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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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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何困于此间?”零落率先发问,声音带着难得的严肃。
“何人所为?”清笙的声音则冷冽如冰,目光如实质般落在女子苍白的面容上。
“啊…”白衣女子似乎被两个问题同时击中,一时不知该先回答哪个。
“铮——”
一声刺耳的剑鸣撕裂寂静。一道凌厉无匹的剑光,裹挟着决绝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二人身后暴射而至。零落与清笙反应极快,身形如鬼魅般向两侧急闪。
轰!
剑光狠狠劈在楼台边缘一根粗大的玄黑石柱上,火星四溅,金石交击之声震耳欲聋,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剑痕。
一道身影伴随着剑光落下,稳稳站在玉台之前,挡住了被囚的白衣女子。来人同样一身白衣,面容姣好,眉宇间却凝着化不开的冰霜与执拗,她手中长剑寒光吞吐,直指零落与清笙。
“安念。”清笙唤出来人名字,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情绪。
“表兄。”安念应道,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你过去从不直呼我名的。”
“触犯六界禁律,你可知错?”清笙的目光越过安念,落在玉台上那被玄冰锁禁锢的纤弱身影上,语气依旧平静。
安念握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挺直脊背,迎上清笙的目光,一字一顿,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固执:“阿念知错。但阿念,愿将错就错。”
清笙眼中闪过一丝痛惜,轻轻叹息,却并未召出佩剑。“收剑。我尚可护你,从轻发落。”
“我不!”安念厉声喝道,手中长剑嗡鸣更盛,剑气比方才更加狂暴冰冷,直冲霄汉,搅动着楼台上方的云气。
“不好意思二位,打断一下。”零落的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她抱着手臂,目光在安念、被囚花灵和清笙之间扫视,嘴角噙着一抹笑,“容我理理。这位姑娘,你是否违背六界联合条例,私自囚禁了这位已然开智的花灵,”她指向玉台上那个散发着纯净草木气息的柔弱身影,旋即点过下骸,“并试图强迫她为你所用?”
这种事,在花界卷宗里记载得太多太多了。花灵天生灵蕴纯净,可疗伤续命,甚至传说有肉白骨活死人之效。正因如此,总有人觊觎其能,强行囚禁、驱使。六界为此曾立下铁律,严禁此等恶行。而她作为花界少主,惩恶一事,自然首当其冲,当仁不让。
“是。”安念毫不犹豫地承认,下巴微扬,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零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仿佛在回忆着什么。她指尖轻轻敲击着手臂。
像囚禁这种级别的花灵、甚至动用玄冰锁的重罪……按律该当如何?
哦,想起来了。
《六界禁律》第三条,凡囚禁、强迫开智花灵者,按律——当斩。
零落的眼神瞬间冷冽如冰。
她甚至没有再看安念一眼,右手虚空一握。
嗡——
一声低沉而充满凶戾之气的嗡鸣响彻楼台,一柄造型奇诡的长刀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刀身狭长,通体呈现一种暗沉的血色,仿佛由凝固的血液铸就,刀锋却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幽蓝寒光。刀柄末端,雕刻着一朵盛放的曼珠沙华,妖异而凄艳。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冷、毁灭气息瞬间弥漫开来,似乎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
纱华。
凡被此刀所伤,即便侥幸未当场毙命,刀气所携带的、源自黄泉彼岸的奇毒亦会侵蚀血肉神魂,直至生机断绝,化为一朵凋零的落花。
在场其余三人,包括清笙在内,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杀伐决断惊得怔在当场。谁也没想到,这位看似娇蛮跳脱的花界宫主,行事竟如此狠绝果决。
只见零落手腕轻转,纱华刀划出一道凄美而凌厉的圆弧,没有多余的废话,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一道撕裂空间的血色刀光,带着毁天灭地的杀意,如同地狱绽放的死亡之花,朝着安念和她身后的花灵悍然斩下。
刀光所至,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嘶鸣,漫天猩红如血的花瓣凭空涌现,随着那道致命的弧线迸射飞舞,这一刻的景象无比诡谲而清晰。在绝对零度般的真空杀意里,无数朵妖艳的曼珠沙华,正伴随着死亡的刀锋,同时绽放。
安念瞳孔骤缩,那毁灭性的刀光瞬间冻结了她的思维和动作,大脑一片空白,连举剑格挡的本能都忘得一干二净,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血色的死亡之花在自己眼前急速放大。
“闪开!”
一声低喝如惊雷炸响。清笙的身影快如闪电,瞬间出现在安念身前,一手猛地将她狠狠推开,与此同时,他右手并指如剑,一道清越剑鸣响彻云霄,一柄通体澄澈如秋水、流淌着月华般清辉的长剑——鸿翎,已然在手,被他双手紧握,倾尽全力迎着那血色刀光而去。
“喂!你——”零落似乎也没料到清笙会直接挡在刀前,脸色微变,想要收刀已然不及。
铛——
刀剑轰然相撞。
仿佛两颗星辰在眼前炸裂,刺目的血光与清冷的月华猛烈对冲,爆发出毁天灭地的风暴。狂暴的气流如同失控的怒龙,裹挟着碎石、尘埃和破碎的云气,疯狂地向四面八方席卷,整个百丈楼台剧烈震颤,玄黑玉石簌簌剥落,众人的视野瞬间被狂乱的灰白尘埃彻底吞噬。
“落落姐——”就在这惊天动地的轰鸣与尘埃弥漫的瞬间,一道清亮焦急的女声穿透混乱,在零落身后响起。
零落嘴角却勾起一丝计划得逞的弧度。
尘埃渐息。
当视野重新清晰,楼台上已是一片狼藉。
清笙已然收剑,鸿翎剑身光华略显黯淡。而他右肩的白衣之上,赫然多出一道细长裂口。裂口处,没有鲜血淋漓,却诡异地绽放出几朵栩栩如生、殷红如血的曼珠沙华。那妖异的花朵如同烙印,在圣洁的白衣上晕染开一片触目惊心的旖旎与不祥。
安念跌坐在不远处,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而被囚在玉台上的花灵,连同那冰冷的玄冰锁链已然消失无踪。
“如何?”零落看向上一秒飞身落在她身畔、手持一柄素雅纸伞的少女——花沫。
花沫扬了扬手中一截断裂的银锁,“好消息,搞定。不过…”她指向空荡荡的玉台,“还有个坏消息,就在方才尘埃漫天之时,那花灵…消失了。”
零落点点头,目光转向清笙肩上那片刺目的红花,微微蹙眉,缓缓道:“当务之急是处理伤口,至于其他的嘛……”
她没说完,但未尽之言花沫心知:“不想管了。”
“在下还有一求。”清笙收剑归鞘,面色因肩上的异状而略显苍白,目光却依旧沉静,看向零落,“今日之事,安念虽犯大错,但念其初犯,或有隐情……还请宫主高抬贵手,放她一条生路。我愿代其受过。”
零落闻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脆,打破了楼台上凝重的气氛。“一刀已斩,何来再加罚之说?”
此言一出,不仅安念呆住,连花沫和清笙都露出了愕然之色。
“她既不愿,定有她不愿的道理。生死有命,强求无益。”零落的目光扫过依旧惊魂未定的安念,语气带着一种超然的通透,“这位姑娘,执着伤己,亦伤他人,何苦来哉?”
安念浑身一震,死死咬住下唇,眼中情绪剧烈翻涌,最终化作一片复杂难言的沉默。
“好了,别愣着了。”零落一把拉起清笙未受伤的手臂,动作干脆利落,“我今日可没随身带药。所以,劳烦尊贵的太子殿下,委屈一下,随我去趟花界,可否?我可不想等会儿被扣上‘谋害仙界储君’的滔天大罪。”她转头对花沫扬了扬手,“下次再见啦沫沫,今日之事多谢你!”
不等众人反应,她已催动令羽,拉着清笙的袖摆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原地呆滞的安念和无奈的花沫。
界门光华流转,二人身影出现在通往花界的虚空通道前。
“为何?”清笙任由她拉着,目光落在她的侧颜,终于问出了心中疑惑。
零落回头,粲然一笑,“我观那花灵,虽被锁囚,周身灵韵纯净,并无被强行抽取或伤害的痕迹。想必你那表妹,也并非真正穷凶极恶之徒。她如此执着,背后定有难言之隐。我又并非不通情理顽固不化之辈,且仙花二界世代交好,我又何苦于这群仙聚集之日,给仙界找点难堪呢?”她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所以,我挥刀之时,刀锋故意偏了那么一寸。真正的目标,是那玄冰锁链和它制造的混乱气浪。小沫儿最擅奇门遁甲之术,隐匿救人不过举手之劳。混乱之中,正好让她把人救下。”
“只是你啊,太子殿下——”零落摇摇头,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几分无奈,“未免太不信任我的‘分寸’了。”
而她没说出口的却是:“也…太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了。”
清笙看着眼前这双清澈又狡黠的眼眸,瞬间明白一切。原来那看似狠绝的一刀,竟是精心算计的营救。那份对事态精准的预判,对人心微妙的洞察,以及将自身置于风暴中心、独自承担凶名的决断,早知仙界关于灵华宫宫主“行事诡异”的传闻,今日才算真正窥见一角。
他沉默片刻,低声道:“抱歉,是我……”
“何来抱歉之说?”零落打断他,笑容坦荡,“真要道歉,也该是我。我误伤了你,这是事实。”她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仔细打量着清笙肩头那朵妖异的红花,“不过嘛,自我手执此刀以来,便是斩过无数刀,见过无数人面对它的恐惧和退避。敢正面迎上,甚至替他人挡下这一刀的……你是第一个。”
清笙一时语塞,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光影在她脸上流转,那双灵动的眼眸仿佛蕴藏着整片云海。
她顿了顿,目光毫不掩饰地灼灼地直视着他,嘴角扬起一个比火焰更为耀眼的笑容,带着特有的蓬勃生机和不容置疑的肯定。
“所以阿笙,”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他未受伤的左肩上,宣告般地笑道,“你这个朋友,我零落——可是交定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