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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杀不死就一直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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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正浓,在城郊的官道上,两个人身后不远处跟着个一蹦一蹦的影子。
偶被月色映照才能看清那蹦跳着前行的是个骨头架子,顶着张面容温婉的女人头,发间的簪子也不知道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虽然摇摇欲坠,却经受这样幅度的动作仍旧能安然无恙的呆在原处。
这一行人正是钱溪渡、陈楠,和饶竹。
“饿”,饶竹加快蹦跳的速度,拉近与钱溪渡的距离。
陈楠的听觉已然恢复,看着屁颠屁颠跟着喊饿的走尸,有些忍俊不禁。刚才他们破坏鬼宅的阵法后,饶竹不知怎么突然就惊醒过来,被钱溪渡浑身的血腥味道吸引,却只敢不近不远的跟着,嘴里偶尔蹦出个饿字。
此情此景,要是换了旁人,想来已经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但陈楠是谁?死了几百年的死人了,他甚至觉得饶竹有几分孩子似的可爱,生出了逗弄的心思来。
陈楠拍拍对着钱溪渡嗅嗅的饶竹,伸出惨白的小臂递到她面前道:“来,铁公鸡一毛不拔,先咬我给你垫吧垫吧!”
饶竹偏头思索片刻,似是费劲理解了一番后,才将鼻子凑近闻了闻。然后一蹦一跳继续去追走远的钱溪渡,对他的肉则毫无兴趣。
陈楠:……
“饿”,饶竹用阴森的语气再次重复自己的需求。这一次钱溪渡却忽然驻足,扭头看向她道:“天下没有白吃的饭,我这身血肉受之父母,生养之恩大于天,你拿什么来换?”
饶竹歪了歪头,然后艰难的说出两个字:“柳…淮”,钱溪渡问:“柳淮没死,你知晓他在何处,对吗?“
见饶竹点头后,他痛快的从包里翻出一个瓷碗,和一把小刀。麻利的的划开手掌,滴了四五滴在碗中后,递给她。蔫了吧唧的红花闻见了血腥,试探性的伸出一根口器浅尝,回味一番后,便一口气将碗中的血液吸了个干净。
它很快吸收养分,花瓣的颜色也变得更加深沉,有些发黑。花枝昂首挺胸,花瓣也随着饶竹的动作微微张开又合拢。
“你的血真好喝“,饶竹说。因为补充了营养,她已经能言行自如,保持神智清醒。陈楠不自觉的联想,导致这一变化的究竟是谁的血都行,还是只有钱溪渡的血才有如此功效?
钱溪渡:“那便好,现在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饶竹把自己头上的簪子一一扶正后,将自己所记得的经过娓娓道来。
柳淮是柳家的第十一位家主,与前几位不同,他很享受玩弄食物的过程,看他们惊恐,挣扎,哀求,厮杀。饶竹和饶茗是龙凤胎,姐弟俩是在柳府出世的。她们不知道父母是谁,但可以确定已经不在人世。
毕竟在柳府,他们只称得上食物,谁会对牲口的生死多在乎呢?这是柳淮曾对饶竹说的话。
她自从和弟弟分开,就一直被柳淮养在一间小院里。起先她并不知晓柳淮的真面目,对他很信任,甚至生出了几分爱意。直到他强迫自己亲眼看着饶茗被活剐,血积攒成小河,一直蜿蜒,直至她的脚边。
刚剐下的肉甚至还会跳动,柳淮笑脸盈盈的将肉夹到饶竹嘴边,如往常般哄着她。
从那以后,她日夜都恨不得将眼前这人活活钉死在墙上。可惜,她也落的和饶茗一个下场。后来不知过了多久,她从黑暗中醒来,直觉让她向上挣扎。
从土里爬出来的时候,周遭已经站着许多和她相似的死人,而在她的正前方,一个黑衣少年正目光欣喜的看着她的“新生”。
头上的花对那个少年似乎十分重要,每隔一段时间会来查看每朵花的状况。饶竹对这花倒无所谓,她除了饿,就是最在意什么时候能见到饶茗。可她不会说话,就只能呆呆的走来走去。
少年吩咐两个纸糊的小人每天晚上牵来姓柳的人,当作食物供他们分食。起先她闻到了和柳淮身上一样恶臭的味道会十分抓狂,发了疯般的恨意刺激着她,将那些人撕了个粉碎。
日子久了,填不饱的肚子似乎比那些姓柳的更加重要,而且饶茗也一直没有得到新生,她在那里一个人也不认识,只想离开,去哪都好。
“分明已经死了的人怎会每隔一段时日就会再次出现?怎么也杀不死,杀不死怎么办?杀不死怎么办?“,饶竹变得有些癫狂,口中一直呢喃着这些话。
陈楠道:“杀不死就一直杀,直到杀死为止“。
“直到杀死为止?“,饶竹重复道,印象中,好像谁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想不起来了,但是很有道理就成。
钱溪渡从她的话中得出想要的信息,这位少年以怨鬼为容器,养殖某种花。此花貌似以怨恨、痛苦的情绪为食,所以少年以怨灵所恨之人的魂魄来激发走尸的恨意,以此滋养花苞。但无一所成。
柳淮的魂魄在那个少年手中,而恰好他也有对方想要的东西。思及此,钱溪渡看向饶竹头上血色欲滴的花,心里有了成算。
他们决定休整一日后再进入柳宅。在天蒙蒙亮时,饶竹因受不了天地阳气躲进了地下。钱溪渡随手在衣袖上画了几笔,随后一股清风涤荡全身,原本血迹斑斑的衣裳登时整洁如新。
陈楠:“看来你这些年学的确实够杂,如此便宜的术法都能寻到,还望不吝赐教“。
结果对方伸手进布袋里翻了翻,掏出本书册和一瓶丹药递给陈楠道:“此药可增强体质,延年益寿,书册上的符箓自己挑着喜欢的练,无事不要扰我。“
语速飞快的嘱咐完就飞身上了就近的一棵树上,打坐入定了。陈楠服下丹药后,兴致勃勃的开始研究起符箓图册来。
《日用符箓图解大全》:居家或出门在外的道友必备手册之一,满足您的一切小习惯。
去皮符,顾名思义,此符箓画与蔬果之上,可快速除去果皮,方便快捷,可助道友省下不少麻烦。
除尘符,出门在外修行难免沾染污渍,修好此符就不必苦恼,望道友合理用之。
叠衣诀,修行者怎能为琐事烦忧,习得此诀,纵使衣物满天飞,也敌不过道友小手轻挥。
陈楠逐页观之,发现里面洗衣烹煮,捉鸟捕鱼,一应俱全。虽记载在册的全是些平平无奇,且甚至毫无用处,但陈楠的目光落在几个字眼上,有些挪不开。他的脑子里毫无征兆的冒出一个想法:倘若加以修改,用在人身上会如何?
那将会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陈楠回过神来,对于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有些惊奇。
但似乎值得尝试。思及此,他不自觉抬头,望了眼茂密的树冠之间。
钱溪渡入定后听不到周遭的声音,正忙着压制钻心蚀骨的疼痛。虽然反噬咒的作用会通过阴阳镜转移至陈楠身上,但其带来的痛苦仍旧是残留在钱溪渡体内。方才被纸人捅穿的部位已经开始发热,甚至奇痒无比,他只能更加坚定的在心中诵读静心经。
从伤口处不断冒出丝丝黑气,嘈杂的声音似贴在耳边呢喃,不断的质问他,诅咒他,诱惑他走向更深的炼狱:“很煎熬吧,眼下无人注意,快快吸食魂灵,以缓解痛苦!“
“死道士,装什么清高,又不是没吃过 ,话说起来,滋味如何?”
“快吃啊,吃了你就不用如此痛苦,快吸食魂灵,与我们一同沉沦!”
钱溪渡抽空回了句滚后,将这些声音一概抛诸脑后。
时至晌午,情况才稍有好转,耳边的声音也随着他的神智恢复而平息,背后早已不知何时被汗水浸湿半边。他往身上画了道除尘符后,忽略伤口淡淡的痛痒,面上装作无事发生,神清气闲的从树上一跃而下。
陈楠见人下来,朝他递来一根烤的正香气四溢的草鱼,这些都是他钻研日常符箓大全老半天才得出的成果。钱溪渡顺手接过,似是没话找话般问起:“互换命格后,你身体可有不适?”
最大的不适恐怕都来源于某人,陈楠心想,但嘴上却是客气:“并无,托阁下的福气,能吃能睡,从新做人。“
钱溪渡对陈楠的阴阳怪气已经习以为常,只道:“反噬之力会使五感缺失,下次发作是在半月之后,这次你运气尚可,只失聪一两个时辰便恢复融洽。“
陈楠问:“这便算尚可,那最糟该是如何?“
“眼不能视,耳不能听,口不得言,法力减半,宛如废人“,钱溪渡脑中闪过些不太美好的回忆,总结一番,将此列为最糟。
陈楠:“听起来似乎十分精彩,细说一番,我好心里有底“,其实分明是想借机糗他一番。
钱溪渡当然知晓他的心思,淡淡道:“来日方长,你自能体会,届时,但愿你还能如现在这般,神闲自若,泰然处之。“
此战败了下风,陈楠自讨没趣,于是继续研究起图册。两人无言,只待夜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