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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

  •   落凤坡的战事,依旧胶着得让人喘不过气。

      从年前到年后,陆昭与黎朔又断断续续的打了好几仗,双方都像是红了眼的豺狼,拼着一股子狠劲厮杀。每一次交锋,都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雪化了又冻,冻了又化,泥泞的战场上,散落着断剑残戈,还有将士们来不及收敛的尸骨。

      营帐里,陆昭看着最新的伤亡名册,手指都在发颤。薄薄的一张纸,却重逾千斤,上面每一个名字,都是一条鲜活的性命。他猛地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上面的地图簌簌作响。

      “再这么打下去,弟兄们都要打没了。”陆昭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眼底布满了血丝。

      萧烈站在一旁,眉头紧锁:“将军,黎朔的兵力越打越少,可赵承煜还在源源不断地往黑石关增兵,咱们耗不起啊。”

      秦风捂着还没好利索的腿,叹了口气:“是啊将军,之前那些娃娃兵就够棘手的了,如今黎朔又调来一批边防军,个个都是硬茬。”

      林岳也跟着附和:“将军,萧副将之前提议的向安国求援,或许真的是唯一的出路了。”

      陆昭沉默了许久,营帐里静得只能听见众人的呼吸声。他抬头看向帐外,春风已经吹绿了远处的草芽,可这战场之上,却依旧是一片肃杀。

      他终是闭了闭眼,沉声道:“罢了,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次日一早,陆昭便下了令,让萧烈父女率领大军后退百里,在一处山坳里安营扎寨,暂且休战养精蓄锐。又吩咐下去,每日加紧操练,修缮兵器,囤积粮草,只待援军一到,便发起总攻。

      安排妥当后,陆昭只带了秦风和林岳两人,换上了寻常百姓的衣衫,各自牵了一匹快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营地,朝着安国的方向疾驰而去。

      消息很快传到了黎朔的耳中,他不敢耽搁,连夜派人快马加鞭,将此事禀报到了大胤的都城。

      彼时,赵承煜正坐在御花园的凉亭里,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幼子。听着底下人禀报陆昭退兵又带着两人离开的消息,他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漫不经心地捏了捏孩子的脸蛋,嗤笑一声:“这陆昭又在耍什么花招?前几日还跟疯狗似的扑上来厮杀,如今倒是学会玩花样了?”

      黎朔站在一旁,抱拳躬身,沉声道:“陛下,依臣看,陆昭定是黔驴技穷了,说不定是去搬救兵了。不管他耍什么花招,臣这就带兵追过去,绝不能给他喘息的机会。”

      “追?”赵承煜终于抬起头,瞥了黎朔一眼,语气带着几分不耐,“你往哪儿追?他只带了两个人,轻装简行,你带着几万大军,能追得上?”

      他顿了顿,抱着孩子站起身,踱了两步,又道:“再者说,你麾下的将士,这些日子死伤也不少吧?京郊军营里的兵,都被你调去前线了,京城的防务如今空虚得很。若是陆昭声东击西,派人偷袭京城,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黎朔心里一咯噔,顿时哑口无言。他确实是打红了眼,只想着尽快剿灭陆昭,却忘了京城的安危。

      “陛下英明,是臣考虑不周。”黎朔连忙躬身请罪。

      赵承煜挥了挥手,不以为意道:“行了,你也别太着急。传令下去,让大军驻守黑石关,严加戒备,密切监视陆昭的动向。他想耍花招,朕就陪他玩玩,看看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臣遵旨。”黎朔领命,心里虽有不甘,却也只能退下。

      而另一边,陆昭三人正策马疾驰在安国的土地上。

      年后的南方,早已褪去了冬日的凛冽,春暖花开,暖意融融。路旁的野花一簇簇地开着,杨柳抽出了嫩绿的枝芽,连空气里都带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秦风忍不住勒住马缰,放缓了速度,深吸了一口气,感慨道:“去年也是这个时候,我们和夫人一起,来安国为将军求取冰晶莲。那时候就觉得,安国真是个风水宝地,山清水秀的,待着简直太舒服了。”

      话音刚落,林岳就狠狠瞪了他一眼,还偷偷给了他一个眼色,示意他别再提夫人。

      秦风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捂住嘴,讪讪地笑了笑,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陆昭的脸色沉了沉,却没说什么,只是扬了扬马鞭,加快了速度:“赶路吧,早一日到安国,早一日有结果。”

      三人又疾驰了一阵,陆昭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复杂:“这次来安国,不光是为了求兵支援。去年在刑场,是安国的人救了咱们,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这次来,也是要好好感谢安国陛下的救命之恩。”

      秦风点点头,附和道:“将军说得是。去年刑场上那些人的身手,一看就不是寻常江湖人,定是安国的精锐。要不是他们,咱们仨早就成了刀下亡魂了。”

      林岳也道:“是啊,安国陛下不仅救了我们,还赠送冰晶莲给将军解了毒,这份恩情,咱们这辈子都还不起。只是不知道,安国的陛下为何要帮我们,还不留姓名。”

      陆昭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是看不惯赵承煜的所作所为吧。”

      三人一路无话,晓行夜宿,不过几日功夫,便到了安国的都城。

      此时的安国皇宫,御书房内,安衍正和几位大臣商议着江南的赈灾后续事宜。殿内气氛严肃,大臣们各抒己见,安衍听得认真,时不时地颔首,或是提出几句疑问。

      就在这时,总管太监于范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俯身在安衍耳边,压低声音道:“陛下,外面有三人求见,为首的那人,自称是大胤的陆昭。”

      “陆昭?”安衍的眉头猛地一蹙,手里的朱笔顿在了奏折上。他怎么也没想到,陆昭会在这个时候,亲自来安国。

      他沉吟片刻,对着殿内的大臣们道:“今日的议事就到这里,诸位爱卿先退下吧,余下的事,改日再议。”

      大臣们纷纷躬身行礼,随后有序地退出了御书房。

      待众人走后,安衍才看向于范,沉声吩咐道:“把人带到偏殿的暖阁里,朕稍后就到。”

      他顿了顿,又看向守在一旁的泉喜,特意叮嘱道:“此事,绝不能让皇后知道。切记,守好口风。”

      泉喜和于范连忙躬身应道:“奴才遵旨。”

      两人退下后,安衍独自坐在御书房里,手指轻轻敲击着案几。他倒要看看,这个让明儿念念不忘的男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多时,于范前来禀报,说人已经带到暖阁了。安衍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袍,缓步朝着暖阁走去。

      暖阁里,陆昭三人正站在中央,神色拘谨。听到脚步声,三人同时抬头望去。

      只见安衍身着明黄色的常服,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威仪。他缓步走了进来,目光落在陆昭身上,细细打量着。

      这还是安衍第一次见到陆昭的真容。

      眼前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形颀长,穿着一身青色的布衣,却难掩一身的英气。剑眉星目,鼻梁高挺,嘴唇紧抿着,带着几分军人的刚毅和沉稳。一双眼睛,锐利如鹰,透着一股子不服输的韧劲。

      安衍心里暗暗想道,难怪明儿会对他念念不忘,这般模样,这般气度,确实是个难得的人物。

      陆昭见到安衍,连忙躬身行礼,语气恭敬:“草民陆昭,参见安国陛下。”

      秦风和林岳也跟着行礼:“参见陛下。”

      “免礼。”安衍走到主位上坐下,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吧。”

      三人谢过恩,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背脊挺得笔直。

      安衍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陆昭身上,开门见山地道:“不知陆将军前来,所为何事?”

      他特意加重了“将军”两个字,带着几分玩味。

      陆昭的脸色微微一僵,随即坦然道:“陛下说笑了,草民早已不是什么大将军。如今只是一介反贼,此番前来,是想求陛下增兵支援,助我一举攻破大胤都城,还大胤的百姓们一个太平盛世。”

      安衍听了,突然朗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嘲讽:“陆将军说得倒是好听。什么还百姓太平盛世,说到底,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谋反篡位罢了。”

      他放下茶杯,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朕的安国,与大胤深交多年,两国一直都有贸易往来,边境安稳,百姓和睦。若是朕给你支援,岂不是要与大胤的皇帝为敌?再者说,若是你谋反失败,朕的安国,又该立于何地?难不成,要为了你,赔上两国的邦交,甚至引来战火吗?”

      安衍的话,句句诛心,直戳要害。

      秦风和林岳的脸色都白了白,下意识地看向陆昭。

      陆昭却显得异常镇定,他站起身,对着安衍再次躬身行礼,语气恳切却又带着几分坚定:“陛下所言,句句在理。草民不敢否认,此番谋反,确实有私心。赵承煜昏庸无道,残害忠良,横征暴敛,百姓们苦不堪言。草民谋反,一是为了报仇自保,二是为了救大胤的百姓于水火之中。”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安衍:“陛下是仁德之君,想必也看不得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至于陛下担心的与大胤为敌,草民可以保证,只要草民成功推翻赵承煜,定会与安国永世交好,两国贸易,只会比从前更加密切。若是草民失败,那便与安国毫无干系,所有的罪责,都由草民一人承担,绝不牵连陛下分毫。”

      安衍看着他,不说话,只是微微挑眉。

      陆昭又道:“再者,陛下对草民有两次救命之恩。一次是刑场相救,一次是赐冰晶莲解毒。这份恩情,草民无以为报。若是陛下愿意出兵相助,草民愿对天发誓,他日若能成事,定当奉安国为尊,年年进贡,岁岁来朝。”

      这话一出,秦风和林岳都惊呆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陆昭竟会许下如此重的承诺。

      安衍的目光深沉了几分,他看着陆昭坚毅的眼神,心里暗暗思忖着。

      赵承煜的残暴,他也有所耳闻。若是陆昭真的能推翻赵承煜,对安国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马虎。

      暖阁里的气氛一时有些紧张。

      安衍沉吟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陆将军所言之事,事关两国邦交,绝非朕一人能轻易决断。此等大事,还需容朕三思,晚些时候再给你答复。”

      陆昭心里早有预料,自然明白安国陛下的顾虑,当即起身拱手,语气恭敬:“陛下思虑周全,草民理解。我等在此静候陛下佳音便是。”

      安衍微微颔首,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于范,吩咐道:“于总管,陆将军一行人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你且好生招待,务必让他们住得安稳。”

      “奴才遵旨。”于范连忙躬身应下,他精准地捕捉到安衍递过来的一个隐晦眼神。

      陆昭三人谢过安衍,便跟着于范退出了暖阁。

      暖阁的门一合上,安衍脸上的平静便淡了几分,他对着泉喜沉声道:“加派人手,盯紧陆昭他们的一举一动,但凡有半点异动,立刻来报。另外,传令下去,宫里的人嘴都严实点,谁敢乱嚼舌根,提头来见。”

      “属下明白。”泉喜领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另一边,于范领着陆昭三人穿过一条条蜿蜒的宫道。起初走的还是雕梁画栋、宫灯高悬的主路,走着走着,路就渐渐偏了,两旁的宫殿越来越稀疏,连来往的太监宫女都少了许多,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透着几分冷清。

      秦风忍不住低声嘀咕:“这安国皇宫也太大了吧,怎么走了这么久还没到?”

      林岳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少说话。陆昭则是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目光里带着几分警惕。

      于范像是没听见秦风的嘀咕,脚步不停,直到领着三人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前,才停下脚步,笑着说道:“陆将军,三位一路劳顿,就先在这静思院歇下吧。这院子虽偏了些,但胜在清净,没人打扰,正适合养神。”

      陆昭抬眼望去,只见这静思院的院门漆皮都掉了些,院里的几株老槐树长得枝繁叶茂,倒也遮了不少日头。他点了点头:“有劳总管费心了。”

      “将军客气了。”于范侧身让开,招手唤过身后跟着的四个太监,指着他们对陆昭道,“这四位都是宫里手脚麻利的,就由他们伺候三位的饮食起居,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便是。”

      那四个太监连忙上前,恭恭敬敬地给陆昭三人行了礼。

      于范又凑近那四个太监,声音压得极低,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都给咱家听好了,伺候好三位贵客,多做事,少说话,不该问的别问,不该看的别看,更不该传的话,半个字都不许漏出去。否则,仔细你们的脑袋。”

      四个太监吓得身子一哆嗦,连忙应声:“奴才们记住了。”

      于范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对着陆昭客套了几句,便转身匆匆离去了,像是多待一刻都嫌麻烦。

      院门被轻轻合上,秦风紧绷的神经才松了几分,一屁股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长长地舒了口气。他伸手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仰头一饮而尽,抹了抹嘴角道:“哎呀,可算能歇歇了。说真的,你们说这安国陛下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答应出兵帮咱们啊?”

      林岳也找了把椅子坐下,揉了揉酸胀的腿,眉头皱着:“这谁能说得准?安国陛下看着就是个心思深沉的,哪是那么好糊弄的?我看,想让他点头出兵,难啊。”

      陆昭没说话,只是走到窗边,望着院墙外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梢,眼神有些飘忽。半晌,他才回过头,语气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急也没用,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等。”

      秦风撇撇嘴,没再搭话,只觉得气氛实在压抑。

      没过多久,那四个太监就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四菜一汤,两荤两素,看着还算精致。秦风饿了一路,肚子早就咕咕叫了,可看到那些太监紧绷着的脸,突然又起了玩心,放下筷子,笑着问道:“几位公公,忙活了这么久,辛苦了啊。我问你们,这宫里最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说来听听呗。”

      他这话一出,屋里的空气瞬间静了几分。那四个太监像是没听见似的,谁也没吭声,放下饭菜,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就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连脚步都放得极轻。

      秦风看着他们的背影,忍不住吐槽:“什么啊这是,一个个跟闷葫芦似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林岳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听这些?家里的弟兄们还在苦守着阵地,等着咱们带援军回去呢,你倒好,还有闲心聊八卦。”

      “我这不是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嘛。”秦风不服气地反驳道,“打了好几个月的仗,又千里迢迢地跑来安国,我这身子骨都快散架了,累都累死了。”

      “就你累?”林岳嗤笑一声,“弟兄们哪个不是刀口舔血?少说两句吧,省点力气。”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斗着嘴,陆昭却像是没听见似的,坐在桌边,机械地夹着菜往嘴里送,眉头紧紧皱着,眼神有些空洞,不知道心里在琢磨着什么。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他却味同嚼蜡,食不知味。

      饭后,三人都有些乏了,便各自找了地方歇着。秦风躺了一会儿,觉得浑身不舒服,索性起身,想去院子里透透气。

      他刚推开屋门,就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值守的小太监,腰杆挺得笔直,眼神警惕地盯着他,像是两座门神。

      秦风顿时不乐意了,挑眉道:“我就出来透口气,活动活动筋骨,这也不行啊?”

      其中一个小太监连忙躬身,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硬:“回爷的话,于总管有吩咐,您几位不能出这静思院的院门。”

      “我没说要出院门啊。”秦风翻了个白眼,指了指脚下的石板路,“我就在这院子里溜达溜达,总碍不着谁吧?”

      那小太监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秦风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见状,直接伸手把两个小太监扒拉到一边,大摇大摆地走到院子中央,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还故意踢了踢腿,活动了一下肩膀。

      屋里的林岳看到这一幕,无奈地摇了摇头,转头看向坐在窗边的陆昭,压低声音道:“将军,你觉不觉得咱们这哪是来做客的,简直跟被监视了一样。”

      陆昭的目光从院墙上收回来,落在秦风那副大大咧咧的背影上,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咱们是从大胤来的,还是起兵谋反的人,安国陛下防着我们,再正常不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的。”

      “话是这么说,”林岳还是皱着眉,心里的不安挥之不去,“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这院子也太偏了,连个走动的人影都没有,伺候的太监更是半个字都不肯多说,处处透着古怪。”

      陆昭端起桌上的凉茶,抿了一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去,稍稍压下了心底的烦躁。他看着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语气平静:“既来之,则安之。安国陛下既然说了晚些给答复,想必不会让我们等太久。至于借不借兵,明天应该就能有结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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