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基因陷阱》第七重雾

13、命运的交汇点

　　夜空中那轮新月，从没有拉好的窗帘缝中透进来。余余平躺在床上，蚕丝被盖到腰间。她盯着天花板，突然意识到自己失眠了。

　　今天这个结果，本该让她安心的。

　　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怀孕、搬家、甚至成功避开商陆的纠缠。可心底那丝不确定感却越来越强，尤其周叙的突然出现。

　　她翻了个身，睡意终于慢慢袭来。

　　“轰——”

　　电梯运行的声音突然打破寂静。余余猛地睁开眼，伸手摸过手机——

　　0:16

　　奇怪，搬来一周，这是第一次听到隔壁使用公用电梯。

　　是加班晚归是夜店玩乐忘记了时间？

　　她像个等待丈夫晚归的妻子般胡思乱想，直到“砰“的关门声从隔壁传来，心脏竟莫名落回原处。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恼火，把脸埋进枕头里。

　　什么时候开始，连陌生邻居的动静都能牵动她的情绪了？

　　黑色越野缓缓驶入‘旷世枫林’。

　　商陆靠在电梯厢壁上，二十三点的最后一台手术耗尽了体力，但他还是选择了绕远路——走直达顶楼的公用电梯。

　　金属墙壁映出他疲惫的面容，领带早就扯松挂在脖子上。电梯“叮“的一声停在顶楼，他迈步时特意放轻了脚步。

　　经过余余门前时，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食指落在触感区，电子锁机械转动声传来，商陆的房门应声打开。

　　风衣被他随手扔到沙发，直接走向浴室。今天手术确实安排的有点满，对他来说也无非是家常便饭，让他疲累的是隔壁正失眠的余余。

　　站在花洒下，他闭着眼仰起头。

　　热水落下冲刷着他的疲累，此时一股强烈的冲动挥之不去。

　　他想冲过去。

　　想踹开那扇门，把那个不要他的女人按进怀里，想用牙齿磨着她后颈说“我爱你，你别不要我”，想一遍遍确认她腹中那个小生命的存在。

　　“咔嗒。”

　　冷水阀被猛地拧开。

　　刺骨的寒意瞬间浇灭了所有冲动，商陆撑着瓷砖墙大口喘息。镜子里的男人眼睛发红，像头困兽。

　　还不是时候，他好不容易一点一点的将她拉到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

　　这根线太脆弱了——她刚习惯他的存在，刚对隔壁的动静产生依赖。就像驯服野猫，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商陆关掉水龙头。

　　寂静瞬间吞噬了整个空间，只有发梢的水滴砸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响。

　　凌晨三点，余余终于睡着了。

　　商陆站在露台花园里点燃今晚第三支烟。猩红的火光明灭间，他凝视着隔壁空荡荡的露台，试图看到生命中的那个牵拌。

　　第一次见她是五年前的夏天，他当时还是医学院最年轻的教授，暑期参加了一项地方医院扶持项目。

　　当时刚结束一台十二小时的手术，扶持医院的地点偏远，返程时天已晚，车内空调的冷风勉强驱散了些许疲惫。

　　电台播报着晚间新闻，主持人平稳的声音在车厢内回荡。

　　前方十字路口，黄色信号灯闪烁，下一秒转为刺目的红。

　　商陆踩下刹车，黑色轿车缓缓停稳。

　　此时左侧突然冲出一辆失控的越野车，引擎的轰鸣撕裂了夜的宁静。而就在同一刻，一位中年妇女牵着一个小女孩，刚刚踏上人行道。

　　商陆的瞳孔骤缩。

　　他的黑色轿车毫无预兆地冲了出去，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嘶鸣。

　　“砰——！”

　　两车相撞的瞬间，挡风玻璃炸裂成蛛网状。一块尖锐的碎片擦着商陆的左侧脖颈划过，温热的液体立刻涌出。

　　被救下的母女僵在原地，小女孩的冰淇淋“啪“地掉在地上。

　　马路对面，余余的水果散落了一地。

　　她立即冲了出去，伸手扶住姨妈颤抖的肩膀。“姨妈！带小妹去路边，打电话报警！”

　　她的声音出奇地冷静，边按下120，边转身冲向他的黑色轿车。

　　车门已有些变形，她咬牙用肩膀撞了两次才勉强拉开。

　　车内的他半昏迷地靠在安全气囊上，脖颈的血像一条蜿蜒的小溪，顺着锁骨流进衣服深处。

　　“醒醒！”

　　余余解开安全带，将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血腥味扑面而来。他的头无力地垂在她颈窝，呼吸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别睡......”余余死死按住他颈侧的伤口，血从指缝间不断渗出，“救护车马上就到......你叫什么名字？”

　　余余怀里的他满脸是血，努力看着眼前这个青涩的女孩，睫毛颤了颤，又闭上了眼睛。

　　救护车的红灯划破黑夜。

　　余余全程攥着他的手，推车冲进急救室，门关上的瞬间他听到余余略带哭腔的声音——“别死......”

　　次日凌晨他才脱离危险。

　　余余坐在ICU外的长椅上，手里捏着染血的纸巾。护士说差几毫米就伤到颈动脉时，她竟哭了。

　　“鱼儿，你回去吧，已经脱离危险了。”乔姨妈红着眼睛递来热茶，“这里我来守着。”

　　她点头起身离开了医院。今晚原本是余余在骅城的最后一夜，按计划看完乔姨妈，转天就要回辛海市的。

　　从此乔姨每天雷打不动地来送饭，排骨汤的香气飘满病房。这位被救下的母亲总爱絮叨：“我家鱼儿从小就有主意，说毕业后要去辛海做什么核保师......”

　　他捧着汤碗，热气模糊了镜片。

　　他记得昏迷中有人死死握着他的手，记得那句带着哭腔的“别死”，还有融进心底的那张青涩脸庞......可当他真正醒来时，那个女孩就像一场幻觉，只留下床头柜上一张字迹工整的便签：

　　【医药费已结清，见义勇为奖在申请中。——余余】连个联系方式都没留。

　　他出车祸住院的事，没有告诉家里，住院第十天周叙打电话时他顺便说了一下情况。

　　下午周叙便骂骂咧咧地冲进病房。“你他妈不要命了？！”

　　迷迷糊糊的他以为地震了，半眯着眼看着还在嚷嚷的周叙。“那辆越野刹车失灵！要不是你运气好......”

　　周叙把CT片摔在桌上，“看，你差点交代在这破地方！......”

　　......

　　再后来，他出国进修，她毕业打拼。

　　每年春节及中秋，他都会收到乔姨的问候。每次他都回电话表示感谢，顺便听乔姨拉拉家常，也由此他掌握了余余所有动态。

　　【鱼儿升主管啦】

　　【这孩子总加班，胃病又犯了】

　　【她今天相亲去了，气得摔门......】

　　【......】

　　这些碎片拼凑出一个鲜活又遥远的余余。

　　回国后，他放弃了更好的机会，直接选择来辛海市医院。

　　医学峰会上，第一眼他便认出了她，当时拿着演讲稿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此后，余余布网，他便布更大的网；余余将他当做猎物，他便以身入局，布更大的陷阱......

　　夜空中那轮新月躲进了云层。

　　商陆收回思绪，看着手指上那明灭的烟烬，这已经是第五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