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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 59 章 ...

  •   在彻底成为江宿迟的掌中玩物后,卓昔然对这个容貌昳丽却心思狠毒的同龄人,反而滋生出一种无法抑制的好奇。那感觉如同用手指抚摸一件雕塑,忍不住想要探寻其上的每一道纹路。

      在他歇斯底里的强烈抗议下,江宿迟终究没有强硬地与他同居一室,而是迁入了紧邻的隔壁单元,美其名曰就近监视。

      江宿迟声称要第一时间掌握他的一切动静,严防死守任何野男人的靠近。那语气理所应当得仿佛卓昔然是他独占的藏品,连呼吸都需经过他的许可。

      昔日那碗被打翻的鱼汤与满地狼藉,早已被专业的保洁团队处理得干干净净。当楼下数层空间被逐步规整出来,江宿迟直接划出整整一层用作佣人区。那里不仅有身着统一制服的保洁人员,更有阵容堪称豪华的厨师团队。从中餐大师到西餐名厨,甚至还有专门负责餐后甜点的师傅,他们各司其职。

      每一层楼都安装了虹膜与指纹双重认证的门禁系统,人员流动被严格限制在本层,秩序森严。

      江暮归已经很久没有真正进食人类的食物了。于他而言,吞咽血液之外的任何东西,都如同咀嚼灰烬,是对唇齿喉舌的一种折磨。酸甜苦辣在嘴间跳动的滋味,于他苍白漫长的生命而言,已是遥远模糊的记忆。

      因这非人的体质,他素来与人类保持着距离,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当一只离群索居的孤狼。他没有与身份相对应常见的做派,通常那个阶层的人,总有成群的人前呼后拥、随侍在侧,他习惯了孑然一身。

      当感知到卓昔然的饥饿时,他能想到的,也仅是去那家卓昔然偶然提过的餐厅,打包几样例行菜式,草草了事。

      江宿迟则显然更懂得享受,将其与生俱来的奢靡发挥到了极致。江暮归上一次的送饭行为,无疑被他视为一种挑衅和越界。在让卓昔然吃了几天顶尖餐厅的外送后,他找来数个擅长不同菜系的厨师团队轮番侍候,二十四小时轮班待命。

      免得口味腻烦,他甚至将各式异国风情料理也列入日常餐单。为保障极致品质,许多食材皆是从最优产地空运而来;部分如特定菌菇之类的时令物产,更是掐着最佳赏味期,冷链直送抵达这栋楼。

      清晨刚从渔市拍卖得来的顶级紫海胆,午间或许便已置于特制冰盒中抵达;顶尖甜品工坊出炉的马卡龙,成为下午茶的寻常点缀;甚至只为品尝一盅恰到好处的松茸鸡汤,产自原始森林的松茸,便会由专机护送至厨房,抵达时菌伞上的露珠似乎都未曾干涸。

      现代社会的餐桌比古代宫廷御宴更加丰富,得益于如毛细血管一样发达的物流运输体系。

      江宿迟曾将数本装帧精美的菜单推到卓昔然面前,封皮装裱的照片是不同风格菜系的招牌菜,内页记录着来自世界各地的饕餮盛宴,翻哪一页任他挑选。许多菜名写得极为风雅难懂,卓昔然根本看不明白各种隐喻与名讳究竟所指何物,需要专门的侍膳师在一旁解释。

      卓昔然只草草扫过那些陌生而拗口的名称,最终兴趣缺缺地吐出两个字:“随便。”

      卓昔然并非贪图口腹之欲之人。地沟油炸出的串串他能吃得津津有味,调味包勾兑的麻辣烫汤底他能喝得一滴不剩,预制菜料理包他更照单全收。他原以为自己早已练就一副钢筋铁胃、百毒不侵。

      他看着智能送餐机器人沿着专用通道,无声滑行,将一道道艺术品般的菜肴呈现在眼前。

      白松露被削成近乎透明的薄片,轻轻覆盖在温热的意大利面上;蓝龙虾的肉质莹润剔透,点缀着鱼子酱和可食用金箔;就连一碗看似简单的炒饭,其中也拌入了撕成细丝的蟹肉。

      其他的菜肴,卖相也是极好,色泽鲜亮、青翠欲滴、他动筷尝试,一入口,却被呛得直接吐了出来,麻椒的霸道滋味直冲天灵盖。他被工业流水线调味品豢养惯了的味蕾,乍一接触新鲜香料现做的菜肴,产生了强烈排斥。

      再试试另一道摆盘如山水画的菜肴,酸度尖锐得让他牙龈发软。

      他抬起眼,幽怨地看向正优雅进餐的江宿迟,将自己面前不合胃口的食物,一股脑拨到对方碗中,然后转身,熟门熟路地走向厨房去煮他的泡面。他清楚江宿迟洁癖的性子,此举分明存了故意恶心对方的念头。

      “我又不打算生儿子,做这么酸给谁吃。”

      江宿迟停下动作,银质餐具在指尖微顿。他看向卓昔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不出喜怒。

      “不喜欢?那换掉。或者让他们重做,直到你满意为止。”

      卓昔然摇头。面前那张原石切凿出的餐桌,已被十余个骨瓷餐盘占满。每道菜都精致得如同微缩景观,碟中食物基本只有一两口的量,但堆叠起来仍是远超两人食量的浪费。那些吃不完的部分,明明还散发着诱人香气,最终归宿只能是垃圾桶。

      江宿迟的理论是,餐桌必须被色彩缤纷的食物填满,视觉上的丰盛能带来愉悦。他想给卓昔然更多选择余地,尽管一切选择,实则仍由他一手安排。

      卓昔然抛弃一桌佳肴,煮好泡面,也给江宿迟也盛了一碗。碗是出自名家之手的珐琅彩碗,用来盛装这廉价的速食面,实在格格不入。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江宿迟好好领会什么才叫真正的人间美味。上次进货的红烧牛肉味已吃到反胃,这次换了香菇炖鸡味,他觉得自己又能维持一段时间的生命。

      江宿迟犹豫着,极其勉强地夹起一筷子已然泡发过度的面条和边缘焦糊的煎蛋,刚入口,就被那廉价油脂与香精混合的味道彻底击败,掏出手帕,狼狈地吐了出来。

      “好难吃。”

      卓昔然为这份诚实给出了他的奖赏。那整碗泡面,最终还是回馈给了江宿迟,以泼溅的方式。几根面条和零散的蛋花,狼狈地挂在江宿迟高定的衣衫和打理半天的发丝上。

      紧接着,江宿迟一个电话,不出半小时,一碗用龙虾、火腿、老母鸡熬制而成的汤底,面条是大师傅手擀压制后做成弯曲形状的超豪华汤面,便被江宿迟亲手端来。江宿迟那邀功的神态仿佛这面出自他手,似乎这碗面凝聚了他全部的心意。

      卓昔然像见鬼似的瞪着已然将自己收拾齐整,还对他笑靥如花的江宿迟,只觉得对方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愈发扭曲难辨。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如此纵容他?卓昔然对自己有着清醒的估值。他无力偿付的慷慨,如同不断累积的债务,让他活在一种持续的恐惧里,害怕此刻所处的云端,下一秒就会崩塌,将他摔得粉身碎骨。

      江宿迟今日能将他捧上天堂,来日兴趣消散,便能毫不留情地将他踹回地狱。

      撇开那些偏执的掌控和骇人的威胁,江宿迟偶尔也会流露出符合年龄的常态。他极度沉迷电子游戏,总是强拉着卓昔然,一起窝在嵌入整面墙的屏幕前联机对战。屏幕的清晰度足以让人看清游戏角色发丝的飘动,环绕立体声音响带来沉浸式的轰鸣。

      毫无悬念,每一次的败方都是几乎没接触过电子游戏的卓昔然。江宿迟操控的角色动作行云流水,连招炫目,将卓昔然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仿佛誓要将线下挨的揍在虚拟世界连本带利讨回来

      卓昔然紧握着手柄,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屏幕上的角色血条彻底清零。江宿迟百战百胜,却丝毫不见厌倦。按常理,他早该去寻觅更高水平的对手了。

      “你就不能换个对手?我一直输,根本不可能让你有任何进步。”

      江宿迟完全无视卓昔然黑云压顶的脸色,甩开那款限定版游戏手柄,像只大型猫科动物般赖皮地靠压在他身上,恰好挡住对方可能挥来的拳头。

      “游戏有什么好练习的?你盯着屏幕时,那种又气又恼、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的表情,才是最好玩的。”

      他顺手抄起一旁的抱枕,格挡住卓昔然想将他脸揍成调色盘的冲动。似乎玩得十分尽兴,他窝进沙发里,不多时竟睡着了。

      卓昔然凝视着江宿迟毫无防备的睡颜,思忖片刻,内心掠过一丝危险的躁动。若此刻去厨房,拿起锋利的厨刀,轻轻抵上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他会惊醒吗?那永远居高临下的傲慢姿态,是否会出现一丝裂痕?

      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手指悬停在距江宿迟眼皮一厘米的空中,见对方对此毫无反应。

      他趴在沙发边,贪婪地端详着这张上帝偏爱的脸庞,手指虚虚滑过那高挺完美的鼻梁。他甚至恶劣地想,若用力捏住那鼻孔,是否会让他在这甜美的睡梦中窒息?最终,仍是什么都没做。

      天马行空的妄想时间戛然而止。他不知自己究竟以何种身份留在江宿迟身边。宠物?玩具?还是……拥有□□关系的室友?有个更亲密的词汇几乎脱口而出,却又被他强行压下,“情侣”用以形容他们,过于惊悚了。

      江宿迟究竟执着于他什么?江暮归又隐瞒了什么?他为何会与这对兄弟纠缠不清?卓昔然竭力搜寻着能揭开他们秘密的关键。江暮归是绝不会对他和盘托出的。

      而那一声声偷情的指控,反倒点醒了他。既然江暮归想片叶不沾身地抽离,甚至告知他下学期就将离去,断了他探查的念想。那他偏要将这池静水搅浑,将那位置身事外的吸血鬼拖入泥潭。

      江暮归身上究竟有何魔力?光是想起这个名字,他的心就如遭电击般悸动不已。原本平静的心湖,骤然掀起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他原对江暮归只是怀有普通的憧憬般的喜欢,但在见过对方露出獠牙、显露出能威胁他生命的本体后,那份感情竟一发不可收拾,蜕变成恨不得将自己全数献祭的沉迷。

      江宿迟虽也极好看,但少年的阅历终究过于单薄,如同封面炫目的流行杂志,翻完即忘,引不起深究的欲望。

      他捅破那层窗纸后,每月账户上的汇款依旧如期而至,这证明他并未触怒江暮归。既然对方肯给他送饭,便说明对他并非全然无情,甚至口头承认了彼此间的瓜葛。

      那他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份心意昭告天下,也不为过吧?这希望是江暮归亲手给予的,由他来为他们的故事添油加醋一番,算不得越矩。

      江暮归踏入校园后,罕见地未引起前呼后拥的骚动,反而迎来无数怀疑的目光、窃窃的私语与毫不避讳的指指点点。

      吸血鬼远超常人的敏锐感官,自然将那些议论中不堪入耳的侮辱言辞、以及人手一份流传的不堪照片尽数捕捉。

      这些于他而言,无异于虫豸嗡鸣。蚂蚁的喧嚣,从不会影响巨象落足。普通人类在他漫长生命的尺度下,更多只是承载血液的容器。他会因不爽命运对他的捉弄,对人类的性命手下留情,但这绝不意味着他会在意食材们的想法。

      即便在这人类社会的规则里,他仍是这所学院至高无上的主宰。区区流言,对他无异是蚍蜉撼树。

      江暮归推开办公室沉重的实木门扉,早在走廊,他便已嗅到那缕熟悉的气息。能在他领域内如此肆无忌惮撒野的,除那个人之外,还能有谁。

      此次迎接他的并非劈头浇下的冰水或扑面而来的粉尘,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卓昔然换上一身女式水手服,躺在他宽大空荡的办公桌上,翘着二郎腿。刻意改短的裙摆根本遮不住腿根,他就这般大剌剌地任由来者将他这不成体统的模样尽收眼底。

      “你穿的不是校服。”一踏入学院,江暮归便自动切换至教师模式,对卓昔然这身逾越的装束提出管束,丝毫不见私人场合里那点有限的温情。

      ““嗯……但这不就是老师您的特殊癖好吗?学校、办公室、水手服,勾连起的想象可让人想入非非。”除非江暮归彻底在众人面前和他划清界限,否则流言还不是随他编纂。

      卓昔然嘴里叼着根巧克力棒,咔嚓一声咬断,咀嚼着咽下,品尝那甜腻的滋味。

      江宿迟说得没错,感觉不够甜的时候,就给自己人工加点糖吧。

      他臀下坐着一大叠以各种角度拍摄的艳照,随手一挥,照片雪花般纷纷扬扬撒向江暮归。照片上是他各种角度摆拍的、看似受虐不堪的场景。江暮归眼睫未抬,身形未动,那些飞向他的相片却在半空中无声无息地自燃、碎裂,化为比雪花更细碎的灰烬,簌簌飘落。

      卓昔然既已知晓他异常的身份,他也无意再遮掩。

      江暮归从一路听闻的污言秽语中,早已摸清事件脉络。卓昔然扮作受尽委屈的模样,偷偷找了相熟的同学,倾诉了自己的“秘密”。

      众所周知,秘密一旦说出口,便默认成为公开的谈资。

      卓昔然告诉同学,每次在江暮归的补课时间,他都要忍受对方的猥亵与欺辱。江暮归道貌岸然,私下却有特殊怪癖,因他身材矮小,未发育完全,看上去更似女孩,便逼他穿上这等羞耻的服饰,殴打虐待他,并拍摄各种大尺度照片作为威胁。

      江暮归毫无师德,对学生狠下毒手。他实在不堪忍受,唯恐他人再成受害者,不惜牺牲尊严,也要将证据公之于众。他誓要揭穿其人皮之下龌龊不堪的内心。

      他说的本来也没错,江暮归是一直以人类的身份装模作样,欺骗大众。

      诉说时,卓昔然提前往眼里撒了些许胡椒粉,确保能声泪俱下。毕竟连可乐都泼过眼睛了,这点刺激算得了什么。

      这一切,无疑得益于江宿迟的言传身教。在叹服于对方颠倒黑白的能力时,他也不免近墨者黑。日夜对着那张极致漂亮又极致无耻的脸庞,很难不沾染上几分疯癫。

      江暮归自己也该反省对弟弟管教无方。他明知江宿迟种种过激行径却不加遏制,只能说是故意纵容。

      至于江暮归此举动机为何,卓昔然尚且摸不着头脑。

      作为受害人的第一手指控,流言立刻在校园发酵。卓昔然拍照时故意将头发扯乱,衣衫不整,脸上、胳膊上用眼影化出青紫淤痕。淤青形状灵感的来源,自然也是江宿迟。

      他是否应该称一声,江宿迟是他的缪斯。

      卓昔然挑衅地将小腿晃荡在桌沿,双手交叠垫在脑后,摆出一副百无聊赖的姿态。

      “怎么样?大众对□□那点事,兴趣最是浓厚。你吸了我的血,却不肯以身偿债,那我只好让流言里的你我,永生永世绑在一起,难分难解了。”

      是的,人们对其他消息漠不关心,唯独对桃色绯闻兴致勃勃。永远保持着猎狗般的兴奋。一届学生毕业,自有下一届津津乐道。

      江暮归的办公室,所有窗户都被特制的电动遮光帘严密覆盖,一丝自然光也透不进来,唯有天花板嵌着的几盏无影灯,投下均匀的人造光芒。

      他也因此卸下了所有伪装,露出了苍白俊美的真容。他伸手,轻易地握住了卓昔然那只晃荡的脚踝,向上提起。卓昔然维持的平衡瞬间打破,整个人被悬空拎起。

      人类的体重于他而言轻若无物。

      卓昔然重心顿失,又仅被拎住一脚,不得不在半空中徒劳挣扎以求平衡。

      那刚遮住腰际的水手服和过短的裙装,因重力作用,轻薄布料尽数翻卷过来。下半身的内裤毫无遮掩地暴露在空气中,裙体仅靠腰间松紧维系;上衣也褪至胸口附近。

      卓昔然此刻姿势,活似塔罗牌中的倒吊人,头顶却毫无智慧微光。他勉强支撑片刻便无力维持,双腿大张,双手胡乱扑腾,想抓住江暮归的衣角稳住自己。任他如何挣扎,江暮归自岿然不动。

      “你不是想曝光给全校看吗?不是想让人尽皆知你我的关系吗?以现在这种姿态,我为你拍几张照片如何?”

      江暮归神色冷静,语意难辨真假,如同拎着一只扑腾的鸡仔般提着卓昔然。

      他作势欲拿手机,最终却并未付诸行动。只是脱下那件用料考究的黑色风衣,将几乎全身赤裸的卓昔然盖上,像包裹一具木乃伊,然后将卓昔然从冰冷的桌面,扔到一旁柔软的真皮沙发上。

      “你造自己的黄谣,就不担心对自己的影响?”他对那些流传在学生间的照片,只匆匆一瞥,就感到卓昔然实在想把自己毁个彻底。

      这一轮回的卓昔然,与他记忆中的任何一个版本都截然不同。过去的卓昔然,除了在轮回终结时展现出的决绝,多数时候是安静、顺从,甚至有些背景板式的模糊。眼前的这个卓昔然,是终于露出了隐藏的利爪,还是被江宿迟彻底带入了疯狂的漩涡?

      卓昔然不屑地嗤笑,眼中却无半分笑意,“那帮如菜市场萝卜白菜般庸常的人,即便不对我投以异样目光,也做不出任何有趣的事。”

      制造这场风波时,他第一个想到的观众,竟是远在校外的江宿迟。知晓后,会对他暴跳如雷吗?会再次痛斥他偷情吗?会变本加厉地破坏他的生活吗?

      江宿迟对他的情绪反应总是如此剧烈,卓昔然头一次感觉到,有人竟如此强烈地在乎着自己。吸收情绪像一种瘾,让他内心的黑洞不断扩张,欲望愈发膨胀,渴求对方投注更多饵料。

      若全世界都与他为敌,不是正好能试出,那唯一一个可能会站在他身边的人,对他的忠诚有几分?只要有人相伴,地狱亦非绝境。但这陪伴,又能持续多久?

      江暮归的唇角,极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露出类似笑容是何时。那笑意极淡,却如同阳光偶然穿透永冻冰层的一瞬,带走了几分他周身萦绕的沉郁死气。一个不得触碰阳光的吸血鬼,竟莫名让人联想到晨曦。

      “你本人都不在乎,我又何必在乎。”卓昔然居然以为他会被世俗的道德伦常所扰,真是有种短生人类的天真。如果卓昔然不是这么想,那只能作出另一种解释。

      “你散播这些流言,真正的目标,究竟败坏我的名声,还是为了让我弟弟听见?”留下这句问话,他不再多言,转身径自离开了办公室,将一室寂静和未解的谜题,留给了卓昔然。

      江宿迟与卓昔然的关系,正在他亲手铺就的轨道上,飞驰猛疾地进展。对卓昔然的执念,是江宿迟与生俱来,无法挣脱的原罪。

      江暮归本该为自己步步为营的筹谋而自得,可当他发现卓昔然心中那天平,正一寸寸地向江宿迟倾斜时,他只觉一颗心被猛地按进冰水,又在瞬间被刺骨寒风彻底吹透。

      死亡不仅是他们之间的终局,还是另一场轮回的开端。

      江暮归承载着无数段人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入又退去,他早已确信,卓昔然所渴求的那种永恒不变的爱,不过是生命短暂的凡人,一场无望的呓语。人类啊,终究无法理解“永恒”二字的重量,那是足以将任何鲜活的东西,腐化风蚀的绝望。

      人类的本能就是对自己尚且没有的东西,产生无限的憧憬。江暮归实在厌倦了没有新意的生生死死,在一个固定的圆圈里打转。

      而如今,新的变数由他引入,卓昔然似乎也正随之蜕变成陌生的模样。这一切……是否会指向一个前所未有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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