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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色正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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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云,惨白的月光映照在那些含苞欲放的花骨朵上,倘若不去听地砖之下传来的窃窃私语,此景也称得上是岁月静好,忙里偷闲。
“好饿,娘,我快饿死了”、
“疼啊,好多血……杀了我吧”、
“小孩乖,小孩乖,一勺饭来一口汤,吃了长高高,上房去捉鸟,下床去逗猫”
“回家啊,要回去啦”……
声音越来越大,地砖开始松动,渐渐四处都有从地下爬出来的,散发恶臭的尸体。他们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只剩下空荡荡的皮挂在骨架上,里面血肉全无,被风一吹就会鼓起。每个人的头顶都有一株吐着性子的粉花。
染过血的那朵变成红色,安静的立在一女尸头上。这女尸倒也特别,全身的皮肉都不剩多少,唯独面上毫发无损,头上珠钗三两支已摇摇欲坠,脸颊两边的耳环虽已蒙尘,但不难看出样式精巧。
“花羊饶竹者,喜珠宝首饰,胭脂水粉之物”,陈楠脑中闪过账册上的记载,猜测穿金带银的女尸有极大可能是饶竹。
不一会,这偌大的宅子内已经咿咿呀呀乱成一片。他们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有几个紧贴着围墙,似乎想要出去。
随着一声很轻的叹息响起,宅内瞬间鸦雀无声,片刻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笑!
是笑,所有的怨灵全都欣喜的望向堂屋。
只见两个纸扎的人偶如拽畜生般拉出两个人来,长长的缰绳紧紧的束缚在二人颈间,使其轻易不能挣脱。
画着大红腮的纸人道:“今日月色正美,正宜食用生冷之物,特为各位献上柳狗两只,请尽情享用,先到先得!”
话音刚落,几乎同时,在场的所有走尸头上的花都发出尖锐的啸叫,甚至激动的开始颤抖。待纸人将人拴好,全身而退后,一场僧多粥少的厮杀开始了。他们张着尖牙利爪,把柳氏二人连皮带肉的撕成碎片。放在嘴里囫囵吞下,又紧赶着去抢下一口。
许多走尸甚至被撞碎成一块块,肚里的脏器零散的掉了一地。饶是如此,也挣扎着朝柳氏二人所在之处爬去。
“为使各位尽兴,我二人特赠曲一首“,原先的两个纸人再次出现,手握着唢呐二胡开始演奏。陈楠不禁在心里感叹:好一个歌舞升平,好一个月色正美!
“鬼怪之多,供君挑选,可找到目标了?”,陈楠看着下头人头涌动问钱溪渡,一脸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已被吃干净了“,钱溪渡指了指连骨头都不剩的柳氏二人。
陈楠:很好,出师不利。
“但是比起怨灵,那边的两个纸人更让我觉得好奇“,钱溪渡的目光看向兴致勃勃演奏的玩意。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这地方就让他觉得有些沉闷,心也有些焦躁。里面有如此多的走尸却只在这一片天地游荡,究竟是不愿出去,还是不能出去?
以及那两只纸扎的人偶,能说会道,活动自如,这些走尸似乎也十分顺从他们。不知是谁的手笔,尸变是否也与他有关?且如此大费周章,所求为何?
底下的走尸已经开始演变为自相残杀,肠子脑子遍地飞,场面实在血腥,陈楠有些受不住了。
疑似饶竹的走尸却似木鸡般不为所动,周遭的走尸也会自动避开她。红花里伸出的长长口器缓慢摆动,似在寻找什么。纸人似乎注意到不对劲,停下来朝她走去。
突然,那朵红花发出啸叫,口器直指钱溪渡方向,底下所有的眼睛瞬间注视过来。
其中一个纸人瞧见屋顶上偷看的两人,不禁有些生气:“客官,不请自来看白戏,非君子所为也。“
言罢,抄起手中的唢呐猛地一吹。钱溪渡只觉得双耳刺痛不已,紧接着就见尸潮蜂拥而至。而陈楠却好似无碍,反应迅速,在即将触及时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踩着屋顶往后院逃去。
陈楠:“好死不死,你的反噬转移给我了!我双耳失聪,姓钱的你若有什么招式都使出来吧!“
他说着,一边将先前钱溪渡给他的符纸向后抛去。被贴上符纸的走尸瞬间自燃,痛苦的四处乱窜。其余的走尸们瞧见后,渐渐开始警惕前头翻飞的黄纸,速度也有所放缓。
饶竹很快冲在了最前面,她的表情十分狂热,一个跳跃就窜到钱溪渡身后。尖锐的口器在即将吃到珍馐时,被陈楠一脚踹飞。但饶竹很快稳住身形,再次袭来。
钱溪渡的耳朵流出一行血水,脸色在月光下变得惨白。醒过神后,他止住脚步,将临近的几个走尸击飞后。脚下一点,腾空跃起后,手里的拐杖被他狠狠投掷出去,直逼吹唢呐的那位。
在他身旁的另一个也不是吃素的。只见它将二胡随手一扔,抄起琴弓当剑使,将拐杖挡下,并原路奉还。
因双耳受损,钱溪渡并未注意背后的饶竹再次袭来,他接住武器的同时,肩膀也被她的口器扎中。他回手反刺,谁知木杖将饶竹刺穿她也不曾松口半分。正好陈楠及时赶来,几张符纸伺候,她才吃痛连连,放开钱溪渡。
只是嗜血后的花也开始暴长,根茎变粗后,口器也一分为二。
陈楠因为听力丧失,不自觉大声嚷着:“我方才去探过,这鬼地方似乎被下了咒,我才摸到围墙就被弹飞回来,这下真成盘中餐了。“
钱溪渡双耳受损,被他靠近嗷一嗓子,传来的疼痛几乎使他两眼一黑。他稳住心神,做了个吹唢呐的动作后,便头也不回的像前冲去。陈楠领会其想法,紧跟其后,为他分散尸潮的攻击。
而两个纸人配合默契,两面夹击。碰上如此攻势,钱溪渡一分不敢懈怠,隔空操控拐杖接下对面砍来的琴弓,口中吟唱驭火诀朝吹唢呐的纸人丢去。只是它俩动作十分敏捷,几番来回后,只不过是被划破了点纸,燎黑了发片。
在钱溪渡与纸人缠斗间,陈楠无意间运气为刃,斩下其中一人头顶的花。没了花的走尸瞬间化作一滩血水,只剩下根茎脉络。
见此,陈楠接连捏出数道气刃朝尸潮扔去,霎时间,血水四溅。很快,尸潮的数量骤减,有的甚至因畏惧而不敢主动上前。
“以多欺少也非君子所为!”,陈楠及时前来相助,一个下劈砍向唢呐纸人,被它躲过后,紧接着甩出气刃追击。两人合力,很快将纸人们逼至角落。
“敢问背后是何方神圣,手段了的,不如出来切磋”,钱溪渡警惕的盯着面前二“人”,问道。
唢呐纸人似是见局势不利,倒开始求饶:“大侠饶命,我兄弟二人如此行径,实属有因。”
二胡纸人紧接附和:“这柳氏人家简直猪狗不如,我等乃是见义勇为,替天行道,主子吩咐,要清个干净,杀个痛快。”
钱溪渡继续追问:“你家主子何在?”
两纸人却猛地上前一步,直面攻来。
有诈!
好在陈楠事先防备,及时挡下一击,但却忽觉胸口一阵刺痛。回头看去,钱溪渡已被饶竹穿透胸膛。其中二胡纸人一个避过陈楠,冲刺至钱溪渡身前,欲将他了结。
钱溪渡不躲,反张开双臂相迎。待纸人意识到不对时,一根黑檀木素杖将他纸糊的身子捅穿。在他错愕的片刻,钱溪渡催动驭火诀将它烧了个干净,同时击退身后的饶竹。
一切发生太快,唢呐纸人愣神时也被陈楠运气砍下脑袋,紧接着贯穿血肉的疼痛密密麻麻的传来,让他倒吸一口凉气。
没了纸人的操控,那些走尸全都变成了一副懵懂样子。饶竹的半边身子已经烧焦,头上的花朵无精打采的低垂在额前。
“纸人被毁,幕后之人估计在来的路上了,你我已经损耗太多,怕是招架不住”,陈楠出声提醒道。
钱溪渡看着原本用来拴住柳氏二人的绳子已经空荡荡的留在地上,被拴着的二人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他陷入了沉思。
而倒下的纸人,身体自燃,残风卷起带着火星的灰烬,在空中打了几个旋后,趁着陈楠二人不注意时飞出墙外。纸灰被风托举,直至到达某人手心才完全烧尽,碎成几片后不见踪影。
“这次的花肥似乎十分滋补,折了两个童灵倒是不亏”,他将盏中甜酒一口饮下,水中原本坐着赏月人的倒影已经不见,只带起一阵涟漪…
等他到达柳氏宅邸时,早已没了所谓花肥踪影,而他为防止走尸出逃而设下的阵法也被擦去一角,有三两个聪明些的已经发现空子正要溜出去。
被使绊子了他也不恼,抓回想要逃跑的几个走尸后,便开始修补阵法。
“要回家啊,回家“,一只被油炸过头,焦黑的手抓住他的裤脚,十分费劲的说出一句话来。这具走尸只剩下上半身,趴在地上,费劲的抬起没有血肉肌肤的头颅望着他。
被抓住的他,手上光芒不减,良久才回应道:“嗯,要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