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你是水瓶座》月亮钟摆

5、第 5 章

　　10、
　　付出总有回报。那年临近除夕的年会，我带的城市项目组获得了总公司颁发的最佳创意奖，编排的节目也因为创意获得了一等奖。晚宴时，不同城市不同业务板块负责人相互抬举，免不了推杯问盏套套近乎，不善酒桌文化的我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刘总，早就听说你特别有才，终于见到你了！”和我说话的是负责另一个城市销售口的王总，我们同在年会舞台正前方属于领导层的贵宾桌，“我这个人吧，就喜欢有才的人，何况还是女人！”王总也是女人，但她和我不太一样，她身材高挑，妆容精致，衣着考究，在人群中灼灼闪耀。
　　“过奖了，我只会埋头写写东西而已，公司业绩全靠你们。”
　　“有才，还这么谦虚，太难得了。今晚，咱们得多喝几杯。”王总将椅子搬到我旁边坐下，离得很近，一手自然娴熟地搂上我胳膊，一手端起酒杯。

　　职场上原本这些都无关紧要，但自从我发现自己对女人有着别样情愫，反而不自觉地刻意和她们保持距离，王总的举动让我局促不安。
　　“姐，你不去咱们那一桌跟大家一起庆祝一下？”关键时刻娟子来救场了，我终于有了借口离开。

　　“姐，我远远就看见你尴尬坏了，嘿嘿，以后你要再学一个技能，如何淡定面对直女的小把戏。”娟子故意戏谑我。“不过，咱回过头来看，王总真的不错呢！配你可以的。”
　　“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在职场上涉及这些。”
　　“你看看你，这么正经干什么？老实交代，是不是心里已经有人了？和安在怎么样了？”
　　“是不是只有喝酒才能堵上你的嘴？来吧。今晚咱不醉不归。”

　　先团队共举杯，又和团队小伙伴一人一杯，再领着团队一起敬老板三杯，一圈下来，我已不胜酒力。脑袋发胀，胃里翻江倒海，我只能速速奔到洗手间洗了把脸，也利用这个空档看一下手机。

　　“姐姐，年会玩得开心吗？是不是赢得了满堂彩？”“姐姐，估计你得喝酒了，要照顾好自己。”“姐姐，你还好吗？真想自己就在你身边可以护着你。”一天没怎么看手机，安在她一直在等吧。
　　“我还好。你不要担心。时间不早，如果困了就睡觉吧。”
　　“姐姐，今晚……我想等你。不管多晚，我都要等你。”

　　再回到宴会现场时，其他项目组一群人在等我，也不知道又喝了多少，待我被娟子扶着回到酒店房间时，已至凌晨一两点，我的脑袋和心智不听使唤，沾着枕头就入睡了。

　　11、
　　口渴醒来时天还未亮，一片漆黑，只有手机的信息提示灯闪烁。开灯，抓起一瓶水一饮而尽，安在的信息也映入眼帘。

　　“姐姐，犹豫了很久，我还是决定告诉你——
　　今天刚好是我的生日。我知道你一直拿我当小朋友，但我成年了，今天我又长大了一岁！我想大声告诉你，长大的不只是我的岁数，还有我的信心和信念，我有信心不成为姐姐的压力和负担，我也有强烈的信念想亲近姐姐照顾姐姐。姐姐，我的生日愿望里有你。姐姐，你听见了吗？
　　姐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不必担心。你看，今天晚上你喝酒，我也陪家人喝一杯，我们虽然遥远，却在同一时间做同样的事。
　　上次喝酒时撤回的信息是：姐姐，我想你。今天爸爸妈妈给我庆生，一家人很开心，这一次我不打算撤回了，因为我非常明确这些不是酒后胡言乱语。姐姐，我依旧很想你。刚才，我吹灭了生日蜡烛，虔诚的许愿，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话语交给你，也将自己交给你。”

　　我不知晓其他人面对剧烈情感冲突时是什么反应。夜的漩涡正在吞噬我，我想逃，也想肆意往里跳，双耳轰鸣，晕眩又迷离，我突然失重了。我扶着床沿踉踉跄跄的关了灯，用残存的意志强迫身体躺下，狠狠的裹紧被子，直至筋疲力尽。

　　她在等我的回应吧？我能回应什么呢？她伸出的手，我能牢牢牵着往前走吗？她的青春她的期待她的热情，她的百分百纯粹，我能报之以对等吗？……现在的我什么都做不了给不了。如果我贪图，我就是卑劣，如果我退缩，我只是软弱。我选择后者。

　　终于知道老祖宗们为什么将年称作年关。我回避了安在的讯息，也关闭了手机，登上了回老家的飞机。那里等着我的是传统保守的父母，还有与我成婚多年的丈夫。只是此时，他们对我已经一无所知。

　　情绪暗涌，我极力将表情调到和往常无异。上午帮父母准备年货，下午和邻居乡亲打牌，晚上看看贺岁节目，所有时间都被安排得满满当当。
　　整天我都不敢再触碰手机，睡觉时我主动提议跟母亲同床，“妈妈，咱聊聊天吧。今晚咱俩睡。”
　　“好啊！”母亲很高兴，熄了灯，她讲着一年下来家里的收成，又说谁家添了人丁。“你们不考虑生二胎吗？”母亲问我。
　　“妈妈别说这个了，二胎绝不可能。”我瞬间语气生硬，她并不知道我的处境，此时的我，除了不理会安在，也没有办法和那个陪我回老家过年的男人再怎样。

　　12、
　　如果再用梦境来描述我的矛盾，只能更加凸显无能。
　　我根本无法入睡，也不愿辗转反侧影响母亲，空洞的直挺挺的躺着。村庄的夜漆黑得毫无杂质，我想起小时候听过的水妖鬼魅，想起每次下雨就要赤脚踩过的泥泞田间小径，想起年少时独自一人乘火车北上求学——那一夜我也不敢入睡，母亲将借来的学费教我藏在穿着的袜子里，直至终于抵达目的地，我才将千斤重的忐忑卸下来。

　　我并非没有冒险精神，我向往星空、山峦和森林，骨子里带着浪漫灵动的天性。只是我也过早的知道了不尊重现实便举步维艰，小时候父母家教严厉，时常棍棒呵斥，每学期开学更要立下保证书才能拿到学费，稍有闪失可能就没有入学机会。一个农村女孩的成长壮大没有第二条路，她必须抓住唯一的希望。“安全，确保安全。”我就这样在安全的指引下，求学、工作、结婚、生子。
　　这是我过去三十余年的人生之路啊。我委屈匍匐，直至完全独立挺起胸脯。父母尚且只看到了成果，我怎么可能期望另一个人懂得？

　　黎明终于推翻了夜的统治，我起床刷牙洗脸，像往年的每次回家一样，早早地在厨房里点火烧菜做饭，一切看起来再正常不过。
　　“我们出去走走？”还是跟以前一样，饭后丈夫邀请我一起出门散步。
　　“好。”

　　老家如今虽没有华东地区村镇富裕，但也闲适无忧。我们沿着河堤一直走，开阔的田野蔓延，不远处还有一朵两朵的袅袅青烟。丈夫习惯地握住我的手塞进他的大衣口袋。
　　“我有一件事情，想跟你说说。”
　　“好啊，什么事？昨晚是不是被妈妈催二胎了？没事，咱不生，我懂的，你不想为了孩子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
　　“不是这个。”
　　“咱们之间还能有其他事情吗？”丈夫是个温暖的人，说着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我的手。

　　“恋爱时我们就约定要对彼此坦诚彼此信任，这么多年，你在外出差我从未对你有过任何怀疑，你对我也如此。所以……现在我也不想隐瞒你，我喜欢女生了。”
　　“你喜欢女生？你确定？”他的不可置信，在我意料之中。
　　“真的。这一段时间其实我一直在求证，现在基本可以确定。”

　　他放开了我的手，一个人背过身去，应该是在强压情绪吧，我看着他的身体起伏又平缓，“我太了解你的个性，你不会欺骗我，更不会因为什么改变自己的决定。既然如此，那我只能接受。”他转过身来，直直盯着我的眼睛，像不认识我，又像是在洞穿我，“我不会强迫你，不会阻挠你。我只有一个要求，咱们别离婚，好吗？咱继续过日子，孝敬彼此父母，抚养孩子。”
　　“抱歉。”
　　“不用说抱歉。这就是我的命吧。”他长叹一口气，“待会回家你别傻着什么都跟爸妈说，妈妈身体不好，我们还跟平时一样吧，你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动脚的，这点信任还在吧？”
　　“谢谢你。”
　　“也不用谢。大概你不能理解我怎么可以这样吧，刚才我也在问自己世界上哪个男人能受得了。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我现在还爱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