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荒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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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傍晚，陈楠方才悠悠转醒。四肢百骸犹如重塑般酸疼，胃中竟也觉得饥饿。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自己似乎真的修成了肉身，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他运气斩下一节粗枝，靠它强撑着站起身。待在树下几百年，倒是托那道士的福可以自由离开。
眼下唯一知道与那道士有关联的线索就是那座人人皆养黑泥的城，看那道士年岁，距离事发时也没有多久远，或许去人群中打探一番便有着落。陈楠想着，便一瘸一拐的离开这“无人岭”。
虽已化作人身，但到底里子还是个飘了几百年的鬼，体力自不用多说什么。只是陈楠身上仍旧是穿着战死时的打扮，样子老旧不说，还破烂不堪。路过行人都只当他是个行讨的乞丐，不会多在意什么。
好不容易“活”过来的陈楠倒是不介意他人的眼光，正感受着世界纷扰的味道，就有一不大的马车从旁驶来。车上下来一个仆从，走至陈楠面前说道：“公子，我家夫人有请。”
陈楠随着仆人的指引来到马车跟前，就见车窗帘子被掀开一角，面容和蔼的妇人露出脸来，对着陈楠莞尔一笑：“公子从哪来？”
刚瞧见那妇人的面容时他便呆住了，再一听这声音，真真是恍如隔世。
上一世母亲自从父亲离世便一直缠绵病榻，不是愁容满面，就是心如死灰。像这样好的红润气色真是少见。
看她的样子，似乎这辈子要过的舒坦许多。不知怎的，陈楠眼角有些湿润，而后露出个笑来。
陈楠：“我无所归处，天地为家，夫人为何如此发问？”
“是我唐突了，只是我观公子似乎颇为辛苦，我方从寺庙祈愿而来，身上还余些银钱，你且拿去置办些衣物吃食”，妇人说着，递出半袋子碎银。
陈楠收下银子道：“夫人过的不顺心吗？为何要去寺庙祈愿？”
这话是有些失礼的，可是妇人并不恼火，毫不隐瞒的告诉了他：“非是我活的不如意，是替我不喜着家的孩子求个平安罢了。”
说起孩子，妇人的笑不自觉又染上几分幸福。陈楠说：“那便好，天色不早，夫人还是快快归家吧。”
马夫驾车离开，陪侍妇人一旁的婢女才出口问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如此诚意，想必老天定会保佑少爷平安归来。”
妇人：“非也，只是看着那人的身形忽地有些心酸。”
婢女：“看那乞丐与少爷年纪相仿，许是夫人太过思念公子，不过算算日子，公子的家书也在路上了，您也不必太过忧心。”
……
陈楠一路从城郊徒步进城，置换衣物后倒还剩些碎银。他寻了一处算命的摊子坐下，问：“道长，你可曾听闻把将死之人炼制成泥，置于罐中延续寿命的法子？”
算命的摊主将手中折扇一合，有些不满：“你看看我这旗子上写的何字？求仙问卦，算尽寿福”，他一字一句将那破布条子上的字念了出来，又说：“鄙人只算命，不知什么化泥长寿的法子。”
陈楠从腰间取了一块碎银丢在摊上，那眯眼道士马上喜笑颜开的将银子收好，故作姿态道：“鄙人资历尚浅，但有一门路，公子或可一试。”
一顿扯皮之后，陈楠才理出头绪。
这人所谓门路不过是这封地的藩王家中幼子久病难医，恰遇一位法力高强的云游修士造访。眯眼道士的三姑婆的君舅的姑丈的弟弟在藩王府中当值，看在他的面子上，找所谓云游修士不是件难事。
“云游四方，什么怪事不曾听闻？你去问他定能答疑解惑”，陈楠看他信誓旦旦，又别无他法，接过这人的手写信便前往本地藩王府邸。
只是藩王府还未走近，就听的身后一阵铃音传来。自古都说来的早不如来的巧，陈楠先前已经将之后种种辛苦都一一列举，眼下只是离了事发地不过几里，就冤家碰头，倒叫他喜出望外。
“阁下叫我寻的好苦”，陈楠看着钱溪渡道。
钱溪渡对陈楠的出现并不惊讶，面色不改的说：“确实苦，甚至还与转世的故人闲聊几句。”
这人毫无道理，先是抢他命格，又如此厚颜无耻的拆台。陈楠也懒得与他客气：“废话少说，还我命来！”
此时街上行人不少，好事的人侧耳倾听，都等着看一出好戏。还未等钱溪渡开口，藩王府正门大开，府兵一涌而出开路。两人被人流推搡至一处，被迫观看真正的好戏。
“世子游街，注意避让！”，为首骑马的府兵高喊着警语，手中不忘挥舞着灵幡。其余人等皆服饰怪异，堪比装神弄鬼。
一个约八岁的孩童孤坐在镂空的轿辇内，垂下的纱帐遮不住他满面的病色。双眼紧闭，手中却还紧紧握着一个玉牌。
街上的行人纷纷跟随着仪仗队伍一直游走。陈楠趁机拉住钱溪渡，还未开口就被钱溪渡先行打断：“左右我是跑不掉的，不如便宜我些时候，再算账也不迟。”
反正“鬼混”多年的陈楠也说不上是多紧急需要这条好命，也深知自己强抢也不敌此人，索性看他要做甚。于是答应下来，跟着大众行走。
“不是说世子已经病了许久吗？看架势似乎还要走好长一段路，如此对一个病患可算妥当？”，陈楠看着不远处的轿辇里的孩子，向钱溪渡问道。
“无碍”，他淡定吐出两个字，没说完的后半句是：将死之人。
这队伍一直将城内各处都绕了一遍后，才在城中央的一座莲花台座前停下。莲花台上立着一尊约七尺的玉观音，通身洁白无暇，经那日光照耀之下更为夺目。光是看一眼也知这尊玉观音价值连城，如此招摇的摆放在室外，甚至无一人看守，简直让陈楠无话可说。
府兵以佛像为中心绕成一个圈，这时一群着装怪异的人里走出一个白发老头来。他的半张脸被银色的面具覆盖，看不清全貌。
陈楠猜测这位就是所谓的云游修仙者。就见他接过一旁递来的紫金钵，从里面抓了一把白色粉末朝着轿辇撒了一圈。又故弄玄虚的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随后轿辇落下，由侍女侍从馋扶着世子走向莲花台，在玉观音的脚前坐下。
见世子正对着观音前的大香炉，陈楠预感不妙。果然，府兵们不知从哪搬来一箱箱线香与红烛，分发给在场的众人。待那老头给世子额间贴上一张红符后，在场的百姓蜂拥上前给世子上香。
陈楠惊的眼皮直跳，再定睛去看世子的装扮，无一不是按照神仙菩萨的服饰缝制的！脑中只剩下两个字：荒唐。
上完香的人在走时嘴里还念念有词：“谢世子保佑，谢世子保佑。”
待到人群送世子回府时，已过晌午。陈楠看着远去的人群，问钱溪渡：“真是出好戏，想来故弄玄虚的老头是藩王找来的托吧。”
钱溪渡：“这就看出来了？”
“若是藩王爱子，便不会让他做出如此有违天理的事，可他不但如此做了，甚至还亲自安排了香油，专门塑了尊玉观音”，陈楠神色自若的将自己的推测一一说出，丝毫不顾及身旁的“仇人”。
“你以为他此番是为何？”，钱溪渡看了眼陈楠，等待下文。
陈楠：“我虽未曾关心当今天下局势如何，但一个区区藩王能得如此美玉却不上交，还大张旗鼓的游街，巴不得宣扬四海，想是要反。”
钱溪渡点点头，将前因后果补足：先前这位藩王管辖的大片地域都深受干旱困扰已久，直至世子降生后的第三年突发恶疾，昏迷不醒。但神奇的是，世子病倒的隔天天降甘霖，那场雨持续了小半月。但随着世子病情转好，干旱又反扑而来。
钱溪渡：“这便是世子的病因，藩王以为有神仙助力，便鼓起信心，偷偷拉拢周边势力，至今已兵粮充足，只待东风。”
“那想来当今掌权的皇帝也非将王之才，否则也不会容忍事态发展至此”，陈楠停顿片刻后，问：“可是这与你何干？你抢我命格究竟意欲何为？”
兜兜转转陈楠不忘初心，问出此番目的，双眼直逼钱溪渡。
陈楠心想：倘若这人只是因为算出自己的惨相而想换个活法，他必定要拼了这条老命也不罢休。自己倒霉半生，好不容易即将走上正途，决不允许他人轻易摘果！
钱溪渡：“你在梦中所遇我亦皆知，当年城中人被炼制黑泥者因禁术反噬而不能投胎转世，便通通化作怨念诅咒我，直至身死魂散。”
陈楠道：“难不成此地藩王和你也有什么渊源？”
“嗯，凡修习禁术者哪怕转世也是厄运缠身，不得所愿，更甚者会吸取周遭人的气运，与在世伥鬼无异，而那位藩王正是当年之人的转世。”
陈楠心中怒气稍减，谁知紧接着钱溪渡开口就是雷击：“至于为什么偏选中了你，只能说凑巧。我昨日亥时就该死的，本想找个穷凶极恶的人调换命格延长寿命，可就近就你一个老鬼，想着助你早日转世为人也算好事……”
不等他说完，陈楠暴跳如雷的骂道：“好你个畜生家养的王八羔子，你要死的时候才想着活啊？怎么不见你行善积德少管闲事！真是活该被怨魂诅咒，魂飞魄散！”
钱溪渡也不做声，等陈楠“妙语连珠”全部抖搂个干净之后，又面色不改与他辩驳着：“其实说来，究竟如何才算命中该有？你被我夺走命格在原定命数中未曾有过，可如今发生了，怎得不算也是你的命数？”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荒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