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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痛失财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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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远隔壁的好邻居,此时正在将军府最偏僻的小院里,懒洋洋地晃悠着,这新添置的摇椅,乐之很是满意。
这些时日,那个讨人厌的混蛋早出晚归,连面都见不到,倒也相安无事。
黄钿正坐在小几旁剥果子皮,神情一丝不苟。因着书房之事,她心中一直愧疚,之前更是跪在屋内不肯起。好不容易劝着起来了,便开始拼命练武,天不亮就起身锻炼,饭都顾不得吃。好不容易劝着别这么紧绷,她又一门心思地找事做,生怕自己没有用处。
看着黄钿低头认真剥果子的模样,乐之轻笑道:“这小碟子都装不下了,再吃下去,我怕是要变成画里的胖娃娃啦。”
这时,有文雅阁的小厮送来请帖。
她这小院虽然挨着将军府,但不过是夹缝里的一处建筑,侧门对着另一条街道,与府门相隔甚远,所以也不担心他人怀疑身份。
来信的正是那买文章的小公子,只是这次是真诚致歉。
卢小少爷那日见乐之年少俊秀,才华出众,年纪与他们相仿,这边城来了这样的人,他们哪里能按捺住澎湃的好奇心。
小少爷单名一个“储”字,皮肤白净细腻,一身锦衣裁剪得体,纹饰华丽却不张扬,身量不算瘦,肩背却挺,显然是被养得极好。与他同行的还有一位书院学生,刑案司副使的公子—吴峻,以及营造司司长的侄子——李清源。
一番交谈后,乐之才发现,这几人并非自己先前所想的那般不学无术。这卢小爷结交的皆是掌控西川重要事务的官宦之家,这些人家很注重后代的交友。卢家虽经商,但能在西川扎根数十年,与这些人往来密切,可见其影响力绝非寻常。
“清源是咱们州府近年啊,最年轻的贡士!”卢储语气里隐隐透着几分自豪。
这李清源端正俊逸,却无半分锋芒逼人,眉目清朗温和,叫人不自觉生出亲近之意。
“营造司可是掌管西川所有工程营造事务的,李家在工部也是有人的。” 卢储继续说道。
工部?不会跟师父相识吧?乐之暗自想着。
酒馆里,一壶桂花酿刚倒上,卢储便靠在椅上,懒洋洋地抖着酒盏。
乐之原想着总要被问一句“怎么不去书院念书”,她连说辞都准备好了。哪成想卢储他们一句没问,见她好奇书院生活,便自然而然地与她谈起,人还怪好呢。
“我们周大才子,今儿个又没来讲课,院里空了半堂。乐熙,你是没见过,你若看他第一眼,八成会以为是哪家花坊先生。可他文采真是拔尖儿,竟听得我都心动了。”
吴峻一声轻哼:“你心动的,大抵不是讲学,而是他讲学那日,坐在窗下的女学生吧。”
“哎这就刻薄了不是!”卢储立刻反驳,故作委屈地看向李清源,“清源你评评理……”
酒过一轮,气氛愈发热络。
吴峻本不善言笑,此刻却也眉头舒展,正襟道:“乐熙公子,你所著那篇论策我读过。西川与北境,地势殊异,气候迥别。以北境器械之精,合西川地利之便,融营造之术于机巧之理,诚可谓匠心独运。”
李清源也颔首微笑,眼里带着真诚: “你这套思路,实有论兵械之妙,兼得因敌制器的讲究——是真正能用在战场上的巧思。我不敢说自己算理有多精,可西川的风土人情、水文地貌我还是懂一些的。这些年也总想着,有朝一日能把自己琢磨的那些东西,用在战阵之上,不只是造桥铺路,更能守关固防。”
乐之闻言,兴致高昂。
小时候她得了一只机关盒,爱不释手,自此便彻底沉迷榫卯营造,机巧之理。
后来拜师学艺,她发现营造之理与机巧之术大多相通。那楼阁的梁柱和斗拱,靠结构设计来分散重量、减缓压力,而那投石机的砲臂抛射巨石时,同样需要靠巧妙构造来传递和化解力量。
各类构造,皆因势导力、循理成法,虽功用殊异,然匠思相通。
然而父母却极力反对她的喜好,虽然允了师傅来家中教导,却不许出屋子,在外更是禁止她谈论闺阁本分以外的事物。
在这西川,换了身份,海阔天空,无比畅快!
“快与我分享!”
他们越聊越投机,卢储也饶有兴致地听着,偶尔点评两句:“我们书生虽不能持弓上阵,抡锤造械,若哪天战乱真起,也能捐款捐粮。”
李清源顿时就调侃道:“就你,还书生。”
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吴峻却正色道:“可别小瞧了文人,战场上妙策连连的,可不都是武将,有时候,精确的布防与军械改良,远比单纯的力敌更为重要。”
这场席间谈论,不知不觉间竟变得别有趣味。
乐之初来边城,至今只认识文雅阁老板的女儿文思雅,头一次与这么多同龄人高谈阔论。一时间神采飞扬,心情愉快。
“不察敌情而轻举妄动。” 这句提醒早就被她忘得干净。
……
这天清晨,仆从送来一条消息,“将军请夫人去书房一叙。”
小院顿时炸开了锅,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黄钿更是立刻站起身来,站到乐之身旁,乐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安抚道:“没关系,我一个人前去便好。”
她不想让小姐妹们总因自己的事而担忧。再者就算真有什么事,她们几个女生也是拦不住的。只是,尽管嘴上说得轻松,乐之心里却一点底都没有。这一路上,她飞快地思索着秦川此举的缘由。
踏入书房的那一瞬,她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在秦川身上停留。
秦川随意地坐在椅子上,身上不是惯常的利落劲装,而是一袭宽松的墨色长袍。衣料轻薄柔软,衣领微微敞开,能看到一些胸膛麦色的肌肤。
他在乐之心中仅剩的一丁点优点,便是这样貌了。
“好看吗?” 秦川慢悠悠地说道。
乐之谨慎又疑惑地看着他。
秦川目光淡然地扫过桌上的几张纸,淡然道:“看够了,不如看看这些。”
乐之缓步走到书桌前,眉头瞬间蹙紧,这是……她替卢储写的文章?她心底顿时泛起警惕,依旧低垂着眼帘,她尚不确定他究竟意欲何为。
“没想到夫人竟有如此文采。”
“这前两篇写经济与民生,颇有才情。第三篇写治国,对边城倒是了解颇多。”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指尖轻敲桌面,“只是这第四、第五篇却涉及军备兵械。闺阁女子即便上了书院,怎会对兵械如此了解?”
乐之微微一怔,比起先前倒也镇定了些,轻声答道:“我兄长是三皇子伴读,我随他们一起听课,皇子的课程中自然涉及这些。”
这些文章,周明远当日便交给了秦川,因着诸多事务,他并未急于处理。近日来,他特意差人查探了一番。
乐之并不知道,此前书房一事,并非秦川刻意构陷,确实有一份伪造的重要文书被人翻动过。
过了一会儿,秦川走到她面前,乐之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他的阴影里。
秦川语气悠闲道:“夫人还没有好好逛过这将军府吧,这府里北院有一个地牢,专门用来对付这些不肯说实话的细作。”
乐之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还没等她有所反应,秦川一只手环在她腰上,轻轻一转身,便把她抵在了书桌上,身体靠前,限制住了所有行动空间。
她尽力解释着,“我确实是跟着兄长和三表哥学习的,他们书房里有很多军事书籍。”
其实乐之此时是有些心慌的,但她又怕秦川这个混蛋做出什么混账事来,就这一小会儿的纠结,秦川尽收眼底。
她感觉到秦川好似越靠越近,越压越低,气息扑面而来,她本能地伸出手想抵挡,却被顺势反扣在背后。她此刻被环在秦川的臂弯里,靠得极近,可她还来不及细想这亲昵的姿势,胳膊却被他往上提了提。
这个混蛋,真要掰断她的胳膊不成?
“放开。” 她低声道。
秦川并没有松手。
说有多疼倒也不至于,只是这一刻,她又委屈,又气恼,偏偏又打不过他。
还有一点,说不清的难过。
他们往昔也常起口角,然而秦川素来知晓分寸。究竟是何人!将曾经的少年变成如今这般讨厌的模样。
秦川默默地看着她,啧啧又要哭了。他松了些手上力道,往后略挪了半步,却仍未完全放开。
“夫人不肯说实话该如何是好呢。”
“那地牢里的物件花样多着呢,不如我们也试试?”
秦川说罢,眼神未动,忽地伸手,在她腰侧一捏。
乐之蓦地一震,她下意识地抬头,秦川依然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眉目沉静。秦川的动作很轻,被捏过的地方还有一些痒意。乐之觉得呼吸有些急促,有些烦闷,微微后仰,不想靠得太近。
只是这般亲密的动作,竟然是在这种场景?
怎跟她想象的,全然不同!
他们靠得这般近,乐之需得仰着头才能与秦川对视。此时,乐之眼角还挂着未落的泪珠,她当年怎么就被这个混蛋的美色迷了眼。
秦川道:“这可是最后的机会了。”
乐之仰着头,直视秦川,不言语,大小姐我也是有脾气的,你能怎样?
下一刻,他竟然?
她再一次腾空了,被吊在树上的经历还历历在目,乐之拼命扑腾,显然是徒劳的。
秦川稳稳的控制着她,大步往前走。
乐之被晃得晕头转向,索性垂着身子,低着头,放弃挣扎。她看不清前方的路,感觉走了有一会,突然看到地面出现了一截向下的楼梯。
哎?这是,真的有地牢?
还没等她想明白,他们已然进入了这个地下空间。
待她堪堪站稳,这屋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乐之第一眼看到了秦川的副将安信,他身边确实有着很多刑具。屋子中央是一个被捆在架子上的囚犯,前边执刑的人拿着类似鞭子的东西。
安信满脸疑惑和震惊。
只有秦川悠悠的开口道:“哦,带夫人逛逛这宅子,你们继续。”
他拽着她的胳膊,走近了那排刑具。她看着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只觉得呼吸急促,手心冒汗,本能地后退,却被秦川紧紧牵制着。乐之转移目光到别处,可这地牢里哪一处都不让人安生。她瞧见秦川递给她一根细小的钉子。
“这是销魂针,我们把它钉进骨头缝里,看不出伤口,却疼痛难忍。” 秦川好似还有些心疼地继续道,“你怕是受不住。”
她怯生生地提议:“秦川,今日天气晴好,不如我们换个雅致的庭院说话。”
秦川悠然道:“你喜欢做手工,我才贴心地带你来瞧瞧咱们府里的物件。”
乐之被牵着缓慢地走过这盛放物件的桌子,随后秦川拿起一根很短的小鞭子,竟然有几分愉快的声音说道,“这个适合。” 说罢,秦川拿着这个牛皮小鞭子,拉着乐之就往另一个房间走去。
安信震惊地看着他家将军的所有举动。
另一个房间是长期关押犯人用的,没有行刑的工具,倒是相对干净一些。将军并没有同上次一般提前知会他们,所以安信不知该如何行动,只能静静地站着。
不久,隔壁传来了哭喊声。
安信默默地低下了头,可是夫人,夫人她无辜啊。青黛前些时日还给他送过吃食,连将军都没给他送过。他其实爱吃甜食,之前还被数落过男子汉爱吃女孩子家的东西。
夫人这般好,安信想着要不要去帮帮夫人,可是…这要如何插手。
安信走到了房间的拐弯处,听着哭声好像平息了,他顿住脚步,正犹豫着,瞧见他家将军怀抱着夫人走出来,夫人埋头在将军的颈窝,看不见神色。
他却震惊地看到秦川微微上扬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