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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重整旗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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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已高,晨光透过窗纸洒进屋内,乐之抬手遮了遮眼前晃眼的光亮,又往被子里拱了拱。
她听到院中传来扫帚拖过青石板的窸窣声,想来是朱璎和黄钿在整理庭院。院子虽小,经过几日修整已然整洁了许多,还添了几盆花木。
“姑娘醒了没?你们怎么不喊我?” 不等回答,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红绡轻轻推开门,瞅了一眼床榻,便欢快地跑到床前,手里捧着一个小食盒,兴冲冲地放在床头小几上,“我在集市上转了许久,终于找到了缺的那味食材。”
红绡微微仰着头:“快尝尝,是不是和以前的一样。”
乐之心头一暖,望向红绡道: “红绡越来越能耐咯。”
“那当然,我可不能被青黛比了下去,她虽年长,可是我先到姑娘身边的。”
乐之微微一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比什么?有事瞒着我?”
红绡意识到自己似乎又说了不该说的话,立刻住了嘴,眼神闪烁:“青黛不让我说……她要是知道,又要骂我一宿。” 随即仰起脸,语气坚定:“姑娘别怕,我们一定可以护住您!虽然比不得朱璎、黄钿二人会武功,但我们也能给您买好多首饰,买那个毛绒绒的大裘皮穿!”
“你们两个在背着我赚钱?”
红绡猛地睁大眼睛,拼命摇头:“姑娘,我没说!”
乐之心头疑惑更甚。
虽然财物箱匣全部被那个混蛋夺走,可随身行李中的细软银两,按理说也足够支撑好一阵子,怎会落到需要赚钱的地步?
片刻后,房门轻响,青黛走了进来。
“姑娘找我?身体可好些了?”青黛眼神微沉,径直走向柜子去取药膏。
乐之待她回来,举着胳膊画圈,展示自己活动自如,坚定道:“我真的没受伤,这次没有撒谎,倒是你们鬼鬼祟祟,在做什么?”
“随身的银钱倒也够用,可我们初来乍到,处处都需要打点。仆从最是看主子脸色行事,即便我们不与他们多有交涉,但同住在一个府邸,日后行事也能多几分便利。” 青黛轻轻坐在床边。
乐之疑惑道:“可是将随身的首饰典当,也足够生活一阵,日后再想办法便是。”
青黛动作微顿:“我怎能拿夫人给您的东西去当掉。”
乐之微微一怔,却并未再言语。
青黛替她收拾好衣襟,又取了妆匣,细细替她梳理发丝,柔声道:“今日天气晴好,别总待在院里,让黄钿陪着去街上走走。”
乐之应了一声,但待青黛走后,却陷入了沉思。
她绝不会告知爹娘让他们徒增担心,也还未摸透秦川的用意,不易轻举妄动。
她只是从未想过,脱离了父母庇佑,竟需要思考金钱的意义。
……
这些时日,红绡琢磨出几款糕点,青黛则重新拾起了刺绣,朱璎打探了不少消息,黄钿则是始终贴身随行。乐之看着这几人各司其职,心里竟有些复杂。她如今反倒是靠着身边的丫鬟支撑起一切。
可不能被她们几个比了下去。
边城旧时尚武,因战事频繁,民风剽悍。但近些年秦川平乱,百姓得享太平,许多旧日避乱的书生、迁居的官员也逐渐扎根此地,不少边城子弟得以进京求学,或在地方上安身立业,文风日盛。当朝大儒周士正晚年也迁回故居,在城中设立私塾授业,吸引了不少学子求学。
乐之探查了几日,发现书铺里不乏一些高价悬赏的文章,尚可解一下燃眉之急,最终她选定了这文雅阁。不过高价悬赏的多是策论一类的文章,不算难,赏金又高,怎会轮到她?
联想到书房一事,不会…又有诈吧?
谁承想小厮说,这种活计并不好找人来做。文人墨客大多自矜,不屑于此等做法,真正的贫苦人家更愿学一门手艺立足。只有那些实在走投无路的布衣学子,才肯靠此赚些银钱。
乐之微微一怔,她堂堂户部尚书嫡女,竟然沦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
可恶,那个混蛋!
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可多想无益,先有能力养活自己和小姐妹们。
乐之领了任务回到小院中,暗自打定主意,这第一篇文章必须出色,要借此机会打开局面。
几日后便传来消息,那买家对文章极为满意,甚至特意送来重金酬谢。与此同时,第二篇文章的题目也一并送到,接着是第三篇,第四篇…
这题目一次比一次难,但赏钱越来越多,小姐妹赚的补贴跟她比,不值一提。
乐之瘫在榻上,翘着腿晃悠着,手里捏着半块点心,看着新添置的家具,得意得很。
这才初出茅庐,便如此成功,难不成也能像话本里那女商人一般,发家致富啦?
她要先韬光养晦,再多买些书,赚得更多,然后再拓展其他买卖。变富以后再告诉兄长,惊艳所有人,甚至都开始幻想起兄长惊讶的场景。她可真厉害嘿。
只是,还没拿到第六篇的题目,却得了一封来自买家的信。
……
几日后。
将军府的隔壁,书房香炉轻燃,桌上残局铺展开来,秦川的挚友—周明远正静坐案前,凝神思索,指尖缓缓摩挲着一枚棋子。
忽然,屋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呼唤——“周神医!”
他执棋的手微微一顿,却未作回应。
脚步声由远及近,缓缓踏入庭院,随后又是一声唤喊。话音刚落,一个身影已然踏入书房,停在书桌前。
“又有什么事?” 周明远冷淡道。
对方却不恼,反倒是笑意更深。这名男子一身锦衣华服,腰间系着玉佩,正是边城第一才子,周文清——大儒周士正的嫡孙。
周文清随意地在一旁坐下,语气轻快道:“这次可是个有趣的事。”
“卢家小少爷,最近写了五篇文章,让我们的书院先生惊掉了下巴。”
周明远继续沉默地摆弄着棋子,这些富家子弟买文章,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卢三爷把这五篇文章给了我,没想到呀,没想到——”
……
那一日,乐之依约赴宴。
雅间颇为宽敞,屏风隔断了大半视线,遮住了内里的人影。
她绕过屏风,却在下一瞬间微微怔住。
饭桌上无人,仅摆着两盏清茶和几碟点心对面的座椅上端坐着一位样貌俊朗的青年男子,和一名不苟言笑的中年男子。
更令人意外的是,在他们面前,竟跪着一名锦衣华服的小公子。
那小公子听见门响,身子一僵,似是不敢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随后低头对那位中年男子说道:“三叔,人我已经带到了,您可要守信,千万不能告诉我二姐,她打我那是毫不手软,三叔你可得心疼我啊。”
中年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小公子仿佛得了大赦,赶忙起身匆匆朝外走,路过乐之身旁时,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低头快步离去。
乐之站在原地,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
她知晓此事怕是已经暴露,但按理说,真正该受责罚的是买文章的小公子,自己不过是借此谋生,难道还要受到责难?她心思急转,不敢造次,忙拱手作揖,语气恭谨:“不知两位大人找在下何事?”
那中年男子率先开口:“莫怕,我们不是来责难你的。这五篇文章,可是出自你手?”
乐之自知理亏,便不敢撒谎,低声道:“小子家中拮据,想着以此赚些银钱渡过难关。若是坏了规矩,还请两位大人宽宏大量。”
她低垂着眼,没有多言。
却在这时,周文清忽然开口,带着几分笑意:“公子莫怕,这位是卢家三爷,你此前拿到的赏钱,皆是他所出。”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道:“如此才学,却做这替写之事,想必也是遭了一些难处。卢三爷惜才,愿助公子度过难关,甚至还举荐给了我。”
……
周文清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当天的情景。
周明远虽然未曾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却也未打断,默默听着。
周文清毫不在意,兴致盎然地继续说道:“竟然有人会拒绝我的邀请,啧啧,我便调查了他的来历,你猜怎么着?”
周文清微微前倾,语气轻快。
“嘿,她就住在你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