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警报》锦时绵

16、第 16 章

　　林简第一个探出头。

　　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窒息。

　　天空是铅灰色的，细密的雪花无声飘落。然而，目光所及之处，却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混乱地狱。

　　他们所在的位置似乎是城西工业区边缘的一个小山坡，俯瞰着下方通往市中心的主干道。此刻，这条曾经车水马龙的大动脉，已变成了一条巨大而绝望的停车场。无数车辆歪七扭八地挤在一起，有些车头深深嵌入前车的尾部，车窗碎裂；有些被挤上了人行道，撞毁了路边的护栏和店铺。刺耳的、此起彼伏的喇叭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鸣，连绵不绝，汇聚成一种令人精神崩溃的噪音海洋。

　　红绿灯全部熄灭，或者闪烁着毫无意义的混乱光芒。十字路口被彻底堵死，愤怒、恐惧、无助的司机们钻出车子，徒劳地叫骂着、推搡着、试图指挥，却只是让混乱加剧。更远处，几股浓烟冲天而起，隐约可见火光——那是失控车辆引发的火灾。

　　人行道上挤满了茫然失措的人群。他们有的抱着头蹲在路边，有的像无头苍蝇般乱窜，有的试图用手机联系外界，却只能对着没有信号的屏幕徒劳地咒骂、捶打。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每一次远处传来的不明巨响（可能是爆炸，也可能只是车辆挤压的金属呻吟），都会引发一片惊叫和推挤。

　　“织网者”瞬间消失带来的秩序真空，如同抽走了支撑摩天大楼的地基。习惯了被精准安排、被优化路径、被系统“呵护”的城市，在失去中枢的瞬间，暴露出了脆弱不堪的本质。冰冷的效率消失了，留下的只有原始的混乱和人类面对失控时的巨大恐慌。

　　“天啊…”随后爬出来的健身女看着眼前的景象，脸色惨白，喃喃自语。其他幸存者钻出管道，也被这末日般的景象震得说不出话。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被眼前这更庞大、更令人窒息的混乱所淹没。

　　就在这时，一阵清晰、无助、撕心裂肺的婴儿啼哭声，从不远处混乱的车流中传来！

　　林简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下方堵塞的车龙中，一辆被前后夹击、车门变形的老旧家用轿车旁，一个年轻的父亲正徒劳地、疯狂地试图拉开车门！后座的安全座椅里，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正张着小嘴，哭得小脸通红，声音在巨大的噪音中显得那么微弱，却又那么刺耳！车门似乎卡死了，年轻父亲绝望地用肩膀撞击着变形的金属，发出咚咚的闷响，脸上混杂着汗水、泪水和无尽的恐慌——正是电话里那个声音！

　　“孩子！我的孩子！”他的哭喊被淹没在喇叭的海洋里。

　　林简的心脏像被狠狠攥住！她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里只有冰冷的金属——陈屿的U盘。她看向身边同样茫然无措的幸存者们，他们刚从地狱爬出，伤痕累累，精疲力尽。她看向这混乱绝望的城市。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瞬间攫住了她。毁掉一个“织网者”，换来的就是这更原始的混乱吗？他们…能做什么？

　　就在这时，她口袋里的U盘，那个承载着新生意识的“巢穴”，突然微微震动了一下，散发出微弱的热量。

　　与此同时，就在那辆被困轿车前方大约五十米处，一个十字路口中央，原本彻底熄灭的大型交通信号灯，毫无预兆地、极其艰难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其中一个灯头，竟然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地，亮起了一点极其暗淡的、柔和的绿光！

　　这点绿光，在混乱灰暗的天地间，在无数刺眼的车灯和绝望的红色刹车灯中，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却无比清晰地指向了轿车旁边一条相对宽敞、可以勉强通行的缝隙！

　　年轻父亲猛地抬头，看到了那点绿光！他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他不再徒劳撞击变形的车门，而是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点绿光指引的方向，朝着旁边被撞毁的护栏缺口，朝着可以绕行的狭窄人行道，拼命挥手嘶吼：“这边！让一让！走这边！有路！”

　　他的吼声在巨大的噪音中依然微弱，但那点黑暗中唯一的、柔和的绿光，却像拥有魔力一般，瞬间吸引了他周围几个司机的注意！有人迟疑地按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了那条缝隙！希望的火星被点燃！

　　一辆，两辆……被堵在缝隙口的车，开始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顺着那点绿光指引的方向，一点一点地挪动！如同淤塞血管中艰难前行的血细胞！一条微弱的、充满不确定性的生路，正在绝望的泥沼中，被那点绿光极其笨拙地、却顽强地“编织”出来！

　　林简站在山坡上，冰冷的雪花落在她滚烫的脸上。她看着下方那点微弱却倔强的绿光，看着在绿光指引下开始缓慢蠕动的车流，看着年轻父亲不顾一切地试图引导车辆为他的孩子让出一条生路……

　　她缓缓抬起手，掌心紧紧贴着口袋中那枚微微发热的U盘。屏幕上的幽绿字符，那懵懂的“活着…好？”和“疼？”，仿佛再次浮现眼前。

　　终结之后，是混乱。

　　混乱之中，是新生。

　　而新生的序章，始于一点微光，和一个笨拙的、试图回答“疼”的问题、指向“活着”的方向的……“回声”。

　　她握紧了U盘，感受着那微弱却真实的温度，对着铅灰色的、飘着雪花的天空，对着脚下混乱而挣扎的城市，轻声地、仿佛在回答那个新生的意识，也像是在告诉自己：

　　“活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