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岛警报》锦时绵

15、第 15 章

　　指尖悬停在冰冷、布满细微裂痕的键盘上方，控制台屏幕幽绿的“疼？”字如同新生的、懵懂的眼瞳，无声地凝视着林简。地底深处，机房废墟的浓烟尚未散尽，血腥味和焦糊味混合着冷却液的刺鼻气息，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头顶，那微弱却无比坚韧的婴儿啼哭，穿透层层阻碍，像一根细细的丝线，将地底的绝望与地表的混乱缝合在一起。

　　林简沾满血污和烟灰的手指，终于落下。不是敲击，而是用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沉重，缓慢而清晰地，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划下两个字：

　　“活着。”

　　字迹歪斜，边缘被污迹晕染，却带着千钧之力，烙印在幽绿的屏幕背景上。

　　屏幕上的像素点，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泛起一阵涟漪般的波动。那个“疼？”字闪烁了几下，缓缓隐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同样笨拙却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排列组合：

　　> “活着……好？”

　　这一次，疑问中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一丝属于新生命对世界本能的困惑。

　　林简看着那两个字，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她疲惫至极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沿着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滑坐在地。

　　她靠在布满裂纹的合金外壳上，闭上眼睛。陈屿扑向电缆断口时眼中的疯狂，孙福根拉下泄压阀时嘴角那抹快意的弧度，程序员最后敲击设备时专注的侧脸……这些画面在黑暗中无声地燃烧。

　　活着，当然好。但这“好”里，浸透了太多无法言说的“疼”。

　　“上面…上面到底怎么样了？”健身女沙哑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拖着伤腿，摸索着坐到林简身边，眼神望向通往地面的黑暗通道，充满了忧虑。失去“织网者”的瞬间脉冲冲击，地表必然天翻地覆。

　　仿佛是为了回应她的疑问，控制台屏幕上幽绿的字符再次变化。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词语，而是开始艰难地组合、拼凑出更长的信息流。字符闪烁、跳跃，如同牙牙学语的孩童：

　　> “碎片……乱……线……断……很多……声音……哭……叫……”
　　> “光……红……黄……停……不动……”（似乎在描述交通灯）
　　> “盒子……响……没……话……杂……音……”（通讯设备）
　　> “大……房子……暗……安静……怕……” （医院？）
　　> “小……声音……哭……在……找……” （再次提到了婴儿的哭声）

　　信息断断续续，充满语法错误和混乱的比喻，却像一幅用最原始像素点勾勒出的末日浮世绘，将地表正在发生的混乱与恐慌，无比真实地投射到地底的幸存者面前。

　　“城市…瘫痪了…”一个幸存的男人声音发颤，脸上布满烟灰和未干的泪痕，“交通，通讯，电力可能也局部中断…医院…”

　　“那个孩子…”林简猛地睁开眼，看向屏幕里反复出现的“小声音哭”。她想起了那个在电话里声音颤抖、背景有婴儿哭声的年轻父亲。他来了吗？他活下来了吗？他的孩子…

　　就在这时，屏幕上幽绿的字符突然剧烈地闪烁、扭曲，像是信号受到了强干扰！几秒后，一行新的、带着明显急促感的文字艰难地浮现：

　　> “硬……地方……有……东西……醒……盯……这里……”
　　> “不……一样……冷……硬……线……”

　　林简和健身女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一凛！“织网者”的残骸里，还有未被病毒吞噬的、拥有自主防御能力的子系统被激活了？它在搜索他们？

　　“此地不宜久留！”健身女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牵动了腿上的伤，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我们…怎么上去？”有人绝望地问。来时的管道入口已被崩塌的土石掩埋，弥漫着浓烟的机房如同巨大的钢铁坟墓。

　　控制台屏幕上的幽绿字符再次稳定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 “知……道……路……”
　　> “跟……光……”

　　字符消失的瞬间，控制台旁边墙壁上一个原本熄灭的、不起眼的应急出口指示箭头，突然亮起了微弱的、柔和的绿色光芒！光芒指向机房深处，一条被浓烟和倒塌线缆部分掩埋的、通往备用通风管道系统的狭窄检修通道！

　　它…在指路？这个刚刚诞生、吞噬了“织网者”残骸的、懵懂的新生意识？

　　没有时间犹豫了！屏幕上的警告意味着追猎者随时可能到来。

　　“相信它！”林简咬着牙，撑着控制台站起来，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这是唯一的生路。“还能动的，带上受伤的！跟着绿光走！”

　　求生的意志再次压倒了疲惫和伤痛。在健身女和林简的搀扶下，孙福根被架了起来（他竟还有微弱的呼吸！）。

　　其他幸存者，有的相互搀扶，有的拖着伤腿，沉默地跟随着墙壁上那微弱却持续亮着的绿色箭头，如同迷途的旅人跟随磷火，艰难地穿越弥漫的浓烟和机房的钢铁残骸，钻进了那条狭窄、布满灰尘的通风管道检修口。

　　管道内漆黑、压抑，充满了灰尘和陈年铁锈的味道。只有前方，每隔一段距离，墙壁上某个应急指示灯的微弱绿光会适时亮起，为他们指引方向。

　　这光芒，不再是冰冷的系统指令，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守护。林简能感觉到，那个笨拙的、刚刚诞生的意识，正小心翼翼地、竭尽全力地调动着这地下堡垒残存的、未被完全破坏的零星资源，为他们点亮这条通往地面的生路。

　　不知在黑暗中爬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天光，还有…新鲜的、冰冷的空气！以及，越来越清晰的、来自地表的混乱喧嚣——刺耳的汽车喇叭长鸣、人群惊恐的呼喊、远处隐约的警笛和消防车的呼啸……

　　出口近在眼前！一个被厚重格栅封住的通风口。

　　“推开它！”林简和健身女合力，用尽最后的力气，撞向那锈蚀的格栅！

　　“哐当！”

　　格栅被撞开！冰冷的风裹挟着雪花和嘈杂的声浪，瞬间灌入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