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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那个混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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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听说了吗,林三小姐在那山沟里,被夫家吊起来打!”
“当真?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女,新婚才过几日!”
“那位小将军虽有些战功,可这亲事是圣口亲封,这般羞辱,不怕日后翻船?”
街巷风声如潮,传言愈演愈烈。
那场婚宴风光无两,十里红妆,才过去月余,如今却成了众人茶后谈资。
……
一个月前。
西川秋深,山风透骨。
大昭国西南的边防重地,昔日圣上钦赐的威武将军府邸,木柱斑驳,窗棂漆色已褪,主屋厅堂内的陈设倒显几分讲究。紫檀书案,黄花梨椅,角落立着一座铜镂香炉,几只定窑白瓷盏釉色温润。
乐之刚踏入厅堂,便听得低沉的男声传来:“夫人舟车劳顿,怕是嫌府中无趣,才会到书房寻些消遣。”
她脚步微顿,秦川一身玄衣,立于灯影之侧,肩背挺拔,却冷意森然,不似从前那般。
这声“夫人”叫得毫无温度。两人匆忙成婚后,他便先一步离京,彼此间无太多交集,如今这一声反倒显得讽刺。
“看书原也无妨。” 他语气一转,“可惜,一份兵防图不见了。”
乐之站定,声音清亮,毫不退让:“将军若要诬陷,怕是要拿出确凿的证据。”
秦川走近,身影笼罩她一半光线,俯视着她:“进了这府,守的就是我的规矩。” 随即转身,对身侧的副将道:”将夫人捆起来吧。”
空气霎时凝滞。
副将迟疑了一下,终缓步上前。
乐之脸色微变,低喝一声:“秦川,你敢!”
“为何不敢?”
乐之微微侧首,看到武婢黄钿已上前试图阻拦。可下一瞬,便被一名衣着朴素的侍从拦下。对方出手凌厉,身手非凡,绝非普通侍从,数招间便将黄钿擒住。贴身侍婢青黛更是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两名守卫带着婢女离开了主院,他们站在院墙外侧,看不到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却听得清清楚楚,鞭子破空抽下时空气被撕裂的尖响。
副将安信眉心深锁,即便他早就知晓今日的安排,但如此对待一位姑娘,绝非大丈夫所为。
身旁的小侍卫站得笔直,脸色却僵得发白。
夫人远道而来,已至府邸,将军却躲在军营多日,故意避而不见。抢了夫人一行女眷的所有财物,还安排众人住在最破的院落。他那时就在想,若夫人哪日真翻脸闹腾一场,也算合情合理。可夫人什么都没说,依然恪守礼节。
原来,他被安排来当这个走漏书房消息的“坏人”,把夫人引来,掉入陷阱。
就在他神情一恍间,黄钿猛地挣脱,副将却示意不必追。
黄钿冲进院落,青黛紧随其后,只匆匆看了一眼,便仿佛被钉住了脚,怔在原地。
……
正厅里被捆住双手的乐之,不敢置信,盯着这麻绳,惊愕道:“秦川,你……”。
此时,整个主院只剩下他们二人,秦川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乐之,不发一语,忽而伸手轻轻一提,径直走向院子中央。
乐之双手被缚,重心不稳,她踉跄地挣扎、叫嚷,却毫无作用。
眼前那棵老槐树越来越近,她心头猛跳,感觉自己下一刻就会被生生撞上去。忽觉手腕的力道一沉,麻绳骤然变紧,下一刻——
哎?这个混蛋,竟然?
冰凉的夜风猛地灌入袖口,为了减轻手臂的负重,她只能轻微垫起脚,她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心中怨气陡增,也顾不得想太多,厉声质问:
“你如此不讲理,就不怕我告诉家人,告诉我姨母吗?”
“哦,夫人大可以写信。” 秦川站在树下,语气淡然,仿佛在谈论天气,“看看是你的信送得快,还是我的鞭子快。”
乐之心头猛地一颤。
“秦川!” 她怒喝。
“军情机密怎会随意放置?进府便是下马威,骗我钱财,还在饭食下毒,如今又是这一遭……你根本就是故意刁难!谁给你的胆子!”
“能奈我何?”
乐之有一瞬间的错愕,她才意识到,这个混蛋如今毫无顾忌。
随即,乐之看到他缓缓地将鞭子高高举起,甚至表情还有些玩味。
一道冷冽的破风声,骤然划破寂静。
乐之本能地闭上眼睛,甚至发出了一声细微的惊呼,她从未经历过这般惊险的境况。
过了片刻,她缓缓睁开眼睛,顺着秦川的目光看去,只见一道深深的鞭痕狰狞地刻在树皮上,裂开的痕迹中还残留着些许木屑。
她屏住呼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我知道你与… ”她停顿了一下,“或许有些误会,但我既不知内情,也从未参与其中。那些百姓敬你为大英雄,难道你还要拿一个女子出气吗?”
秦川闻言,绕到她身后,将鞭子缓缓放在她身上,声音低缓:“夫人竟把我看做英雄,我心甚慰”
那道触感自脖颈滑落,沿着肌肤缓缓而行,似蛇信游走,战栗,一寸寸探入感官深处。
不急不缓,却无端令人心惊。
乐之还未弄清发生何事,刹那间,一道劲风擦过她的背脊。
鞭子的呼啸声,尖锐而凌厉。
乐之的心头一颤,寒意自脊背攀升,她不由自主地绷紧了身子。她怔怔地看着落在脚边的一段树枝,被鞭子生生劈断,枝桠碎裂,落叶纷飞。
她诧异,心思一动,先躲过这一遭。
这个混蛋如今不是善茬,也根本不会怜香惜玉,硬碰硬不是上策,出门在外需懂得变通。
深吸一口气,眼中浮起一丝委屈与柔弱,声音微微发颤:“我远嫁而来,却遇到如此对待,心生怨恨,想要去寻些信息以后作为筹码。”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以后……不会再做有违规矩之事。”
她以为这番言辞能换得些许宽容,然而,下一瞬,那道触感再次袭来。
从*,缓缓移动,直至*。
乐之的思绪猛地一滞,每一丝接触都变得格外敏感。
他这是…要做什么?
这种对未知的恐惧慢慢蔓延。
她从未想过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这里不是可以任性妄为之所。人心善变,多年未见,连秦川如今究竟是何模样,她都未曾探清。
过了好一阵,秦川没有再继续动作,只是平淡的开口道:
“不察敌情而轻举妄动,这世道本无太多公允与慈悲。”
“委屈吗?”
“定规矩者,方可掌权。”
泪水无声滑落。
乐之心中此时是害怕吗?是委屈吗?
更多的是悲伤,是对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愤怒,亦是对自己轻敌失策的悲哀。
要变成制定规则的人吗?
……
夜色沉沉,烛火微微跳跃。
红绡咬着唇,趴在她的床边忍着泪,乐之轻叹了口气:“我真的没事,怎的还哭肿了眼睛?哎。”
她们没有亲眼见到院中之事,要说这鞭笞,最后也不过是,嗯…..有些羞耻地划过。
甚至那捆人的麻绳都非日常粗麻,而是精细柔软的棉线,那个混蛋他到底想…
“姑娘?”
乐之回过神来,轻轻拭去了红绡的泪珠。红绡和青黛陪伴她多年,在这遥远的边城,没了父母庇佑,只有她们几个小姐妹相互依偎。
红绡似是察觉她心绪低落,赶紧岔开话题:“我这几日在厨房做饭,有个叫英子的小帮厨。他不光给我们安排空闲时间,还告诉我哪几家店铺质量好、价格公道。上回还塞了块肉给我。”
“姑娘你若有什么想吃的,只管说。”
刚入府时,他们还吃府中送来的食物,但是乐之经常腹痛难忍,也不知道饭菜里是否做了什么手脚,索性自力更生,自己采买食材。
红绡继续嘟囔道:“这府中的下人们对他颇为敬重,说他凡事赏罚分明,每年年节还能得些赏银,甚至会允诺他们轮休回乡照看家人。合着就是专门针对咱们才这般刻薄?我听说……”
青黛及时打断:“好了,时候不早,快些歇息。”
乐之追问道:“听说什么?还没说完呢。”
青黛摇头:“她听说的东西可多了,要是不拦着,今晚你便别想睡了。”
说罢,拉着红绡起身,替乐之掖好被子,才默默退了出去。回到侧屋,红绡低声道:“为什么不让我告诉姑娘?”
青黛神色沉静:“若真如你所听,为何夫人和老爷临行前只字未提?若是错的,岂不是让姑娘徒增烦忧?她又该如何在府中自处?我们只需护好姑娘,别再惹出事端便是。”
夜深,寒气浸人,乐之蜷在床榻上,倦意虽浓,却迟迟未能入眠。她回想起西行途中,驿馆茶肆间那些隐隐约约的议论。
“前些时日,那西北又有骚乱,我二舅爷的大儿子在军中,偷偷捎的信。”
“这才安稳了几年,要是秦家军还在,还怕个球,如今哎……”
秦川……这些年,究竟是如何走过来的?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早已不是她记忆里明艳的少年了。
他搞出如此大的阵仗,怕是整个府中上下尽知他们的关系。可是他又偏偏屏退左右,不容旁人窥见她的狼狈。
这一切,到底要做给谁看?
他又究竟想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