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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回 憨新茈怒救二姑娘 傻羔羊误入长弓门 ...

  •   上回说到,李高扬在章家同章道浅学武艺,同周胜仙学诗文。
      他本以为诗文之事,乃周章二人一时兴起,却未料想这章家姨妈,当真每日带他与新茈谈诗论道。她不似迂腐酸儒那般墨守成规,教学颇随心所欲,却叫李高扬这等白丁受益匪浅,心中对她多涌出几分敬佩。
      周胜仙似有使不完的劲,李高扬每天被她拉去打扫屋子,两人分工而做,周胜仙总是先行结束,然后过去监工李高扬。若是被她发现耍滑头,必然是一顿臭骂。李高扬只好勤勤恳恳,不知不觉竟也过了十几日,勉强算安静祥和。
      却说这一天,有邻居带着小孩问章先生问题,离别时随口说了句:“先生可知道宁云鹤?他倒厉害,听说给天殊帮的重霸下了战帖,就在今天争斗,许多人围去看呢。”周胜仙正拿笤帚扫院子里的落花,一听来了兴致,问:“在哪争斗的,婆婆知道吗?”
      那婆婆道:“好像是在万合楼前,那一片有个好大的空地。不知万合楼如何作想,也不怕这两人打破了窗户。”待婆婆走后,周胜仙放下笤帚,叫来李高扬和新茈,兴冲冲地说要去看宁云鹤大战重霸。李高扬没料想周胜仙还有这番兴致,难道是恨这宁云鹤调戏她,想去看看他的惨状?于是去的路上,他问她:“今天难道不念书了?宁云鹤有什么好看的。”
      周胜仙拧起眉头,说:“你懂什么?还有,你不是此地有名的混混吗?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却不知李高扬这几日早出晚归,一直待在章家,哪有时间同以往的朋友鬼混?江湖消息是一概不知。
      新茈乍听此话,十分诧异,绕李高扬看了一圈,实在瞧不出他哪里像混混。因而,她问:“你不像混混,看着很老实,老实极了,真的老实极了。”
      李高扬先是抿嘴轻笑,后又露出一个苦笑来,道:“旁人都是这样叫的,我们也是这样认的。都是没爹没娘管的孩子,三三两两聚成一窝,没什么正经营生,又都没有老婆孩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必为生机发愁,整日游手好闲,这里去一下,那里玩一玩,偶尔互相碰见了,一时拌嘴便打起架来。久而久之,还像是成了帮派,其他正派人一律不敢同我们说话。”
      新茈好奇:“那你手底下管着多少人?”
      李高扬摇头笑道:“哪有什么人呢?我只有两个朋友,日日跟他们厮混。许是性情开朗些,不结仇不结怨的,什么又都会些,懂江湖义气,哪里有人叫我我就去哪里,这一片便都认识我了。”
      周胜仙道:“你这人倒也真是奇才。……对了,我叫你每天习字,你可写了?”
      新茈笑嘻嘻道:“他一定没写。上完课我们就都溜了,他去后院练武,我回屋里自己玩。”李高扬涨红脸,不说话。好在万合楼马上就到了,只是奇怪的是,人流都往他们这边走。
      周胜仙心道不对,于是拉了一个人,问:“好兄弟,听说宁云鹤要在万合楼前与重霸决斗,可有此事?”那人十分兴奋,对她说:“是啊,好精彩哪!”李高扬和新茈面面相觑。
      周胜仙了然,原来比武已结束了。她不由得问:“结果如何?”
      “好得很哪!宁少侠武功盖世,非凡人能比!那小小重霸,不过斗了七十余招便败下阵来,被宁少侠一招割去头颅,观者无不拍手称快。”
      李高扬惊诧道:“割去头颅?”
      新茈道:“嗯,阿宁,宁云鹤从前在江湖有个绰号,叫‘断头鬼’,你不知道?”
      那人怡然自乐,细细说道作战过程,听得三人浮想联翩,只是遗恨没有亲眼得见。
      “话说那宁少侠不声不响,来了虹桥县,就一直栖居在落霞馆,从不出门。不曾想,一出招便是大招,打得天殊帮个脸面尽失。”
      礼送过那行人后,周胜仙叹了口气,对李高扬和新茈说:“今天无缘得见,但难得出来,我请你们吃饭吧。”新茈叫唤道:“前面是万合楼,咱们去万合楼吃吧!”周胜仙无奈道:“知道是我请客,非我宰我一顿是吧?好好好,我是大人,大人带你们下馆子。”新茈又直呼万岁。
      万合楼高三层,修筑得雅典庄重,遥遥一看,不似饭馆,倒像是礼堂。门前人犹未尽,地上血迹点点,几个伙计正蹲在地上处理,另有几个小吏抬着一大头颅,李高扬远远便知道那定是重霸的,忆起前些日子重霸追问他宁云鹤的武功,不由得感慨世事无常。
      那天人人都知晓他与宁云鹤决斗,如今却少有人提,今后人更只知道宁云鹤杀了重霸。而那重霸,彼时还洋洋得意地说要日后指点他武功,如今却断了头,似物品一样要被扔掉了。李高扬不由得说:“这宁云鹤,为何杀了人,官府的不来抓他呢?”新茈立刻道:“你是虹桥人,怎么比我们还糊涂呢?他两人决斗前立了生死状的。”
      李高扬不语。
      新茈又言:“何况江湖人士,行侠仗义乃是天则,官府哪能为了个重霸,得罪这一众侠客?”
      这话竟是从新茈嘴中所出,李高扬惊叹之余,对新茈的好奇心更盛,嘴上答道:“是我冒昧了。”
      万合楼旁边乃寺庙,周胜仙随口问是什么庙,李高扬答道:“这是越女庙。”周胜仙来了兴致,追问:“我早听你们这片的提越女,不知道是什么神仙?”李高扬笑道:“这越女,创始之初就有了,教百姓农耕,传百姓知识,大爱无疆,普爱世人。我们受越女恩泽,是故将东边的河称为越女河——这越女河直穿了东湾巷,又在城里、村子里建了许多越女庙,香火兴盛得很呢。”
      一边说着,三人一边走进万合楼,小二过来招待。
      此时不是正点却人声鼎沸,比老张头家的饭馆好上许多。
      说起老张头,李高扬某晚曾偷偷去老张头家,窥见他还活着,孙子张仲山照顾得也还算细心,便又翩然离去。来到这里,忆此旧事,心中一阵慨叹。
      小二问三人要点些什么,周胜仙问新茈,新茈说不知道随便,又问李高扬,李高扬说都听她的,周胜仙无奈之下,只好自己点了三四样菜。
      周胜仙又续上刚刚的话:“这越女,就是普通的神喽?为何又要建寺庙,这不是佛教的玩意吗?”李高扬茫然摇头,说:“我们这里不知道什么佛教。”周胜仙失笑,道:“我忘了。这外面的教是极多的,各有祖宗,各有教义,是故信徒众多。那些佛啊道啊的,理论精深,自成体系,探究天人之道,古今之变,天底下最好的学者都在教里了。”李高扬笑笑,“那我们的越女娘娘却没什么人研究,只是感激罢了。您说的东西有趣,不知道哪里能学到?”
      周胜仙道:“我就能教你。你们俩好好跟我学罢。话说到这,你们可知道章道浅明日就要开班收学生了?”一时间,新茈和李高扬俱无声。李高扬见新茈不说话,不得不开口:“难怪看先生这些天忙碌,时常不见人影。”
      他们三人坐在窗边,李高扬向外望去,居然见到了光美和一女子并肩行走,瞬间来了兴致。周胜仙见他魂不守舍地一直朝外面看,也随着他看去,问:“怎么了?”李高扬捂着嘴笑:“外头那个,是我朋友,我去找他叙叙旧。”此话落罢,便站了起来,快步走出去,他本想从后拍拍光美的肩膀吓他一跳,却不料前面出来个形容猥琐的大汉,李高扬不由得停住脚步。
      只见大汉一把拉住光美身旁的女子,举止极粗鲁蛮横,扯得她踉跄了两步。光美见状,立刻要扑向大汉,却被掀翻在地。这时,那女子露出半张脸来,相貌平淡,只有一双眼睛黑漆漆,有沉思之态。李高扬认出这大汉是天殊人士,是故停滞不前。
      “高扬小子,你怎么还没上前去?”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女声,原来是周胜仙和新茈见情况不妙,赶忙前来。李高扬见状,打了个激灵,只道:“我竟是呆住了。”于是向前走去,先大喝一声:“好你个歹人,大庭广众之下强抢民女!”那汉子抱住女子,笑道:“你可知我是谁?”
      “你是何人?”
      “我乃天殊帮第二分堂,石敢当是也。”
      李高扬冷笑:“我管你这个分堂那个分堂的,凭你是谁,也不该做出这类伤天害理之事。”光美见李高扬肯替他出头,心中一阵感动,从地上爬起来,小声提醒大哥:“大哥要留他性命,出了人命事情不好办。”李高扬道:“我心中有数。”话落,便大喝一声向前冲去,三下两下将那女子解脱出来,扔给光美,又掌风凌厉,不过十几招便将石敢当打倒在地。
      “好,好,我认输。”
      李高扬立刻停了脚步。
      石敢当艰难站起来,道:“看不出你倒是个练家子,今日是我输了。”他瞪了眼那女子,道:“但明日我还会再来。”说完这话,便抬步想走。李高扬却追上去,又扇了他两个耳光,骂道:“明日再来?你同这姑娘是何关系,你凭什么明日再来?”石敢当赔笑道:“高手,你不知道,我与这娘们早是一对,她身子我都尝了许多次,我们本是一家子。”
      光美大骂:“你放屁!还不是你强占的她。”
      周胜仙见状,上前一步,想说些话,却不料新茈抢先一步。
      只见她快步上前,从李高扬手中夺过石敢当,冲着他头锤了五六下,大骂:“你再说,你再说,姑奶奶我送你去见阎王。”
      这时周边有许多人,周胜仙只好四处说:“架打完了,热闹也完了,都散了吧。”说完话又替那姑娘整理衣裳。
      石敢当被新茈锤得头昏脑涨,待新茈一松开手,他就昏倒在地,新茈也不理他,转头就往饭馆走。周胜仙道:“不如随我们进里面吃顿饭。”那女子点头,光美也随之进去。
      落座后,李高扬细细看了这姑娘,发现她十分年轻,十五六岁的模样,却一脸憔悴,愁容满面。他本心生叹惋,却冷不丁撞上了她淡漠的眼,心似被摇了摇。
      光美介绍道:“这位是街尾乔剃头的闺女,乔二姑娘。”
      周胜仙犹犹豫豫不知如何开口,乔二姑娘却先说:“他说得是真的。石敢当欺负我家里人丁弱,强占了我,已很久了。”此话落定,她却不流泪,依然静静的,其余人不知怎么安慰才好。
      李高扬见她虽神情悲戚,却绝不是轻易自轻自贱的人,于是甘当不讨喜的人,主动开口问她:“乔二姑娘,你家里可有父母?”
      乔二姑娘道:“有却似没有。家中还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姐姐生得漂亮,被贵人看重,到天殊去做了下人,伺候人。一日姐姐回家,她主子不放心,叫那恶霸陪着。石敢当到我家,见了我,便将我拉去厨房,将我□□了。父母知道也从不说什么。”
      这话极难启齿,她却平平淡淡说出来,新茈听了,破口大骂:“好个畜生,妹妹你才几岁,他就干这种龌龊事。刚刚打他还是打得轻了!”
      恰这时菜端了上来,周胜仙叫大家先吃菜,自己找小二,又额外点了两个荤菜。她落座后,见新茈还在骂,骂得乔二姑娘脸上都生了笑意。
      周胜仙听力极好,闻光美偷偷对李高扬说:“我这两天才认识她,知道她身世可怜,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惜。”李高扬悄声道:“她身上有麻烦,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但你须想好,是否是真心喜欢,若只是一时兴起,就不要乱惹多情债;若是打定主意好好过,就要多护着她。”这话一出,饶是周胜仙,也觉得颇有道理。
      光美思索半晌,只道:“我不知道。但她性情爽快,纵使成不了,我也想认她这个朋友。”李高扬大赞。
      周胜仙微笑,问乔二姑娘:“姑娘可听过虹桥县新来了个章先生,是教人读书的。”乔二姑娘道:“听说过。”周胜仙道:“明日章先生就要在镇里广收学生了,不要束脩,只求学生聪慧。年纪上,小者,不小于十岁,大者,不要成过亲的。”
      乔二姑娘问:“姐姐难道是想叫我也去?”周胜仙道:“看姑娘遭此横祸,也不卑不亢,心生佩服。读书一事,明心正道而已,故而不求所学者背书多么多么厉害,或文章作得多么多么漂亮,所谓聪慧,指的是心清气正,存浩然正气。正是姑娘。”
      乔二姑娘苦笑道:“只是家中父母恐难同意。”
      光美道:“那我陪你去,你就当是陪我,也不怕他问。这位姑娘,不知我能否报名?”
      周胜仙笑道:“自然可以,到时候叫章先生试一试你。对了,我名周胜仙,是章先生的亲戚,从此喊我周姑娘就好。那此言就说好了。大家吃菜。”
      恰好这时小二又上了一道荤菜,几人动筷子,此话不提。
      却说第二日,章先生要收学生的话已传遍虹桥县,众人听闻不要束脩,又佩服章先生的才学,都将自家适龄子弟送往章家,纵使年纪不够格的也送了来。
      章家排了长队,每回进三个人供章先生相看,周胜仙、李高扬和新茈在外张罗,但新茈常常偷懒,而又有许多婆婆见周胜仙貌美,且是章先生的长辈,家世清白,还是个孀居的妇人,故而找她搭讪。李高扬倒忙得够呛。
      面见了许多人,章先生见这其中有许多浑水摸鱼的,要么年岁太小,要么其实已有了老婆,但并不语。李高扬见状,自告奋勇,将那些不合格的说退回去。
      光美今年十五岁,陪乔二姑娘过来,见了李高扬,本想同他打招呼,却见他四处奔走,忙碌异常,因此止了步,只和乔二姑娘说话。这里有不少人认识光美,纷纷来和他招呼,却不认得乔二,热闹地叫光美介绍。
      他们这边正谈笑着,一人突然指向门口,道:“你瞧见那人了吗?”光美朝那边望去,不解道:“这是何人?”那人笑道:“他你都不认识,是镇里杜大户的独生儿子,名叫苍梧。那杜大户,虽在城里住着,乡下却有五百亩地,晚年得了这么一个儿子,千珍万爱。真是奇了,他这样的富家子弟,不该请个先生,自己在院子里学吗?”
      那杜苍梧携二仆站在队尾,他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打扮得倒平常,看不出金尊玉贵来,但身旁的仆从却也能打扮得楚楚,可见主子不是凡人。
      却说仆人见队伍如此长,想插个队。远处的周胜仙刚对付完婆婆,眼尖瞅见了这一幕,冷笑一声。
      她不找仆人,直奔那公子去,道:“公子可是来求学的?”
      “正是。”公子见来了个年轻姑娘,便低下头。周胜仙故意看向他的奴仆,道:“既是求学,虽未成功,却都算章先生的半个学生,言行举止要有君子之风。”杜苍梧涨红了脸,抬起头,看向周胜仙,却似被她烫到,羞赧地垂下了眼,深深作揖后道:“恕己,奉仁,快回来。”
      周胜仙见他知趣,便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李高扬正忙着,见仲山来了,脱了身,去喊他:“山儿。”
      原来他昨日听说章先生要招学生的事,便去找了鲁奇和仲山。鲁奇已入官府,公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上学。仲山当时刚下了学,一听不要束脩这等好事,便答应要来看看。
      仲山听李高扬喊他,快走几步,到他跟前,道:“李大哥。”李高扬问:“你爷爷身子怎么样了?”仲山黯然神伤,道:“还是老样子,不肯吃药。”李高扬安慰他:“但病也不曾更重,这老爷子天性豁达,这样的人,纵使生了病,也没什么的。”仲山道:“话是如此。他从前不听我的,非要成天到晚在饭馆忙碌,身子怎么吃得消,到后来才听劝,雇了个小子。说起这,那饭馆说是不让干了,将人都驱了出去,但半个月过去,又不见田猪动作,真是可恶。”
      李高扬笑道:“你还为此事愤慨?田猪不一向如此?”
      仲山又道:“大哥如今在这书院当差?”李高扬道:“打打杂,混口饭吃罢了。”仲山点头:“倒是不错,此地环境清雅,书卷气浓,是个好差事。”李高扬见他年纪虽小,说话却头头是道,不由得为老张头开心。
      “你俩说什么呢?”李高扬和仲山回头,原来是光美和乔二。李高扬道:“没什么,叙叙旧罢了。老张头身体还不错呢。”光美凑过来,指着杜苍梧,道:“你可知那是谁?”李高扬随他看去,哑然失笑:“杜大户家的公子,他怎么来这儿了。”乔二道:“许是听说这里的章先生曾在国都给大人当幕僚。毕竟我们这里的先生,哪里能有这样的背景。”
      李高扬想起那石敢当,于是问:“对了,天殊的人后来找过你没有?”乔二摇头,道:“没有,只是听说你打了天殊的堂主,被记上了他们的名册,以后怕有人找麻烦。”
      光美嚷道:“哪又怎的,我大哥好武功,那田猪的人怕也欺负不了他。”
      几人说笑一阵,李高扬告辞,恰好这时人也不似刚刚拥挤,仲山便和光美、乔二一起去排队了。
      李高扬走了几步,见新茈又出现,下意识地就去找她,开口:“你总算又从屋里出来了。”新茈依旧是懒懒的,道:“以后人都要这么多,烦要烦死了。”李高扬笑道:“来了这么多学生,周姑娘又要整日催我打扫屋子了。”
      两人沉默半晌,李高扬又道:“我昨日去一个朋友家,他颇通文字,我找他问了你的名字。我们找了本启蒙的字典,翻了半天,找到了‘茈’字。”
      新茈嗯了一声,但不接话。李高扬又说:“原来茈是‘荸荠’的意思。但我又不懂了。”新茈想了想,问:“你想叫我告诉你吗?”
      李高扬说:“我实在想不出,你家里怎会为你取这个字。”新茈淡淡道:“这是我自己取的,我的原名叫新辞君,‘辞君去君终不忍’的辞君。”李高扬诧异:“这名字没什么意思,怎会这么取?”
      新茈沉默许久,才说:“大概是因为母亲生我时难产去了,他思念母亲吧。”
      因为此句,李高扬不敢再问。还好那边周胜仙喊他,他才得以脱身。
      李高扬一边走一边想,新茈父亲思念亡妻,把对亡妻的思念化作女儿的名字,的确情真意切。但新茈从未见过她母亲,名字又是极重要的,她日日顶着这名字,里面的寓意却与她毫不相干,这是什么道理?难怪她要把名字改了。
      但“荸荠”又有何深意呢?
      不知不觉中,他已走到周胜仙面前。原来这时人群已快散尽,只剩了杜苍梧和光美几个。周胜仙道:“今日你也辛苦了,晚上咱们吃顿好的,你陪我出门买菜。”李高扬道好,但与光美几个道了别才和周胜仙一同出去。
      晚上,周胜仙难得与他一起待在厨房,干些打下手的活。李高扬见她今日心情颇好,大着胆子问:“我今儿和小师母聊天,聊起她的名字,似乎有许多伤感事,她跟我说了一半我就被人叫走,现在不好再问了。但我实在好奇,您可知道?”
      周胜仙道:“那你可问错了人,我怎知道?我们以前也问过她,为何要取这样冷僻的字,一问一个不说话,我们也懒得再问。”李高扬又试探地问:“我看她也真是少年心性,和章先生的年纪又差了这么多,怎么还成了一对。”周胜仙嗯嗯啊啊,没个明确回答,李高扬也就住了嘴,想扯起别的事。却没想到和周胜仙想到一块去了。
      “乔二姑娘……”
      “《江湖行》……”
      两人竟同时开口。
      李高扬见状,道:“您先说。”
      周胜仙道:“之前把《江湖行》教给了你和新茈,你可听懂这故事了?”
      李高扬心道,她不是解读过?何必要我再说一通?莫非是想考我?于是,他只好装作忘了,重新说道:“大概懂了。一个天真少侠遇见羌戎入侵,拍案而起,怒杀羌戎,却遭官府报复进了监狱,不久后出逃,遇见了个老侠知己,一群人又揭竿而起造反,这次成了。可惜老侠故去,少侠虽登上至高之座,却做了些错事,终归隐山林,终日郁郁,结局被另一天真少侠杀了。这倒是解脱。”
      周胜仙问:“你居然读懂了。那怎么看?”
      李高扬隐隐感到这次问话极重要,揣摩着周胜仙心意,慢慢道:“这少侠有些笨,他自以为归隐山林能躲去纷争,却不料人家是不会放过他的。”周胜仙点头,道:“嗯,对,继续说。”
      李高扬见她面色很善,于是继续慢慢道:“他这一行人,以为自己是为民请命,大义凛然,其实百姓最怕纷争,世道乱,蛮夷打来,他们恨蛮夷,其余豪侠四起,一定要互相纷争,他们又恨豪侠,新朝新立,新政新官府,他们又恨朝廷。百姓最苦,他们不能不恨。何况功业之成,不是有句古话,叫一将功成万骨枯。这群侠客不知道这道理,自省吾身,百思不得其解,却不知道历朝历代都是如此。”周胜仙问:“你待如何?”
      李高扬道:“我?我不过我是个小人,哪里有肉吃就去哪。”
      周胜仙又问:“你可知章先生怎么想吗?”
      李高扬道:“不知道。章先生仁厚,恐怕不会喜欢造反之事吧。”
      周胜仙冷笑,道:“你倒是了解他。”
      两人又胡乱说了会话,做了一桌丰盛的菜,叫章道浅和新茈一起过来端走摆好。
      一桌四人,章先生穿戴得格外整齐,周胜仙也绑起了头发。还没人动筷子,章道浅站起来,为李高扬倒了一杯酒。李高扬见状,忙要阻止,想自己去斟,却被章道浅劝阻。
      章道浅又分别为自己、周胜仙和新茈倒了一杯酒,其他两人拿起酒杯,站起来,李高扬摸不着头脑,自己只得也站起来。
      章道浅举酒,正色道:“李高扬,我问你一句,你可想当侠客吗?”
      李高扬见他们如此庄重,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于是乎也正色回答:“学生愿意。”
      章道浅说:“好!那我告诉你,我们三人,皆出自长弓门,今天问你一句,你可愿入我门下?”
      李高扬顿感天旋地转,几乎站不住,久久说不出话来。
      周胜仙见他痴傻,也开口道:“你对面的章先生,乃我长弓门创始人,我乃门派掌门,掌管本派具体事项。本门现如今二十三人,分散于全国各地,不为别的,只求除暴安良,匡扶正义。你若决心入我门内,须守好三个规矩。第一,不可泄露我门秘密,第二,不可借正义之名胡乱杀人,第三,不可拉帮结派。”
      李高扬求救似的看向新茈,却发现她居然也正义凛然,和平日里大不相同。
      他问:“新茈姑娘竟也是本门的人吗?那她和章先生,岂不是假结婚?”
      周胜仙破口大骂:“好你个李高扬臭小子,事到临头想的都是些什么?我就问你一句,你入不入我长弓门。”
      李高扬被吓了一跳,低下头,用手扯着衣襟,道:“我入,我入就是了。”周胜仙豪横地将他的酒杯举起来,强迫他喝下去,说:“好,那你就是我长弓门的第二十四人了。”
      “好说好话,何必动手啊。”李高扬抱怨。
      此言既成,四人落座,情绪陡然轻快起来,章道浅笑道:“我第一次见你,就起了这念头,想把你邀进来,只是胜仙不同意。”周胜仙道:“这小子贼眉鼠眼的,心眼子多得数不清,我不得好好看看他。”李高扬猛然回想起救乔二姑娘那次,周胜仙叫他去打那田猪,怕是存了这份试探吧。他一阵后怕。
      李高扬忍不住问:“那咱们在虹桥县,对手可是田猪?那宁云鹤,不会也是咱们的人吧。”
      章道浅道:“正是,演了出戏给天殊看。”
      李高扬笑道:“我就说先生这样的人物怎么给田猪干活呢。只是听说云鹤少侠今日离开了虹桥县,这又是怎么回事?”章道浅说:“我给田猪投诚的招数而已,非如此不能获取信任。”李高扬问:“那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章道浅还未说话,周胜仙却抢先说了:“自然是等一个时机。宁云鹤早晚还会再回来,章先生又在田猪内,虹桥百姓苦田猪久矣,振臂一呼,可有万人相随,大家一起把他田猪府给占了。”章道浅不语,新茈闷头吃菜。
      李高扬想,这必然是个长久的过程,不然章先生怎会开馆授课,培育后辈,这是为日后起义做人才储备。唉,没成想,他随意来帮个厨,倒是进了贼窝,连新茈这样普通的女孩,竟也是乱贼的一员。但他见章道浅这模样,再联想之前周胜仙的话,笑了笑,折中说:“没成想咱们有这样的抱负。那田猪欺男霸女,我就等着大厦倾倒的那天了。”
      章道浅夹了两口菜,喝了点水,开口:“明日有两名门友要来,是对兄妹,哥哥叫吉昱明,妹妹叫吉晖柔。从明天起我要上课,怕精力不够,就劳烦胜仙和高扬接待他俩了,对外就说是我的亲戚来投奔我。新茈,打明儿起,对外写信的活就由你来做。”
      新茈放下筷子,说:“知道了知道了。”
      李高扬问:“咱们门里有二十四人,他二人来了,却只在虹桥县布置了七人,是不是有些少,莫非咱们外头还有别的任务?”章道浅解释道:“一是我长弓门不求太约束大家,有些人只想行侠仗义,这等事繁琐无趣,是故不愿来虹桥县。二是来的人太多,恐难掩人耳目,引起田猪怀疑。”
      周胜仙补充:“何况,有些人也不适合来,怕掩藏不住身份。明天来的吉家兄妹也是长弓门的厉害人物,等来了你就知道了。”
      几人又是一阵谈话,聊到后半夜,此话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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