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第 6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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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昔然刚想追出门去，就感到那扇厚重的实木门扉仿佛被千斤重的无形巨石牢牢顶着。他用尽全身力气向下摁压那个冰凉的金属门把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门把手却纹丝不动，无法往下移动半分，如同被永恒冻结在时间的缝隙中。
房间内的奢华装潢没有被更改丝毫，每一件物品都维持着原来的位置，冷漠而整齐。
卓昔然不死心地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那个纹丝不动的门把手上，随后又拖来办公室里沉重的皮质转椅，将其吊挂在把手上加持重量。然而把手依旧稳如泰山，像被焊死的钢铁一样牢固，没有任何被动摇的痕迹，仿佛在嘲弄他的徒劳。
他曾经在这栋办公室里来来回回，设下无数精巧的机关陷阱，把各类物料随意搬运来去。在他眼里，办公室的锁不过是一层轻易就能揭开的脆弱纸张，谁知道如今竟成了无法逾越的巍峨山脉。
卓昔然抡起房间里所有能抬动的陈设——精致的黄铜台灯、厚重的精装书籍、冰冷的大理石纸镇。他都发狠般朝门上、窗户上、天花板的吊灯上砸去。他扔出去的物体刚一接触房间的表面，就好像碰到了一张具有弹性的无形之网，轻飘飘地被弹回地面，发出沉重而闷响的撞击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不知道忙活了多久，力气耗尽的卓昔然抹了抹额上渗出的细密汗水，无奈地躺在了那张以他的力气无法举起的真皮沙发上。那是这个封闭空间内，最后一处保持完好的地方。其他的角落全都狼藉不堪，倒着歪七竖八的办公室物件，有的已经破碎了，在地面上留下细碎的粉渣；有的完好无损，却上下颠倒地躺着，呈现出一种怪诞的美感。
以往恶作剧得逞后的卓昔然，在完事以后都会细心地把现场布置完好，让人看不出任何被挪动过的痕迹，然后静待江暮归这条大鱼会不会上钩。现在他才发现，那全部都是鸵鸟把脑袋埋到沙子里的自欺欺人。即使江暮归人已经离开了，依旧能让这间办公室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延伸他那无所不在的意志。
原来过去他所能做的一切事情，都完全在江暮归的掌控之中。他能做什么，仅仅只是因为江暮归允许他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卓昔然尖锐而破碎的笑声在密闭的办公室里突兀地响彻，声波在四壁间碰撞回荡，传入他自己的耳朵里，那夸张的笑声仿佛能盖过自己内心不断滋长的心虚。
他不停地制造着各种躁动与声响，试图以此来掩饰自己被关在密闭空间里的深切恐惧。如今他已经扔尽了房间内所有可活动的东西，那些东西像一具具冰冷的尸体那样凌乱地堆叠着，静静地躺在地上。现在唯一可移动的物品，就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的身体在他意识做出反应之前，已经率先宣布了投降。卓昔然控制不住地发着抖，单薄的身躯微微颤动着，试图抵挡着无孔不入的沉默的侵蚀。
他真的好害怕，害怕无人理睬，害怕被整个世界丢弃，害怕只能听见自己空洞的回音。江暮归会不会真的一去不复还？会不会就把他关在这里，直到他饥渴交加而痛苦地死去？
卓昔然脑内已经不受控制地涌现出自己变成一具森森白骨的可怕景象，浑身的冷意顿时更重。他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任何事情都好，只要能驱散自己内心不断蔓延的恐惧。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他被关在与世隔绝的密闭空间里……卓昔然模模糊糊地察觉到一个久远的印象，随即那点模糊的影像又迅速消弭不见，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
等等，既然江暮归可以远程控制他心念所及的每一个地方，或许江暮归对房间内发生的一切，都是有着清晰感知的。
卓昔然对着紧闭的办公室门扉，缓缓露出了一个阴恻恻的扭曲微笑。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被奇特非人类的力量彻底操控了，那么现在的办公室，或许真的可以视作江暮归身体的一部分吧？换而言之，他就是被关在了江暮归的体内。
让他在这办公室内来去自如，不也就等于默认同意了他？
卓昔然从被他扔得一地狼藉的杂物堆里，找出水杯。他的唇轻轻贴在光滑的杯壁上，仿佛能透过陶瓷感觉到江暮归比常人更冷的体温。
……
在他脖颈上大快朵颐的是江暮归，现在想全身而退的也是江暮归。既然江暮归已经索取了他的一部分，就要连他的全部一起接受，这才公平。
江暮归并未如他所想的那般恼怒，反而极其轻微地笑了一下，唇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今天江暮归笑的频率，比他记忆中累加起来的都要多得多。
虽然江暮归总是戴着口罩，把全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卓昔然还是觉得，自己一定在某个被遗忘的瞬间，曾经见过那个神秘而迷人的笑容。
“那个水杯我没用过，如果连这种无机物都能让你感到兴趣，类似款式的杯子我还有很多，你可以全部带走。”江暮归的话，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
江暮归没有撒谎，自他体质发生诡异变异以后，就无需再摄取正常人的饮食。水是正常人维持生命的宝贵来源，但能减缓他无尽饥渴的，只有在活人体内加工而成的温热血液。
卓昔然把吸血这件事解构得如此轻松寻常，反而冲淡了不少江暮归在上个轮回里所感受到的浓重死亡阴影。
被他失控剜去心脏后，卓昔然那双空洞而怨恨的绝望眼神，成了夜间吸血鬼永恒的心魔。江暮归现在已经不用像常人一样需要睡眠，可每当他阖上眼睛时，眼前浮现的，全是卓昔然在上个轮回里永远停驻的冰冷尸体。
他在过去的轮回里无数次地想，他有重生的机会，弥补所有遗憾，是他的幸运。可随之而来被强行改变的世界，又会以不同的残酷方式，给他制造更多更深的遗憾。他开始痛恨起了这无尽的轮回，厌恶起了所有的改变。
可看到卓昔然现在活蹦乱跳的鲜活样子，在他眼里，逐渐替代了他记忆里渐渐泛上血色的冰冷尸体。他还是忍不住涌起那个被诅咒的想法——
能够有重来的机会，真是太好了。
“喂，你在外面偷偷看了多久，色狼。”江暮归的时机来得太凑巧了，他刚完事就推门进来，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在外面蹲守了多久。
江暮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多少次对卓昔然做这个无奈的动作了。“看你正在兴头上，我不想打扰别人的隐私时间。”
“把人家看个精光的变态，那些照片你还满意吗？”他放出来的那些照片，关键部位都巧妙地遮住了，只是拍摄角度和部位，都极尽暗示，让人浮想联翩。
他参考了无数片子的封面，才用相机支架自拍出来的这些杰作。拍摄的时候，他小心翼翼地避开江宿迟，若是让江宿迟知道，肯定会刨根问底，给他搅局。他的完美计划一定会彻底告吹。
卓昔然凑到江暮归身边，玩闹似的挂在对方修长的身躯上，一般他做到了这个地步，不会有任何男人再拒绝他了。
他不知道的是，他以为是命运对他奇特的眷顾。一旦他开始死缠烂打，男人就会让步。实际这种巧合，是江暮归在他身上留置的吸血鬼血液，无形中操控他人意识所造成的必然结果。
他想对始作俑者施展自己身上的这种“魔法”，自然是毫无作用。
江暮归迟疑了一会，他现在还是正常人瞳色的深邃眸子，不再像往常那样冷硬，反而泛着真切的困惑看向卓昔然，“……为什么是我？”他在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大概答案的揣测，但他还是想听卓昔然亲口说出那个答案。
是什么害得他作茧自缚，是什么令他面目全非，是什么让他误入歧途。那一切悲剧缘由的开始。
卓昔然居然认真地低下头思考起来。和他有过瓜葛的男人实在太多，他早已习惯了随便地开始，又随便地结束，从没有人认真问过他是怎么想的，只把他当成一种抒发自己欲望的便捷工具。
连江宿迟也不例外，江宿迟和其他男人的唯一区别，无非是把利己的私欲精心包装成了狂热奉献的形式，彻底忽视他的真实意愿，把他当成了体验自我作践的绝佳工具。被给予越多，卓昔然越觉得恐惧，他不知道江宿迟什么时候，会对自己的角色扮演游戏感到厌倦，然后冷酷地宣告结束。
真有那一天，他只能无力地接受自己被抛弃的悲惨命运，如同他现在认命自己被圈养的命运一般。
能够真正看到他的，在乎他想法的，会把他当人而不是物品的，在他整个生命之中，偏偏只有江暮归这个不是人的特殊存在。
卓昔然清了清嗓子，用吟唱般抑扬顿挫的语调对江暮归说着诗意的台词：“你就是我生命的月亮，驱散了我心中的所有黑暗。”他的眼神异常专注，仿佛在诉说一个神圣的誓言。
以吸血鬼这种靠吸食他人生命而维持自身存在的生物来说，这种夸赞，实在太过不合时宜。
江暮归看了看自己骤然伸出又迅速缩回的锋利指甲，露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好像觉得很有意思。
他没有耻笑这过于肉麻的台词，反而顺着卓昔然的话问道：“为什么不是太阳？是说我见不得日光的意思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自嘲。
太阳哺育万物，焕发生机，如果有得让他选，他宁愿当个能把万物从沉眠中唤醒的温暖太阳，而不是黑夜里无尽送葬的冰冷月亮。
卓昔然看着他难得露出的全容，十分专注，“月亮与太阳的区别，是月亮从不会拒绝任何想要靠近它的存在，太阳的温度太过灼热，焚化一切，想靠近的人，只能望而却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仿佛在触摸月亮的轮廓。
“比起白天，你更喜欢夜晚？”江暮归对正常人类的这种偏好感到不解。
“还有……月亮更容易让人寄托情怀吧，文人墨客的哀思怅然，都以月代指。太阳燃烧自我，散发刺目光芒，逼得人不敢直视。而月亮柔和得多，只需要接受外部投去的光，就够了。”卓昔然的声音渐渐低沉，带着一种梦幻般的质感。
江暮归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知道卓昔然是用花言巧语把他架到如此的高度，是打定主意要缠上他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第 6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