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敌我一手》谁言春好

2、除夕，新历30年

　　当柏方禹从城南回来的时候，头发已经湿透，他抬起头将手插在头发里往后顺了顺，在家楼下犹豫片刻，最后还是转身往隔壁一栋楼走去。

　　“汤小名，你在家吗？”他敲着汤小名家的门。

　　没让柏方禹等多久，眼前的门就吱呀一声开了，里面探出个毛绒绒的头。

　　“你这是上演苦情剧男主了吗？还挺别致的爱好。”看着成落汤鸡的柏方禹，汤小名将门完全打开，然后倚着门毫不犹豫地笑着。

　　“借你家浴室一用。”柏方禹没有回答这人的问题，他在玄关处换了拖鞋，然后径直往屋内走去。出于对发小的了解，看着汤小名脖子上挂着的头戴式耳机，柏方禹就知道这人又在打游戏。

　　汤小名，小城重度网瘾少年，网络冲浪选手，甜品爱好者，从小到大热爱某些至理名言和宝典，据他自己所说，他这是站在时代的前沿。

　　当初蒋女士带着他和他妹刚来这里的时候，初见小小的汤小名，就用一句这是宿命的相遇，这是命运的呢喃，成功捕获了汤小名的心，从此他就成为了蒋女士的信徒，尊奉她为人生导师。

　　然而大概只有柏方禹了解实情，他妈那次是心血来潮，看着眼前蹲着的小不点，恶作剧般的想要捉弄他罢了。于是就端着一副高深莫测的大师样，来了一句似是而非的高级话，看着汤小名呆愣愣的样子，蒋女士当场就笑出了声。

　　此刻，柏方禹的脑子正胡思乱想，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等他捯饬完毕，换上一套新的衣服后，就擦着头发从浴室走出。

　　“屋里有暖气，出门的时候记得穿上棉袄。”汤小名坐在电脑前，听到声响，抽空抬了一下头。

　　柏方禹应了一声，走到窗子前。他倒也没有傻傻的把窗子拉开，只是看着窗外的雨击打在窗上发出一阵阵声音。

　　看这雨哗啦啦的架势，恐怕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还是等雨小了再走吧。不过，话说这么冷的天，应该下雪吧，下雨真的正常吗？

　　过了一会儿，汤小名推开椅子站起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吧，淋雨干啥去了，我还不了解你？”他边说边从旁边拿出一袋薯片，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

　　看着他这吃瓜的架势，倒是比窗外的雨的架势还要大。“没啥，上次路过一条巷子，差点被一只跛了腿的猫抓，今天看要下雨了，心里念着这件事而已。”

　　眼看不是什么情感纠纷，汤小名的兴趣肉眼可见的下降，他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然后就从茶几上抓起遥控器打开电视。

　　“今晚到我家吃饭去吧，我妈说有新的心得体会传授给你。”柏方禹说道。

　　“替我谢谢阿姨了，但是我最近刚换新设备，今晚和人约好了一起开黑，而且还有好几部番没追，下次再去吧。”汤小名笑着说完，他又继续翻着电视的频道。

　　柏方禹没再说什么，正好窗外雨小了，他走到鞋柜旁，打算换鞋离开。只不过低头看着他那湿透了的鞋子，他又抬头朝着汤小名喊了一声。

　　汤小名闻声转头，瞅了瞅啥情况，看明白后他不自觉挑了挑眉，然后指着鞋柜说道，“里面有几双新鞋，你挑一双吧。”

　　柏方禹也没磨唧，随手拿了一双顺眼的，然后他看着旁边的篓子，又从里面掏出一把雨伞。

　　他试了一下雨伞，开门的时候转头对汤小名说，“今晚开黑加我一个呗，”说完，他又笑了笑，“好久都没打游戏了。”

　　汤小名手上还拿着那袋薯片，他无所谓地点点头，“随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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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柏方禹到家的时候，蒋女士戴着围裙正在做饭，而他妹柏赫曦不知道在房里干啥。

　　柏方禹抖抖伞，把伞放在一边，又把门关上，换上一双棉拖鞋，走进屋里。

　　“妈，今天做的什么菜，我来打下手。”柏方禹边说边从旁边拿出一条围裙给自己系上。

　　“你又麻烦人家小名去了？”蒋美妍正在做清蒸鲈鱼，她将鱼身斜切出的口子裹上盐和葱花。

　　蒋美妍，今年45岁。人如其名，美丽漂亮大方耀眼，神秘莫测足智多端，这是她那信徒的评价。而要柏方禹说，就是一天天没事干喜欢瞎游荡捉弄小孩子的老阿姨。

　　汤小名喜欢称呼她为蒋女士，以表示尊敬，只不过在柏方禹再三的要求下，当面喊阿姨，不能喊女士，因为他总感觉怪怪的。对此，汤小名一脸不屑，只能说柏方禹从小就是个矫情鬼。

　　回过神来，柏方禹胡乱回复了蒋美妍几句，他将做好的菜端到了餐桌上。

　　然后，他看着柏赫曦紧闭的房门，柏方禹只觉得自己的拳头紧了紧。他冷笑了一声，对待不听话的妹妹要怎么办，柏方禹的回答是重拳出击。

　　他三步两做地走到了柏赫曦的房门前，其间绕过了譬如餐桌、椅子、沙发等种种的障碍物，然后气沉丹田，右手紧握成拳。

　　只不过还没等他大喊出柏赫曦这三个字并重重地敲响房门，眼前的房门就吱呀一声自动开了。

　　柏赫曦双手环胸靠在门框上，一脸不屑的看着她哥又要作什么妖，而柏方禹则是讪讪地笑了一声，他的右手缓缓松开，摸了一下后脑勺，“那啥，妈叫我喊你吃饭。”然后转身离开。

　　柏赫曦觉得汤小名说的对，柏方禹不仅是个矫情鬼，还是个怂包。

　　没错，眼前出场的这人就是他妹，柏赫曦，是和蒋美妍一样不讲理的存在。与其说是他的妹妹，其实柏方禹就比她早了几分钟出生，他俩是异卵双胞胎。

　　从小到大，柏赫曦就是山大王一般的存在，她指哪，柏方禹和汤小名就往哪打。

　　记得小时候她自诩为大王，同校的被她打服的大壮非要替她选妃，结果柏赫曦小手一挥，就是跟班1号，跟班2号，跟班3号。照柏赫曦的话来说，就是她那么强，这些人连当骑士都配不上。每次集会结束的时候，她非得强迫他们鞠躬喊柏大王万岁，然后才挥挥手宣布散会。

　　不过自从上了初中后，这件事就已经变成了柏赫曦的黑历史，谁提她和谁急。

　　此时，柏赫曦走到了饭桌旁，一脸星星眼的看着这些饭菜，“哇塞，妈咪，你好厉害哦！”哦对了，还要补充一点，她还是个厨房杀手来着，一进厨房就忍不住杀人又忍不住剁手。

　　蒋美妍正一脸笑意的听着她宝贝女儿的夸赞，然后一转头就看见柏方禹已经坐在椅子上开吃了。
　　“今天除夕，小名不来吃饭吗？”她边拉开椅子边问柏方禹。
　　柏赫曦也坐了下来，“对啊，汤小名呢？”

　　柏方禹夹菜的手没有停，他边吃边回复道，“我问过了，他说有事，等会一起开黑。”

　　柏赫曦哦了一声，她低头盯着他夹的菜几秒钟，突然抬起头又冷笑着说道，“柏方禹，我说你今天这么急，是怕我跟你抢吗？”
　　话音刚落，她就以迅雷不及之势，风卷残云般夹起桌上几道她爱吃的菜，顺便随手还给蒋女士的碗里也放了几道菜。

　　柏方禹没有回答她，只是心中一味的腹诽，不怕你抢怕谁抢，狗刨饭都没有你吃的快。

　　等到晚饭吃完，桌上已是一片狼藉，柏方禹和柏赫曦又争着抢着打扫卫生，蒋女士无奈扶额，怎么吃个饭也吃出个千军万马的气势？
　　她端着一杯牛奶站起来，从容的在吵闹的两人之间躲闪，一个完美的走位后，在沙发上坐下来并打开电视。

　　等他们俩忙完后，倒是一人靠着蒋女士的一边坐下谁也不看谁看。

　　柏方禹掏出手机打开游戏，而此时对面的汤小名正无聊的转着手机，一看到柏方禹上线就放下了二郎腿，发送了组队申请。

　　连上麦后，汤小名迫不及待的声音就从手机里传出，“蒋女士新的心得体会是啥？还有你是不是又没抢过柏大王的饭？”

　　听到这话，蒋美妍只是好奇地瞥了一眼柏方禹的手机，而柏赫曦是头上瞬间挂了几条黑线，她手上的核桃被捏的咯咯作响。

　　柏方禹一时哽住，不知道怎么回复汤小名的问题，干脆就回复了个沉默。

　　而对面的汤小名又喂喂了好几声，在发现没有人说话之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不对劲，他把脚借着桌子一蹬，背靠着电竞椅一滑，然后继续若无其事的说道，“那啥，话不多说了，上号吧。”

　　而此刻，柏赫曦忍不住了，她越过蒋美妍一把夺过了柏方禹的手机，柏方禹没有过多挣扎，只是笑着看着她的动作。

　　柏赫曦朝着手机平静地说道，“那可真不巧，今天我没抢过他。”

　　哐当一声。
　　汤小名从电竞椅上摔下来，但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于是他又爬起来说道，“那个，刚才阿姨也在旁边吗？”

　　“嗯。”

　　又是哐当一声，汤小名无力地瘫在电竞椅上，是的，就是这平静的话语，让他感到一阵平静的死感，他在人生导师面前的形象毁了。

　　蒋女士会不会认为他是什么中二少年，背地里又是女士女士，又是大王大王的喊着，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汤小名就尴尬的整个身子扑在床上到处打滚，并原地三百六十度打了一套拳。

　　“好了好了，别折腾他了，我妈才坐下，没有听见。”柏方禹憋着笑从旁边插话，又夺回了手机，“上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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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玩了几把游戏之后，不知不觉快到了12点。

　　柏方禹打了个哈欠，转头看见这俩人还在看电视，这电视有那么好看？他定晴看了看，嗯……又看了看，这男生干嘛在雨中那么歇斯底里，还牵着另一个女生的手不让她走？她们两个倒是看的津津有味。

　　他又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手机里的游戏界面中角色依然在打斗，时不时还传来汤小名骂骂咧咧的声音，而手机的界面以外，是客厅里的肥皂剧苦情男主的发言，并伴随着柏赫曦和蒋美妍低低的笑声。

　　凌晨12点的钟声一过，柏方禹抬头望向窗外，外面的烟花升起，在夜空中炸成了一副副漂亮的画，他轻笑着，在心中默念新年快乐。
　　虽然随着赛博朋克的技术突破宣布着新时代的到来，但是人间的烟火气却并未消散，至少在这个小城里是如此。也许大家都木讷的不会表达，但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陪伴，而陪伴或许就是他们最心照不宣的表达方式。

　　柏方禹又伸了个懒腰，他放下手机，朝着柏赫曦和蒋美妍告别，结果不出所料的遭到了她们毫不留情的挥手驱赶。

　　他慢步走向自己的房间，然后直直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并闭上了眼睛。
　　“今天，就是新历30年的第一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