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不等我》雾江卿上

20、BE

　　季寰宇那晚在天台上的话，像是撕开了最后一道蒙蔽的纱。

　　齐嘉豪心里那块一直压着的巨石，被暖流冲刷着，开始松动，碎裂，化作细沙，被风吹散。

　　生活似乎陡然间轻盈了起来。

　　自习室里。

　　“这里，辅助线画错了。”季寰宇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齐嘉豪的几何图，指尖沾了点铅笔灰。

　　齐嘉豪皱着眉，橡皮擦用力蹭着画歪的线，粉屑纷飞。

　　“笨。”季寰宇轻嗤一声，却极其自然地从他手里抽走铅笔和尺子，倾身过来。

　　他清瘦的臂膀几乎圈着齐嘉豪的背。

　　呼吸若有若无地拂过齐嘉豪耳廓，痒痒的。

　　“看着，”季寰宇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笑意，“从B点做垂线到CD边的延长线上，连接它和A点，你看……”

　　笔尖滑动，一条干净利落的辅助线出现。“这不就全通了？”

　　齐嘉豪盯着那线条，恍然大悟：“啊！对啊！”他眼睛亮起来，扭头看季寰宇，“厉害！”距离太近，鼻子差点撞到对方的下巴。

　　季寰宇一愣，随即勾唇笑了，抬手屈指弹了他脑门一下：“那是。笨死了。”

　　齐嘉豪捂着脑门，也忍不住跟着笑了。

　　那点被骂“笨”的羞恼，全被眼底的笑意冲散。

　　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户洒进来一点，落在季寰宇侧脸上。

　　放学铃响了起来。

　　季寰宇利落收拾好书包，把一本厚厚的精装版《时间简史》硬塞给齐嘉豪。“喏，替我还到学校图书角。”

　　“哎？你怎么不自己去！”齐嘉豪抱着沉甸甸的书抗议。

　　“我要去抢限定版泡芙，”季寰宇已经快步走到教室门口，回头眨了下眼，“给你也带一个！老规矩！”人影眨眼消失在走廊。

　　齐嘉豪看着手里重得像砖头的书，再看看空荡荡的门口，哭笑不得。

　　他把书小心抱在胸前，步子也轻快起来。

　　他知道哪里能最快还书，还能赶上帮季寰宇排队。

　　暴雨倾盆，天空阴沉得像泼了墨一般。

　　齐嘉豪冲出教学楼，抱着刚发的资料，没带伞。

　　冰凉的雨点瞬间打湿了他单薄的肩头，冷得他一哆嗦。

　　刚踏出一步，头顶的雨帘骤然消失。

　　一把深蓝色格子伞稳稳撑开在他上方，隔开一片干燥天地。

　　季寰宇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边，左手拎着刚买的泡芙袋子，右手稳稳撑着伞。

　　“跑什么跑？资料淋湿了又得挨批。”

　　季寰宇语气平淡，身体却往齐嘉豪这边靠，将他整个人几乎都罩进伞里。

　　齐嘉豪看着他大半边肩膀淋在雨里，湿透的衬衫颜色变深，紧贴着他削瘦却结实的线条。

　　“伞……你那边……”齐嘉豪伸手想推他。

　　“别动。”季寰宇抓住他试图挪开的手腕，力道温和却不容抗拒。他没看齐嘉豪，目视前方浑浊的水洼，声音混在雨声里有点模糊，“我扛冻。抱紧资料。”

　　雨水顺着伞骨哗哗流下，砸在他们脚边的水洼里，溅起细碎的水花。

　　伞下的空间狭小，暖意混杂着湿漉漉的清新空气。

　　齐嘉豪挨着季寰宇温热的手臂，雨水打湿对方肩头和自己怀抱里那份干爽资料形成鲜明对比，心里某个角落被烘得滚烫。

　　他沉默地把资料抱得更紧了些，另一只手悄悄捏住了季寰宇被雨水浸湿了一小块的校服下摆。

　　公寓里暖气融融。

　　季寰宇皱眉盯着体温计上的38.7°C。

　　“我说了不想去诊所……”床上，齐嘉豪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只露出半张烧得通红的脸，声音沙哑。

　　季寰宇叹了口气，放□□温计。

　　“不去诊所行。水呢？”他拿起床头那杯几乎没动的温水。

　　“苦……”

　　“加了蜂蜜，骗你是小狗。”季寰宇哄骗道，把水杯硬塞到他手里。

　　齐嘉豪皱着眉，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小口抿着。

　　季寰宇转身在小电炉上鼓捣着什么。

　　不一会儿，空气里弥漫开淡淡的粥香和姜味。

　　一小碗熬得软糯的白粥被端过来，上面点缀着几颗切得细碎的嫩姜丝。

　　“喝了。”季寰宇言简意赅，把勺子塞给他，“我盯着你。”

　　齐嘉豪烧得胃口全无，只想睡觉。

　　可看着季寰宇架着眼镜、一脸“你敢不喝试试”的表情坐在床边小凳子上，他认命地拿起勺子，艰难地吞咽着那温热的、带着微微辛辣姜味的暖流。

　　季寰宇看他吃一口，眉头就松一点，自己则剥着一只黄澄澄的橘子，橘皮清冽的香气很快盖住了淡淡的姜辛味。

　　吃了小半碗，齐嘉豪实在咽不下了，耍赖似地推开碗。

　　“再喝三口。”季寰宇眼皮都不抬，把最后一瓣橘子塞进他嘴里。

　　橘子的清甜瞬间在口腔弥漫开，中和了嘴巴里的寡淡和苦涩。“……甜。”

　　季寰宇这才接过碗，没再强求。

　　他探身，干燥温暖的手掌覆上齐嘉豪的额头试温，又摸摸自己的，眉头皱紧：“还是烫。”

　　说着，顺手理了理齐嘉豪睡乱的额发。

　　那只带着橘子清香的手，指尖微凉，动作却极其轻柔。

　　齐嘉豪闭上眼，额头上的触感清晰无比，那点冰凉舒服得让他喟叹出声。

　　他把自己更深地缩进被子里。

　　“睡会儿，我帮你再熬点蜂蜜水。”季寰宇的声音放得更低。

　　齐嘉豪迷迷糊糊应了一声，沉进黑甜梦乡前，隐约听到旁边传来书本被轻轻翻动、以及笔尖在纸上划过的沙沙声响。那声音安心得让人落泪。

　　被子裹得太紧，背上微微渗出点汗。

　　齐嘉豪无意识地蹬开被子一角，腿伸了出来。

　　没过两秒，那被蹬开的角落又被一只温热的手拉了回去，重新密密实实地掖好。

　　“冷热都不知道？”头顶传来一声无奈又带点宠溺的叹息。

　　齐嘉豪咂咂嘴，彻底睡沉了。

　　天气嗖地凉了。

　　齐嘉豪缩着脖子朝教室跑，哈出的白气散在风里。

　　“喂！”季寰宇的声音混在风里追上来。

　　一条厚实的灰色羊绒围巾直接缠上齐嘉豪冻得通红的脖子，绕了两圈，手法有点笨拙，但足够暖和。

　　围巾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和干净皂香。

　　“戴着吧，看你脖子都快缩没了。”季寰宇拉高自己冲锋衣领子，推了推歪斜的眼镜，语气平平。

　　齐嘉豪手指抓着柔软的围巾边缘，暖意迅速爬上来：“你不冷？”

　　“我穿得多。”

　　季寰宇瞥他一眼，先一步走进教学楼大门，玻璃门反光里映出他翘了一下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