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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相知永乐坊(九) ...

  •   这洛陵城男女如有议亲的想法,就会托媒人帮忙寻个合适的人选。为了让沈兰时尽早结下婚约,周汝宁还拿出了自己的体己钱,聘了城里最有名头的孙媒婆帮忙说亲。

      这孙媒婆想着与李家都是永乐坊的邻里,便对沈兰时的事很是上心,连忙给周汝宁举荐几位“青年才俊”。如果其中有觉得还不错的,就写一份草帖子,互相告知下家世、田产之类的。

      如若双方都有意,就由孙媒婆找个去处,两家人坐在一起,也好互相看看相貌、人品。

      汀花酒楼的生意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孙媒婆头顶包着黄头巾的发髻,躲闪着来来往往醉醺醺的酒客。她怀中抱着一匹彩缎,风风火火地推开二楼小阁的门,朝着端坐其中的沈兰时与娘亲说道:“这李家嫂子,你瞧瞧。”

      没等周汝宁说什么,在一旁陪着沈兰时的李温莹有些气愤地站起身来,朝着孙媒婆说道:“岂有此理,还轮到他看不上我们了。”

      周汝宁叹了口气,原来这洛陵城有风俗。如果男方相看媳妇,如果中意对方,会送女方一支发钗,插在鬓发上。如果不中意女方,则会留下一匹彩缎,托媒人相送。

      这孙媒婆今日是给沈兰时介绍了城北茶坊家的长子,两家在汀花酒楼见面,可今日人家没看上沈兰时。相亲这事是沈兰时闹着要相的,沈兰时一时心虚,也不好发问些什么。

      周汝宁接过彩缎,问孙孙媒婆:“可曾说过是因为什么没看上我们家青青?”

      周汝宁心里,自己的女儿们个个是翘楚,应该是被人抢着迎娶才对,怎么会被人瞧不上呢?

      孙媒婆好像有些难以开口,在周汝宁的再三询问下才表明了原由:“那茶坊公子的娘亲说,你家青青也太瘦了些,身量娇小,怕是不好替他们家生养孩子。”

      “另外……”孙媒婆看了看周汝宁的脸色,接着说道:“他们还说青青小娘子太有主意了,这两家成礼后,女子就应待在婆家,哪有再回娘家帮衬生意的道理。”

      方才席间谈及两家的生意买卖,沈兰时多说了句,自己想日后还能帮着娘亲干活,他们家没有男丁,沈兰时不愿留娘亲独自操劳。

      听闻孙媒婆此言,李温莹走到娘亲身边,夺过周汝宁怀中那匹彩缎,把彩缎摔在地上:“他还有脸嫌弃我们瘦,我们还没嫌弃他年纪轻轻,就是个秃瓢。”

      说罢,李温莹一把拉起还坐在原地的沈兰时,说道:“还坐在这里做什么,今天来一趟,不过是平白无故来受辱罢了。”

      周氏心疼地捡起地上那匹彩缎拍了拍,对着李温莹说道:“你只管骂人就行了,人得罪你了,这彩缎可没得罪你,好说今日咱们也是出了酒菜钱的。”

      她眼神幽怨地看着孙媒婆,说道:“这茶坊家公子,确实没有什么头发,方才他幞头歪掉,我也瞧见了。孙大娘,您哪里就没有更出挑的郎君了吗?”

      这孙媒婆给沈兰时物色的“如意郎君”,不是秃头的,就是害痨病的,周汝宁满腔怨言,实在忍不住了便要发作:“我家青青怎么着也算的上这坊间出挑的小娘子吧,孙大娘你莫要看我们孤儿寡母的,糊弄我们。”

      孙媒婆只能如实相告,原来这贾樟想要娶沈兰时的风言风语已经传了出去,许多人家听说了此事,都不愿意招惹是非。

      孙媒婆只能找两三个还未听说此事的人家,碰碰运气。
      没想到这几家还因为各种缘由,瞧不上沈兰时,这让孙媒婆犯了难。但是思前想后,她还是安慰周汝宁道:“李家嫂子,莫要心急,俗语不是说,好事多磨,该是你的,跑都跑不掉。”

      她告诉周汝宁,明日还有一位郎君等着她们去相看。这位郎君虽年龄略长,但却是个读书人,长相也能看得过去,就是吧,家里稍贫穷了些。不过读书人吗,日后还是能指望的。

      周氏叹了声气,这读书人,她家里还有一个心仪的呢,只不过如今似乎在包子铺里打杂,已经乐得自在,似乎忘记自己要考取功名了。

      不过眼下,人家愿意见沈兰时,那就已经很好了。孙媒婆嘱咐几人明日切记别误了时辰,还叮嘱沈兰时要好好装扮一番。

      连日来,沈兰时对相亲一事也有些乏了,不愿按照孙媒婆的嘱咐做事。但耐不住娘亲的唠叨,次日与那郎君会面前,便也妆点了一番。

      她穿了件檀色素罗襦,配绣着青色梅花的齐胸罗裙。在娘亲的帮忙下,头上也规规矩矩地梳了双髻,耳朵上戴了一对花丝嵌宝耳坠,言语举止时,耳坠摇曳,衬得沈兰时很是娇俏。

      这还是周汝宁的陪嫁首饰,是其心爱之物。沈兰时时常能瞧见,周汝宁打开装着首饰的小匣子,细细摩挲这对耳坠的样子。

      据说这对耳坠,是周汝宁的双亲定亲之物。在她生计最为艰难的时候,周汝宁都没舍得去当铺当掉。今日拿出来给沈兰时戴戴,也算是为沈兰时添些福气。

      李温莹已觉得相亲之计行不通,便不再陪同沈兰时前去,便留在铺子里干活。周汝宁带着沈兰时出门的时候,正巧迎面遇见裴岘,他正从酒楼结账回来。

      今日的沈兰时举止端庄,让人赏心悦目,饶是裴岘这样性子冷淡的主,也多看了她几眼。不过想到沈兰时即将去相看郎君,旋即便阴沉下脸来。

      沈兰时这几日屡屡遭人嫌弃,如今裴岘也给自己脸色看,一时怒火中烧,没有理他,绕过裴岘走了。

      周汝宁站在两人身后,每当她看到裴岘,心里都觉得万分可惜,她是真的想让裴岘当她的快婿。但看沈兰时与裴岘剑拔弩张的样子,心里就更凉了。

      正欲同沈兰时出门时,左邻的张嫂子突然来寻周汝宁,说自己有急事,想请周汝宁照料家中小儿。周汝宁又不好让沈兰时自己独自前去,便央求裴岘同去。

      沈兰时才不想让裴岘跟她一同前去,但无奈娘亲硬是要求,两人乘着租借来的小马车,半道载上孙媒婆,来到离家几里地的碧鸳池,此池水波荡漾,宛如一块美玉,多有鸳鸯戏水,因此得名。

      此时秋景如画,碧玉池畔游人如织。孙媒婆指着不远处,那里正泊着一只木船,今日与那书生约在船舫相见,相必就是眼前那只船了。

      孙媒婆乐呵呵地看着水光潋滟的池面,拿着手绢拍拍沈兰时的肩膀对她说道说:“快看水面上的鸳鸯,双宿双栖,是个好兆头。”

      没等孙媒婆说完,只见有人捡起一块小青石,轻轻地砸向湖面,把鸳鸯惊得各奔东西。孙媒婆回头一瞧,是裴岘扔的石头,气得跳脚,朝着裴岘说道:“你这小郎君,没听见我的话吗,你家青青嫁不出去了如何是好?”

      裴岘没有回答她,只是对她示意,船夫已经摇着船过来了。

      几人摇摇晃晃地进了船舱,抬眼便瞧见了这位姓魏的书生。只见那书生看起来年岁确实比沈兰时要长,穿一件崭新的深衣,头戴矮冠,鬓边还插着一支当季的金铃菊,颇为花哨。

      与魏书生颇为讲究的衣着相比,坐在魏书生身侧的魏母就显得颇为朴素,只穿了葛麻印花的粗布衣裙。

      沈兰时行了个叉手礼,还未等与裴岘她们落座,就听见那魏书生发问。

      魏书生朝着沈兰时道:“夫子讲过的,夫为天,妻为地。我还未许你落座,你为何落座?”

      沈兰时三人皆被惊呆在原地。坐着也不是,站起来也不是。此时孙媒婆出来打圆场,陪笑着说道:“魏官人,这不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许是看了我们青青可人,也太心急了不成?”

      说完,便招呼着沈兰时和裴岘赶紧坐下,两人便与那位书生隔了一张小方桌落座。

      魏书生看裴岘碍眼,便跟孙媒婆问道:“这位……与沈家小娘子是何关系,当初草帖子上只写了李家有三位小娘子,家中没有男丁,可不曾提到这位啊?”

      孙媒婆也不知如何解答,便看向了沈兰时,示意她回魏书生的话。沈兰时一见这魏书生,就觉得心烦,恨不得告诉魏书生,她与旁边之人前世恨海情天,纠缠不清,好赶走这魏书生。

      但想归想,话到嘴边只说了,裴岘在她家落脚。

      魏书生嗤之以鼻,开始自顾自地说道:“这过往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只是今后你我成婚,这些不清不楚的人,不要再让我瞧见,长成这样,我不信他品行如柳下惠。 ”

      听见魏书生红口白牙地污蔑裴岘,沈兰时气不打一出来。她看着身旁的裴岘,发觉他很是低落,神情可怜。

      她便坐直了身体,朝着魏书生说道:“他品行如何,不需要魏官人操心,这是我自家的事,倒是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评点。”

      魏书生像是没听见别人说话,自顾自地说:“士农工商,我家虽没落,但祖辈也曾出过士人,你家虽比我家略富庶,但也是从商的。”

      他接着说:“我虽不计较这些,但也希望以后你能知道轻重,与在下做对贫寒夫妻,同甘共苦,成就一段佳话,等以后我登科及第,你天大的福气便到了。”

      说完,从怀中取出一支琉璃簪,倾身过来想给沈兰时插在头上,以表明自己相中了沈兰时。

      沈兰时惶恐地伸手躲避,却不小心把簪子打到了地上。那魏书生看到琉璃簪碎成了两截,知沈兰时不愿与他成婚,便恼羞成怒,口不择言道:“你定是与那小白脸有染,不然为何不中意于我。”

      沈兰时拿出一串铜板,放在桌上,她无意摔坏对方的琉璃簪,便想赔偿。她不知这魏书生何处来的底气,丝毫不怀疑别人不想同他成婚,就只是因为看不上他,而不是因为别的原因。

      那魏书生看沈兰时如此决绝,有口出恶言:“你这样不识好歹的小娘子,仗着自己有几分美貌罢了,明明就是个市井村妇,早晚被人厌了,弃之如敝履。”

      沈兰时拂袖而去,不再听魏书生的胡言乱语。

      她躲到来时的马车里,模样着实狼狈。几日来被各色人等挑挑拣拣,心里本就不好受,又听了魏书生的话,忆起前世种种,神色更加难堪。

      此时裴岘与孙媒婆也登上马车,孙媒婆沾上魏书生也觉晦气,骂骂咧咧地嘴里没有魏书生一句好话,这魏书生可真是砸了她的招牌。

      沈兰时理了理自己的鬓发,摸到自己耳垂时,手里动作一滞。今日她出门时娘亲给她戴的那对花丝嵌宝耳坠,只剩下了一只,想必是刚才掉进池中的时候,偶然间丢失了。

      因为她迈步上岸的时候,听到了有物件落水的声音。当时她只以为是岸边的石子,便没有在意。

      沈兰时赶紧叫停车夫,撩起帘子,跳下马车。好在几人刚走不远,很快就到了池边。沈兰时拽着自己的袖子,俯下身,在方才自己上岸处的池水中慌张地摸索。

      她今日身子本就有些不适,方才又受了好些委屈,神思恍惚之际,晕倒在冷冽的池水里。她先是挣扎着醒来,又因为吞了几口池水,再次昏厥过去。

      等沈兰时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家中床榻上,己经被换掉了湿漉漉的衣裳。

      瞧见沈兰时醒了,周汝宁和沈兰时的两个姐姐赶紧围上来,挤走了还在捻着胡子替沈兰时把脉的郎中。周汝宁一会摸摸沈兰时的冰冷的手,一会摸摸沈兰时的脸蛋,万分爱惜。

      “我就说吧娘,青青刚才手心暖过来了,一定很快就会醒的。”李晔华坐在沈兰时身畔,明明神色喜悦,眼中却含着泪。

      沈兰时过了许久才想起,自己是掉进了池水里,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费力地侧过脑袋,不经意间瞥见了垂手站在众人之外的裴岘。

      他怀中衣衫湿了好大一片,明明已经过了许久,那块水渍还没有干透。他看到沈兰时醒过来仿佛松了一口气,悄悄转身离开了。

      沈兰时看到裴岘身上未干的水渍才想起,是裴岘将她从池水中拉了上来。她还记得裴岘焦急唤她名字的声音,但她那时候觉得眼皮沉沉的,裴岘的声音仿佛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

      事已至此,“相亲”一计是万万行不通了,可离贾樟贾大人请媒婆来提亲的日子不剩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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