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波》飏飏归去

3、第二章

　　颠簸到第四天上，叶涵又遇上了秦蚀月。
　　秦蚀月站在一个小坡上，伴着月色吹奏笛曲。秋风吹拂他的衣裾，飘然如仙。
　　叶涵一愣：“秦护法，如今还不到十日之期。”
　　秦蚀月停下笛音：“今日也未曾要捉拿你。”
　　叶涵道：“那秦护法深夜在此侯着我所为何事？”
　　秦蚀月哼了一声：“没事就不能能找你？我备了酒菜，你就不饿？”
　　叶涵心头咯噔一声，他倒不是怕鸿门宴，再者说，秦蚀月心高气傲，就算要害他，也不会九曲回肠的备酒席下毒，只是他身边这个冒牌的赵蓉儿，万一被秦蚀月发现，那远在嵩山的赵蓉儿便多一分险。
　　秦蚀月见他犹豫，顿时不悦，他一向随性，亦正亦邪，他今日这份酒的确没有恶意，只不过今日叶涵推推怂怂，让他颇为扫兴。秦蚀月脸色一沉，长剑直取叶涵。
　　叶涵一惊：“秦护法！十日之期未满，你就不怕江湖人耻笑？！”
　　秦蚀月冷笑一声：“叶涵，你也太小觑我！我秦蚀月想杀便杀，岂会在乎那些庸人诟病？！”说着，那长剑直取叶涵面门。
　　叶涵大惊，他身前的那个青楼女子被他封了穴道，又不懂武功，叶涵不愿草菅人命，忙抱了那女子，就地一个翻滚，那马被剑鞘敲中了背，顿时哀嚎一声，委顿在地上再也站起不来。
　　秦蚀月何等聪明，顿时晓得其中有异，他一掌挥开了叶涵，抢过他怀里的女子，掀开了帽上的素纱。
　　叶涵脸色一变。
　　秦蚀月却哈哈大笑起来，笑罢了，秦蚀月问：“什么时候掉的包？”
　　叶涵不吭声。
　　秦蚀月笑道：“这几日你马不停蹄的赶路，何来掉包之机？若是掉包，那只能是在安宁镇，那个妓院里？”
　　叶涵默然，这些日子他连番奔波，方才又乱了内息，叶涵抓紧时间调顺内息，不敢再开口散了内劲。
　　秦蚀月也不介意，幽幽问：“真的赵蓉儿呢？被你藏起来了？”
　　叶涵不说话。
　　秦蚀月有条不紊的抚着手里的长剑：“呵呵，我倒不妨一猜——你不过是一介黄口小儿，在江湖上也无大交情，能把那女娃儿藏在哪儿？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若是猜得不错，那唯一可能的去处，就是嵩山，你以为本教已经将嵩山灭门，定然已经撤了在嵩山的围困，只不过你走错了这一局……”
　　叶涵听见嵩山二字，顿时气血上涌，行岔了气，胸口一疼，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秦蚀月忙扶住他，伸手点了他几处大穴，以内力引导他混乱的血气，归于丹田，三个周天后，才缓缓收了手，秦蚀月已经是汗湿鬓角。
　　叶涵睁了眼：“你为什么救我？”
　　秦蚀月似笑非笑，学了他的口气：“还不到十日之期，我怕被江湖人耻笑。”
　　叶涵回头看看地上那女子，道：“不关她的事，她是我从飘香院掳来的，烦您替我送她回平安镇。”
　　秦蚀月点头道：“好。”
　　叶涵又道：“这些日子我为了便宜行事，封了她穴道，她并非习武之人，气血不通，怕是有损身子，烦您为她请个大夫。”
　　秦蚀月哼了一声：“你还得寸进尺？要不要我为她赎身再寻个良人把她嫁了？”
　　叶涵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如此最好。”
　　秦蚀月咬牙，只恨不得一剑戳死这个小混蛋。

　　秦蚀月命人在山头摆宴，酒是美酒，菜是佳肴，曲是秦蚀月亲自吹奏的雅曲。
　　如此良辰美景，本该一醉方休，可叶涵却是食不甘味。
　　秦蚀月倒是随和，只给叶涵斟了杯酒，淡淡道：“你随意。”
　　叶涵心系师妹，几乎没怎么动筷子。秦蚀月也不强求，只命人带叶涵回房。房间里高床软枕，可叶涵怎么睡得着？
　　大约三更天，叶涵偷偷起身，小心翼翼的打开门，门外一片寂静，连守卫也无。叶涵顾不得多揣度秦蚀月的用意，忙运起轻功，向院外飞奔而去。

　　叶涵心急，却错估了此地荒凉。叶涵发足狂奔，出了那小院，大约一个多时辰，还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之地。叶涵毕竟年幼，内力有限，身子也不是铁打的，今日又受了内伤，天还未亮，又落了雨。叶涵浑身湿透了，却提不起内力运不得轻功，体力不支，眼前也发黑。叶涵叹口气，难怪秦蚀月如此放心，就知道自己逃不出五指山，等自乱了阵脚一身狼狈，他还能捡现成的便宜，叶涵只暗叹自己糊涂，心中只益发挂念赵蓉儿。
　　正心神恍惚，只听见一阵嘚嘚的马蹄声。
　　叶涵心头一喜，忙奔到路旁，大喝道：“可有路过的朋友？”
　　马车停在叶涵面前，赶车的男子二十七八，持鞭沉稳有力，吐纳深沉，看来修为不浅。一个十四五岁模样的小厮掀了帘子，警惕的看着他。
　　车里传出一个声音：“你迷路了吗？”说着，车帘被大敞开，车里露出一个少年的侧脸，精致美丽异常，叶涵不由得一怔，暗骂自己糊涂昏了头，秦蚀月和金乌教正穷追不舍，自己贸然拦车，岂不是牵连了眼前这位少年？
　　叶涵微微摇了摇头，转身走了，那少年却又问了一句：“下雨了，你不上车吗？”
　　叶涵摇摇头：“谢谢，你还是先走吧，这里不太平。”
　　那少年偏头打量他，突然笑了，这一笑，只仿佛冰雪消化百花盛开，让叶涵半晌挪不开眼。那少年道：“要是我一定要你上车呢？”说罢，吩咐那马夫：“刀奴。”
　　那马夫跳下车，拦在叶涵面前，指了他手里的剑：“剑留下，你上车。”
　　叶涵怔了怔，顿时存了三分警惕，但看这车驾模样，华丽宽敞，驾车是双马并骈，马都是好马，驾车的把式也是好手，哪怕是那小厮，身手都不弱，这车里的少爷只怕身份不低。想到此处，叶涵反而略略安心，这少爷不是寻常人，更何况只是一程路，秦蚀月还不至于这般下作。
　　那车把还未来得及接剑，车里却又传来那个温润的声音：“刀奴，不要为难人家。”
　　那车把式冷硬而恭敬道：“不行！刀奴受命于主上，要保护公子周全。”
　　那少年无奈的叹口气，对叶涵拱手：“抱歉，刀奴木讷无礼，唐突了。”
　　叶涵拱手道：“没事。”说罢，他把剑交给那刀奴，上了马车。
　　那小公子倒是十分体贴有礼，亲自拿了干衣裳给叶涵换上，又让小厮架了红泥小炉，煨了一盏热姜汤端给叶涵。
　　叶涵谢过了，这才细细打量起这个年轻公子，年岁不大，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幼些，但却不像江湖人，身上没有江湖那股子风尘气，而且武功稀疏平常，不但比不得那刀奴和小厮，只怕连师妹蓉儿也不如。这公子衣衫华贵，虽然样式简单，但料子和裁缝都不俗，而且衣衫上的熏香是最名贵的龙涎香，一两百金，叶涵虽不是奢侈之人，但其父行走押镖，见识过的稀罕物却也不少。车厢内布置精致，左右架子上安置的是铜鼎炉焦尾琴和几十册的书卷，然后就是笔墨纸砚，笔是红木狼毫，砚是肇庆的端砚，纸是澄心堂的宣纸，这种宣纸是以青檀木皮精制而成，源于南唐后主李煜宫廷秘法，寻常读书人决计用不起。
　　叶涵不由得疑心起这少年的身份，只怕是个世子贵胄。叶涵问：“公子这是去哪儿？怎么这么晚还冒雨赶路？”
　　那少年笑道：“我是尊舅父之命，赴京赶考，爹爹总怕路上不安生，让刀奴护送我来这里，和爹爹安排的人汇合，再一起上京，其实一路平安，哪有什么事儿。”
　　那叫书奴的小厮笑道：“这不是以防万一，您要真出个什么事儿，书奴和刀奴都不要活了。”
　　那少年吐吐舌头，对叶涵一拱手：“在下曲无瑕，还不知少侠姓名？”
　　叶涵也拱拱手，报了姓名，笑道：“你也莫叫我少侠，听着怪生分的。”
　　曲无瑕笑道：“那我叫你叶大哥。”
　　二人年纪相仿，叶涵只略大他一岁。曲无瑕是个雅人，而且看得出来，一直在深宅大院里被保护的很好，和他聊天，叶涵只觉得无来由的轻松，二人煮了盏茶，也备了几个精致的小点心，围炉听雨夜话，末了，曲无瑕为叶涵抚琴一曲，听着琴，叶涵竟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