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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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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我们有统一冠名的北京时间,却相隔两千多公里的距离。每天安在已经被曙光叫醒,我仍徘徊于梦的边境。
在沉湎回忆之前,不如跨越山河湖海去创造回忆。等到4月底,春江化作汪洋,万物疯狂生长。我奔赴,安在等待,我们终于要有高度一致、完全重叠的朝朝暮暮了。
飞机终于翱翔,云层裹着接近迸裂和消亡的奇妙色彩,黄土高原的丘壑虚化成空,我脑海里奔腾着无数过去翻阅的书籍,眼前也闪过无数过往观看的电影,长篇大论的跌宕人心,高昂歌颂的热情冲动,微距特写的窒息颤抖,远的近的,快的慢的,夜的昼的,字词、表情、旋律、旁白……所有的爱情都在体内发酵,我被灌得迷醉晕眩。
飞机降落,我马不停蹄又赶到火车站。安在出生成长于一座远东小城,途径的车次不多,我只买到了一趟半夜出发的列车。在车站里转悠,我将眼睛变成摄录机器,嘴巴也大口的呼吸,有人在座位上躺倒休息,有人在磕瓜子吃泡面,有人抱着双臂打盹,电子屏轮番播放酒水家居广告,不那么美观但全都打包装进了我的脑袋,似乎途径的一切都与安在发生了美妙关系,我要把它们通通带走。
“姐姐,很累吧?”
“一点都不累,噗通噗通,你听。”我将手机放在自己心脏之上。
上车不足十分钟,列车员熄灭了所有灯,光明的前方就是安在。
苏醒的列车满载期待,踏入了陌生又依稀熟悉的黑土地。
这是安在看了二十年的春日景象吗?林场茂盛,麦浪翻涌,欢腾的河流在无垠的田野间穿行。朝阳格外潇洒大方,铺满车厢,我伸手想抓住一缕藏进衣兜,这样待会见到安在时,我便能看起来不那么紧张吧。
近了,列车播报即将到站,真是个美妙的名字,海洋和森林各取一字。还未靠站,车厢就排了长长的队,所有人都急切赶赴相聚。
下车,我淹没在海海人群,心跳飞快,步履迟缓,灵肉的某部分似乎飘了起来……远远的,我一眼就看见了出站口张望的安在,呼吸瞬间游离凝结。
我故意走在一个身形宽厚的大叔身后,离安在很近时才错身出现。我们短暂的相视一笑,又都陷于羞怯闪躲,像第一次出走森林不小心撞见彼此的小鹿。待车站恢复平静,我们才从迷迷糊糊的茫然中醒过来。
安在头发微卷,肤质细腻,眼眸里跳跃着天真纯净,鼻翼和嘴唇微微上翘的弧度比照片里的样子看起来更加倔强俏皮。她还特意化了淡妆,刘海别在耳后,金色月亮耳钉映衬她面颊上春日的红。她所谓的冷酷丝毫未见。
她应该比我更紧张吧,只是傻傻木木的将手插在仔裤口袋,生怕有什么闪失。我是姐姐,还是我来打破尴尬的沉默吧,“好饿,能不能带我吃点东西?”
“好啊!姐姐。”我的女孩鲜活了,但她和我一样还是好呆好笨,并没有胆量履行见面就紧紧拥抱在一起的最初约定。
20、
安在带我拐进一条不算宽阔的小商街,这里的招牌大多保留淳朴的手写体,男男女女大概从未遇见过忧愁,每个人懒懒散散,面容舒展。
“姐姐,你想吃什么?”安在语气轻柔,不知道为什么,这让我想起刚刚学会吐泡泡的金鱼。
“噗!”我为自己的想象笑了。
“姐姐,噗这个东西这儿可没得吃。但是你看!只要噗噗的多笑笑,就有酒喝呢!”安在扭过头,冲我做出笑咧咧的鬼脸,浅浅的酒窝像真的盛满了酒,春风沉醉。
“酒慢慢喝。我是真的饿了嘛。”
“看在姐姐撒娇的份上,我们去吃超赞的拌饭!”安在已经卸下紧张,一边笑话我在撒娇,一边耸肩张扬着所有的骄傲。“话说到前头,在我的地盘,我买单哦!姐姐千万别跟我抢。”
“老板娘!老板娘!”远远的,安在开始呼唤和张罗,“快!先给我姐姐来一碗拌饭!”
这是一家正宗的朝鲜族风味饭馆,穿着民族服饰的老板娘大约五十岁光景,她和安在应该很熟络,“好呢!就是你每次吃的那一款!”她又转头盯着我,“姑娘,这是你谁家的姐姐呀?看起来和你长得不像。”
“老板娘,你可不要胡说,她可是我亲亲的姐姐,最亲最亲的姐姐。”安在娴熟的取来店里菜单递给我,瞬间又切换成轻柔的语气,“姐姐你看看,还想吃什么,咱全都尝尝。”
“我觉得我以后还会来的,所以不用全部吃一遍。不过,我倒是要试试你平时还会搭配的东西。所以,你帮我叫就好了。”
安在将酱汤、凉菜等端放在我面前,又替我把盖着流心蛋和辣酱的拌饭调好,这才将筷子和汤匙递给我,“真好!我真的可以照顾姐姐。”
“是啊,就差给我喂饭了。”我佯装生气,坐在旁桌磕瓜子的老板娘也忍不住笑了。“你陪我吃一点嘛,这可是我们共进的第一顿美餐!”
安在乖巧地又取了一双筷子,但她并不动筷,只是咬着筷头微微笑地看着我,那眼神像是春水拥抱了夜的月色,温柔又宠溺。
“我们一起抽根烟吧。你试试我的烟。”
“好啊!姐姐你看,我掌心燃着的火焰,真是你的。”安在特意炫耀了一下赤色火机,帮我引燃了烟。
“喏,你也来一根。”
“姐姐,你的半支烟留给我。”
“嗯?”
“帮姐姐控制一下烟量。还有,试试你的烟啦。”安在未等我回过神,便取过我吸了一截的烟,接着抽起来。“姐姐的烟,姐姐的味道。”她将烟吸入了胸腔,舍身投入岁月的长河,放任自己被沧桑覆盖。
饭馆就在安在学校旁边,她带我走到校门前,“我就在这里收到了花,现在花瓣全都进了我的宝盒,放在床底下,每天晚上枕着它们睡觉。”
听到睡觉,舟车劳顿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有些累。
我们打车到了酒店。
几天前,我便将酒店预定好了,它和安在家的小区一墙之隔,我又特意挑选了房间,开窗就能望到安在家。
21、
酒店房间倒不局促,但此时此刻和安在同处一室,我无法心平气和均匀呼吸。
我有数不清的期待,也有更多的不知所措。我只能极力告诫自己淡定,放好行李,再洗把脸,尽量表现得一切像出差般稀松平常。从洗手间出来时,安在靠窗坐着,一如既往望着我。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又觉得自己需要说些什么,“嗯,我真的有点累。终于可以躺到床上了。”
“姐姐,你好好休息吧。我等你醒来。”安在正襟危坐,她应该也满是忐忑吧。
“你知道的,我平时太忙了,就靠每个周末和假期的午觉续命。我睡咯。”我没话找话,想继续缓解尴尬。脱掉外衣裤,我躺到床的一侧盖好被子,试着平缓心绪,期望自己能够好好睡一觉。
闭上眼睛,房间似乎被放置到一座游轮上,安在的气息如同台风打破了所有平静,潮涨浪涌,遮天蔽日,船帆被迫降落,一切臣服,听天由命的随波逐流……我的睡眠也被海浪撕扯得七零八落。
安在就是这次飓风的风眼,只有靠近抵达她,才能摆脱困境。
“我好难入睡。安在,虽然我知道你没有午睡的习惯,但……你可不可以陪我午睡?”我放弃无畏的抵抗,直接求救。
没有任何迟疑,听到我的召唤,安在几乎是第一时间蹦到了床上。“姐姐,你的睡眠障碍怎么还是这么严重?睡吧,我在。”
安在当然不知道,她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我又被台风拽回了咆哮的海洋,彻底丢掉了所有的防线。
我艰难的闭上眼睛,更艰难的强迫心脏有序跳动。安在!安在!安在!眼睑也被占领,那里镶嵌了钻石般的名字,闪闪发光,我在似梦非梦的领地仰望,又放任自己沦陷。
沉,一直往下沉,我攥着一颗钻石,沉落海底。
极大的欢喜,极大的无措,安在也如同我一般,面对连绵不绝的海啸般的情绪冲击,用生平最大的自制保持平静吧?
这是不是爱呢?在我们深夜舍不得入睡的夜里,在我的失眠愿望清单里,我们不是约好要一起补充睡眠吗?如今夜以继日跨越了几千公里,我们却用所有的尊重、羞涩、克制,还有该死的默契,屏气凝神,谁也不敢动,在一张床上保持着远远的友好的距离。
待我再醒来,安在依旧在看着我。她红着脸,缓缓地眨着纯净无暇的眼睛,像是等待了整个雨季,只为守候海面终将迎来的宁静。
“姐姐,到现在我还没缓过神来,没想到自己能这样近近地看着你。”
“哎,姐姐不再年轻的脸,没有任何遮拦,全都被你的眼睛扫描了。”
“姐姐你相信吗?你的脸有魔力,我就想这样一直看着你。”
我的表达比预想的还要孱弱,无法流畅的袒露所有思念,只能转换话题,“好不容易来这里,我们起床出去走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