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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   谈阡步入大殿时,别澜正气得在御前直转圈。
      “父皇!那醉仙楼的掌柜竟让瑜儿去刷碗!瑜儿平日净手都要用玫瑰露,如今竟整日泡在油污里!还有那账房先生的缺,一日六十文!我南陵王府的世子,就值六十文?!”
      御座上的皇帝揉着额角,刚要开口,别澜又抢着道:“更可气的是那匹驴!就是那匹害瑜儿沦为笑柄的驴!如今每日还要花五文钱寄养!这要是传出去,瑜儿的聪慧之名啊!”
      皇帝见谈阡进来,眼睛一亮,忙道:“谈爱卿来得正好。澜儿啊,那个……太后早起便念叨着想见朕,谈爱卿奉命追回瑜儿,你便先与他商议吧。”
      说罢便扶着大太监的手,逃也似的往殿外去了。
      谈阡静立殿中,待皇帝的背影消失在殿外,方从容整袖,向别澜施了一礼。
      “殿下息怒。世子殿下甘愿隐于市井,刷碗算账,恰说明其心志坚毅,非寻常纨绔可比。醉仙楼的王掌柜……是臣舅父家的旧仆,定然不会为难世子。”
      别澜怒道:“谈阡!你竟敢——”
      “臣不敢。”谈阡道,“臣只是以为,世子既向往江湖,便该见见真正的江湖,臣若贸然惊扰,反而不美。刷碗算账是苦,却苦不过边关将士风餐露宿。被驴所骗是蠢,却蠢不过朝中某些尸位素餐之辈。殿下,您护得了他一时,可能护他一世?”
      “不美?”别澜气极反笑,“你可知他如今睡在何处?昨夜暗卫来报,他寄宿的客栈房梁上有鼠窝!”
      谈阡忽然对方才落荒而逃的皇帝生出几分共情。他虽存着几分戏弄之心将世子出走之事告知别澜,却未料这位自幼受太傅精心教导的端王,不仅讲起道理来三日不绝,更能精准揪住每句话的纰漏。
      为防别澜再度引经据典,谈阡当即扬声:“端王殿下!”
      别澜不悦蹙眉:“怎的?”
      谈阡道:“王掌柜特意传话,说他从未见过如世子这般聪慧的公子!还盛赞殿下教导有方,世子天资过人!”
      别澜果然转怒为喜,眉宇间尽是骄傲:“那是自然!本王的弟弟,自然是天下最聪明的!”
      谈阡见别澜神色稍霁,立即趁热打铁道:“况且世子如今隐姓埋名,正是体察民情的大好时机。殿下可还记得去年江淮水患时,世子曾上书言及‘当知民间疾苦’?如今正是身体力行之机。”
      别澜仍然有些不放心:“可他才……慢着!你方才说,王掌柜是你舅父家旧仆?”
      “正是。”
      “那寄养驴子的车马行……”
      “恰是臣舅母娘家表侄所开。”
      别澜气笑了:“好啊!所以瑜儿这半月来的江湖历练,全在你谈大公子眼皮子底下转悠?连那五文钱的寄养费,最后都流进了你谈家的钱袋?”
      谈阡面不改色:“殿下明鉴,市井之中鱼龙混杂。臣不过是在必经之路上稍作安排,总好过让世子误入黑店,或是被真正的骗子诓骗。”
      “……”
      别澜沉默了。
      他沉默了片刻,又道:“本王要进威远镖局。”
      谈阡故作为难:“殿下,这……”
      “一百两。”
      “臣遵旨!”
      两日后,威远镖局的队伍如期启程。
      别温瑜骑着被镖师们戏称为“老瘦马”的大米饭,跟在镖车队伍末尾。刘镖头是个满脸络腮胡的豪爽汉子,得了王掌柜嘱托,对这位会算账的读书人格外照顾,特意将他安排在队伍最安全的位置。
      离了李口镇,一行人沿着官道向南而行。
      时值暮春,道旁杨柳依依,远山如黛。别温瑜看着这与北方截然不同的温润景致,连日来积压在心头的阴霾也散去了些许。
      这一路倒也太平。许是威远镖局的旗号在江湖上有些名声,连过了几个传闻中不太安宁的地界,都未见什么风波。
      别温瑜白日里骑马随行,傍晚扎营后便主动帮着清点货物、核算账目。他算账又快又准,不过三两日工夫,便得了镖局上下的认可。连最初对他这个“累赘”颇有微词的几个年轻镖师,也渐渐与他熟络起来。
      连日的跋涉让别温瑜渐渐习惯了马背上的颠簸。
      官道两旁,稻田如碧绿的绸缎铺展到天际,偶尔可见农人戴着斗笠在田间劳作。水塘里白鹭翩跹而起,湿润的南风裹挟着泥土与草木的清新气息,与北方干燥的风沙截然不同。
      “前面就是泗水关!”领头的镖师扬鞭指向远处。
      别温瑜抬眼望去,只见一座关城巍然矗立在两山之间,青灰色的城墙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官道在此分作两股,一股继续向南,一股折向东南。
      “过了泗水关,便是真正的江南地界了。”刘镖头策马来到他身侧,“小兄弟可要打起精神,漕帮的盘查站就设在关内。”
      别温瑜点头,不自觉地摸了摸藏在怀中的地图。
      车队在关前稍作休整。别温瑜下马活动发麻的双腿,目光却被关墙上一张崭新的告示吸引。
      那画像上的人青面獠牙,活似阎王殿里逃出来的夜叉,一双眼睛瞪得像过年挂的灯笼,血盆大口几乎要咧到耳根。身上那件紫得发亮的锦袍,绣满了金灿灿的元宝纹样,腰间还挂着七八个大小不一的玉佩,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很有钱但也很没品位”的俗气。
      最绝的是画像旁还题着一行小字:“此獠喜着华服,好挥霍,若遇可疑之人,速报官府。”
      而落款处,赫然是“别温瑜”三个朱砂大字。
      别温瑜:“……”
      这画的是钟馗捉妖还是他别温瑜?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光滑的脸颊,开始怀疑人生。
      他忍不住又瞥了一眼那画像,胃里一阵翻腾。这画师怕不是对他有什么深仇大恨?那副尊容别说太后认不出来,怕是连他亲爹南陵王从坟里爬出来,都得吓得再死一回。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刘镖头洪亮的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别温瑜惊得险些跳起来,慌忙用身子挡住告示:“没、没什么!就是看看官府的通缉令……”
      刘镖头眯着眼凑近告示,捋着络腮胡端详片刻,哈哈大笑:“这画的是南陵世子?我看倒像是城隍庙里抓鬼的钟馗!你说这些官老爷是不是整天闲着没事干?能把个金尊玉贵的世子画成这副鬼样子,这画师该不会是血罗刹假扮的吧?”
      别温瑜干笑两声。
      “不过话说回来,”刘镖头道,“我听说这世子爷生得俊俏得很,当年在宫里可是把一众公主小姐都迷得神魂颠倒的。”
      别温瑜轻咳一声,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
      “要我说啊,”刘镖头摸着下巴继续点评,“这画像画得越离谱,说明官府越摸不着头绪。”
      言外之意,便是画这画像的人,不想让人抓到别温瑜。
      就在这时,关隘处传来一阵骚动。几个漕帮打扮的汉子正在逐一盘查过往行人,为首的那个手里也拿着张画像,扫视着每个年轻男子的面容。
      别温瑜下意识往镖车后面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塞进货箱里。
      “别怕,”刘镖头不动声色地挪步挡住他,“跟着镖车走,他们不会查得太细。”
      当镖队缓缓通过关隘时,别温瑜紧张得手心冒汗。那漕帮头目果然拿着画像朝他们走来,目光在众人脸上逡巡。
      “刘镖头,又跑镖呢?”头目随意地拱了拱手,视线落在别温瑜身上,“这位小哥看着面生啊?”
      “新来的账房先生。”刘镖头笑呵呵地递过路引,“读书人,跟着去见见世面。”
      那头目对照着路引看了看别温瑜,又瞥了眼手里的那张“鬼见愁”,嫌弃地挥挥手:“现在这通缉令画得真是越来越离谱了。”说着便把路引抛回给刘镖头,“走吧走吧,别耽误你们赶路。”
      直到镖队走出半里地,别温瑜才长长舒了口气。
      这日晌午,队伍在路边的茶棚歇脚。
      别温瑜正低头核对今日的开销,忽听身旁的镖师议论道:“听说转意剑前日在庐州现身了!”
      “可是在追血罗刹?”
      “正是!据说这次两人在庐江边交了手,血罗刹中了转意剑一掌,跳江遁走了。”
      别温瑜执笔的手微微一顿。他想起那日在山间茶棚,言迩说起这对师姐妹恩怨时温和的侧脸。如今听闻这般惊心动魄的战况,竟恍如隔世。
      “温兄弟也对江湖事感兴趣?”刘镖头见他出神,笑着递来一碗粗茶,“要我说,这些打打杀杀的事,还是离远些好。咱们走镖的,但求平安二字。”
      别温瑜接过茶碗,勉强笑了笑:“镖头说的是。”
      正说话间,茶棚外又进来几个歇脚的客人。为首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年轻镖师,身着靛蓝劲装,腰挎朴刀,脸上带着一道醒目的刀疤,从眉骨直划到下颌,平添几分悍勇之气。
      那刀疤脸镖师目光在棚内扫过,在经过别温瑜时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随即大步走向刘镖头,抱拳行礼:“刘镖头,久仰。在下是庐州振威镖局的秦猛,奉命押镖往淮安去。前方路段听说不太平,想与贵镖队搭个伴,互相有个照应,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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