想吓唬吓唬裴岘,却没想到裴岘那么不禁吓,没费多少功夫就答应了周氏,周氏遂喜笑颜开。
裴岘不怎么言语,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周氏不得而知。
但无论如何,周氏心心念念的贵婿终于到手了。周汝宁是过来人,觉得这小郎君应是个有担当之人,定不会辜负她们家青青。把沈兰时托付给裴岘,周汝宁可以安心。
再说裴岘相貌俊俏,她家青青不吃亏。
解决了裴岘,周氏没想到,更难以解决的人是沈兰时。沈兰时倔得像块石头,说什么也不愿意跟裴岘定下婚约。
知女莫如母,周氏早就看出沈兰时喜欢裴岘了,先前权当沈兰时羞涩,才自作主张帮沈兰时定下了。
谁料她告诉沈兰时自己的盘算后,沈兰时竟对她说,这样对裴岘不公。她让娘亲不要再去打扰裴岘,她和裴岘不是一路人。
明明人家裴岘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这沈兰时又在胡闹些什么呢?为了说服沈兰时,周氏只能略用苦肉计。她欲佯装咳疾发作,没想到竟真咳上来一口血。这一下子,就把沈兰时吓得什么都愿意了。
周汝宁也因此得知自己身子好不了了,暗中劝慰沈兰时自己无碍,还嘱咐她不要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咳血的事。
她赶紧昭告左右街坊,大张旗鼓地为两人定下婚约。
她失去了李晔华,万分苦痛,不能再眼睁睁看着沈兰时孤身一身留在这世间,那样她难以瞑目。
其实周氏并不知情,在沈兰时与裴岘定下婚约之前,沈兰时去找裴岘谈过此事。
那时沈兰时失去了长姐,不再像从前那般没心没肺了。她开始变得寡言少语,整个人瘦了许多。
她找到裴岘,希望裴岘满足周氏的心愿。她担心裴岘不愿意跟她定下婚约,便小声啜泣地恳求裴岘道:“裴岘,求求你了,你不必把这婚约当真,只要我娘亲安心离去之后,我们就不会有什么纠葛了。”
沈兰时说的全是真心话,她也知晓裴岘日后定会风光无两。自古婚姻之事,讲究门当户对,自己这样的贫寒女子是不会与裴岘携手终老的。
她并非羞于门自家门楣,也并非因心悦裴岘而形愧,只是清楚地知晓这人世间的规矩罢了,像她这样的在“雀儿”,只有在话本子里才能飞上梧桐树。
听到沈兰时说不必将婚约当真时,裴岘脸色有些难看。他只是微微点了下头,便抛下沈兰时离开了。
沈兰时回想起裴岘的神情,便知裴岘被迫与自己定下婚约,定是厌恶极了自己。
此后不久,裴岘便离开了洛陵城。沈兰时先没了娘亲周氏,又没了二姐李温莹的音讯。每日以泪洗面,难以度日。她开始学着周氏的样子,变得泼辣,一个人操持包子铺的买卖。
不久后,洛陵城都传裴岘殿试高中,被敕封为探花郎。人人都来恭贺沈兰时,叹沈兰时如同红拂女,慧眼识珠。她之后就是“夫人”了,日后怕是会有享不尽的福分,也算是苦尽甘来。
沈兰时陪着笑笑,只有她自己知晓,她和裴岘的婚约,不作数的。
沈兰时已然做好孤独终老的打算,可一天夜里,在包子铺忙碌了整整一日的她归家时,竟发现有人站在她家破损不堪的檐下躲雨。
那人穿着一身简朴素衣,却难掩俊秀身姿。当他转过身来时,虽然在夜色中看不清他的面容,但沈兰时还是把他认了出来,冲上前去抱住了对方。
裴岘没有推开身上满是炉灰的沈兰时,而是轻轻摸着沈兰时的脑袋,对她说:“是我,我回来了。”
檐下细雨如丝,夜风裹着青石青石砖瓦的味道袭来,那场雨究竟何时结束的,沈兰时没有留意。
后来,裴岘说要把她带到京城去,沈兰时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她想带走的东西有很多,但最后只收拾了一个包袱,就跟着裴岘到了盛京。
他们在京城还没有足够的银两安家,就暂时赁了座年久失修的老宅。起先都是沈兰时自己操心家事,过了许久,老宅里才聘了些嬷嬷做事,她们不清楚裴岘和沈兰时之间的关系,便笑着叫沈兰时“夫人”。
沈兰时不知道是谁让她们这么称呼自己的,她让她们不要这样叫,免得惹其他人误会。
裴岘能把她带到京城,已经算是报答周氏恩情,沈兰时很是知足,便不会再奢求其他。
她还记得当初与裴岘的约定,所以自己是万万不会惦记裴岘的。她就这样一直告诫自己,直到看到裴岘与公主情投意合,才狼狈不堪地将嫉妒之心显露无疑。
公主美貌举世无双、身份尊贵之极,性子又是温婉可人,沈兰时也会对这样的女子心生仰慕。
相比公主,沈兰时什么都没有。她只能重提那不作数的婚约。她能比过公主的,只有在遇到公主之前,自己曾经和裴岘相处过的那段时日。
现在想来,还是这一纸婚约耽误了裴岘,也耽误了沈兰时。因此这一世,沈兰时绝对不想与裴岘定下婚约。
“是的,没错,夫君我要自己挑选。”
沈兰时又对着堂前众人重复了一遍,倘若她这一世定要嫁个男子,那不如早些定下,不要再与裴岘节外生枝了。
周氏跟李温莹大眼瞪小眼,李温莹觉得自己貌似听懂了妹妹的意思,便试探地问道:“所以,青青,你是说你想去相亲?”
沈兰时点头,是的,没错,她就是要去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