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逃不开的枷锁 ...
-
离开了戒毒所，戚维扬慢慢走在大街上。人车喧嚣，来来往往的人群擦身而过，他却彷如行走在另一个空间里。
他走到街心花园，找了个长凳坐下来，看着身后那人静静地走上前来，坐在他旁边。
戚维扬看那人默不作声，突然一笑：“你可别告诉我那个窃听器质量不好，你什么都没听到，我得再复述一次才可以。我真的没有力气了。”
他说着，低下头，将手插进头发里，觉得浑身疲累不堪。
肩膀被轻轻地拍了拍，很温柔，像是要安慰他一样。
戚维扬抬头看看身边那人遮住大半个脸的卫衣帽子和松松垮垮的牛仔裤，心里却在想很久没有见他穿这一身了，看起来孩子气了不少，就好像又回到四年前，还是那个无知无畏的年轻人。
也许是这个时候鲜少有成年人无所事事地坐在街心花园里，也许是因为两个大男人坐在一起，路边走过的人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戚维扬看到对方的视线，欠了欠身，想要往边挪挪，却感觉肩上的手稍稍加力，阻止了他的动作。侧脸看去，苏笏哼了一声，向后一靠，将手臂伸直了搭在戚维扬身后的椅背上，翘起一只脚搁在膝盖上，然后目光笔直地看着那个好奇的路人。
那人被他一瞪，忙不迭走了。
戚维扬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苏笏这个习惯是没有变，不善言辞，喜欢用行动说明一切。
“一开始还可以，中间不太清楚，有些嗡嗡的，后面就干脆没声了。时间久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化了，即便能听到一些，也是干扰很大。”他侧脸看着戚维扬：“你脸怎么了？”
戚维扬摸着自己的脸颊，想着苏笏在楼上那段疯狂的对话中究竟听到了多少，“我离得太近了，被阿三的指甲划了一下。你能听到他的叫声吗？因为试图攻击我，他被电棒击打了一下。”
苏笏看着他的眼睛：“怎么这么不小心？”他伸出手轻轻在医生脸颊上触碰了一下，戚维扬想躲没躲开，只觉得被触碰的地方微微发烫。
苏笏没有直接回答问题，戚维扬默默地想。要怎么办？迂回地问他吗？不，他不想试探，不想把那些手段用在这个人身上，就这样说下去吧，他捏着手，逼着自己继续。
“张戈理说，是阿三杀了徐菁，人证物证都有。阿三自己也承认了，就在楼上的时候。”
戚维扬能感觉到苏笏看过来的探究的目光，他垂下头，指甲直嵌到手掌里去：“阿三……他说徐菁让他帮忙带她走，答应分一大笔钱给他。就在那天早上，甘蔗地里，两派人激战的时候。他们沿着河走的，和那时罗芊芊跑的方位一样。因为徐菁说保险箱在广州，所以他们又绕了回来。阿三拿了索吞给的毒品，纯度很高，他吸的量也大，毒品侵蚀他神智，加上钱取不出来，徐菁又想跑，结果就……”
戚维扬深吸了一口气，用手掌摩擦着面颊，他想起笔录上阿三提到的“打从一开始就想好了的，从来没打算放过姓万的XX”，也许是因为毒品伤害他的神经中枢，让他犯下可怖的暴行，然而徐菁的命运还是一早就决定了的，因为她与苏笏的关联，在她央求阿三带她一起逃跑的时候，在阿三的心里，就已经决定了。只是这些话，会永远埋在他心底，一辈子都不会再说出来。阿三已经被抓住了，不管是激情型犯罪还是蓄谋已久的，他的暴行都罪恶滔天，张戈理总会有办法。即便没有，也不能再伤害苏笏了。绝对不能。
戚维扬抬起头，强迫自己把一路上想好的话一股脑儿说出来：“我相信他说的。因为连徐菁的学姐都被控制起来了，证据已经确凿，没有必要再对她下手。她手上是有钱，但那早就在警方控制下。徐菁只是渤海银行侵吞资产案里一条漏网的小鱼。所以……所以我想，这件事就让它了结了吧。”
他对上了苏笏有些惊讶的眼睛，挪开视线，咬着牙说下去：“毕竟，她是挪用、侵吞银行资产案里的重大责任人。除了被老金杀掉的江诚，被设计顶包的凌晓雯，其他人员也都伏法了。她是死得很惨，很不值，我也觉得难过，可是她毕竟犯了罪，虽然说是报应有些过分，可是每天，每天都有比她更无辜更倒霉更不幸的人。那些人里，有的什么错也没犯过，他们是不是更不值？”
他咬住下唇，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所以，我想，既然你答应了张戈理，这件事到此为止，让他们去收尾，就不要再因为徐菁的事情反复。任何人，只要犯过错，总得付出代价。”
戚维扬觉得自己快要吐了，这种可鄙的，龌龊的言论，可是还不够，还没有结束。
“我是个很自私的人。小气，又记仇，你也听李福海说过我是怎么对他的。坦率的说，我希望收尾，不仅仅是因为上面的原因，还有，我不希望你再和那个女人扯上一点点关系。我不愿意。”
戚维扬扭过头去，这些话如响鼓重锤击打在他胸口，不仅仅是因为这番话里的凉薄，更绝望的是，说出口去，他才发现自己也许并不能否认心底有一丝丝这样的想法。
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从心底里泛上来，无力，又悲哀，张戈理没有说错，自己也许真的没有资格去做一个心理医生。为什么？只是因为自己是曾站在黑暗边缘的人吗？虽然已经告诉过自己多少次，也决定承受这一切，可一旦被人识破虚伪的外衣还是觉得难过？因为还没有做好足够的心里准备吧，没有做好面对真实自己的心里准备。自己都是这样，那别人呢？能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他益发觉得悲哀，自虐一般吐出厌弃的话语：“很可笑吧，在这种时候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李福海说过，我这辈子也改不了。他说的没错，不管想装成什么样的人，那个隐藏在心底的自己还是能从最阴暗的角落里钻出来，那个诅咒自己哥哥的小孩，那个为了保全自己宁愿选择最亲近对自己最好的人去死的无赖，总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冒出来，控制不了，按捺不住。”
他对上苏笏的视线：“因为那是真正的我，毫不掩饰，褪去所有伪装的我。你还记得以前曾经问过我的话吧，为什么要用世俗的所谓常规礼节层层叠叠包裹自己，那时候我并不清楚，现在来回答你，因为真实的我没有办法展示给别人看，因为那是一个连我自己都会讨厌的人。那个时候我还记不清楚自己是谁，但是已经学会用虚情假意伪装自己了。很厉害吧。”
戚维扬转开视线，他怕从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看到对自己的失望：“这样的我居然还胆敢分析别人的心理，探究别人的心路历程，给别人答疑解惑，我——”
他没有再说下去，苏笏的手搭上他的肩头，把他朝自己胸口揽了过来。
“别说了。别这么折磨自己。不管你答应了张戈理什么，只要不是离开我，我都答应。”
戚维扬抬头看着他，隔很久才慢慢地说：“为什么你愿意这样相信我？我都不相信我自己。”
苏笏在他的肩头捏了捏：“真正的坏人没你这么纤细的心灵。”
戚维扬再也不想顾忌路人的眼光，把头埋在他怀里，闷闷的说：“傻瓜，你不怕我设计你么？也许这都是我装出来的。”
苏笏的手轻轻在他背上抚着：“没关系。人这一辈子，总要选择在某个人面前当傻瓜的。”
戚维扬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从掌心传来的暖意。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逃不开的枷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