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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 58 章 ...

  •   江宿迟力气出奇地大,一脚踢翻了放着鲜美鱼汤的桌子,动作迅猛而暴戾,毫无预兆。只被卓昔然喝了一口的白色汤汁凄惨地泼洒在暗色花纹的瓷砖上。方桌边角被磕碰掉了一块材料,像硬生生被挖下一块伤疤,那残缺触目惊心。

      他全然不顾长幼尊卑,颐指气使地冲向自己的哥哥,用有鬼的眼神在江暮归和卓昔然之间流连:“诱骗自己的学生,为老不尊。我没有邀请你作客,擅闯民宅是做贼,知不知道,哥、哥。”最后那个称呼,江宿迟说得格外重,恨不得唇齿间把这个词列入死刑名单。

      偷人也是偷。

      还没等他追究完全,本来抱臂看戏的卓昔然行动起来,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积压已久的怒火,抄起旁边的花瓶就砸他头上。碎片四溅,浸上了地上泼洒的鱼汤,狼藉之中又添新乱。

      “你说给我找的房子,其实是你的房子,这是怎么回事?”被烧了房子的卓昔然,始终有一股怒火对着江宿迟。江宿迟送上门来给他发作的机会,正好。新仇旧恨,一并清算。

      江宿迟被这么蛮横地砸了一下,头上溢出血花,但对着卓昔然的眼神立刻从凶狠变为委屈。那变脸速度堪称一绝,仿佛刚才那个暴怒的人不是他。

      “不光这一户是我的,整栋楼都是我名下的物业。底下的一些楼层原本是按办公环境设计的,但我觉得你住在这里,还是不要人多眼杂的环境,现在我把全部楼层都改为住宅了,这几天在更改装饰。我的就是你的,以后全楼的房间你都可以随便进出。”这番话他说得理直气壮,甚至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完全忽略了其中令人毛骨悚然的控制欲。

      “我累得骨头都快断了,你还在这和别的男人偷情!”好像他才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

      卓昔然脸上霁色不改。他非常讨厌江宿迟这幅自认为可以随意对他人生横加干涉的模样,想装可怜蒙混过关,罪加一等。那委屈的表情在他看来,虚伪得令人作呕。

      江宿迟是毁了他过去生活的凶手。看洁白的瓷器对江宿迟的伤害太轻薄了,他拎起一旁的厚实钢铁保温杯,不管不顾地朝江宿迟脸上抛去。

      还好有上次花瓶袭击的前奏,这次江宿迟伸出手臂挡了一把,所以那张标致如风景线一样的脸蛋没有在接二连三的打击中破相。即便有衣服挡着也不用说,洁白肌肤上肯定涌出一块巨大的乌青。

      不知道江宿迟偷听到他们对话的哪一步,卓昔然忧心思虑着。他抬眼看了下稳如泰山的江暮归,没有任何紧张之意。那意味着即使今天的对话被江宿迟知晓,对他也不会产生多大影响。江暮归似乎永远置身事外,冷静得近乎冷漠。

      他的推测仍然没有触及到江暮归秘密的核心地带。那核心被层层迷雾包裹,难以窥见。

      一般的兄弟,在兄弟和外人的选择间总会更偏向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弟弟受伤了,江暮归应该首先问候。可江暮归和江宿迟却好像彼此间有深仇大恨一样。江宿迟对江暮归表露敌意,江暮归对江宿迟漠不关心。

      卓昔然对江暮归和江宿迟兄弟二人的关系,好奇心愈发浓重了。江暮归是吸血鬼,江宿迟不是,那莫非江宿迟不是江家亲生的?

      对异常的探究戛然而止,江暮归已经识时务地转身离去。他的离开悄无声息,如同他的到来一样突兀。卓昔然耳边传来江宿迟喋喋不休地控诉。被打了几下,获得卓昔然的反应后,他反而更精神了,疼痛和关注都能成为他的养分。

      “随便一个人送东西你就敢吃,万一他想下药把你毒死怎么办?”

      卓昔然皮笑肉不笑地勾起嘴角,对江宿迟凉凉地回应:“那挺好的,阴曹地府看不见你了。”

      然后卓昔然拎出随身的行李箱往地上一放,里面的东西收拾齐整,好像马上就要去赶飞机。江宿迟看着卓昔然往箱子里堆放拿出来的洗漱用品。本来被两锤子砸下去的火气再度蹿了上来,他眯起了眼睛,眼神变得危险而专注。

      “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宿迟明知故问。看卓昔然还没有停止动作的样子,面上的表情更为骇人。风雨欲来的前兆。

      “打包走人。房东和房客是双向筛选的过程,我应该可以挑选自己的房东。”卓昔然把那个掉到地上被砸了个坑的水杯捡起来,收到行李箱中。动作坚决,没有一丝留恋。

      江宿迟出人意料地没有干涉他,而是去了厨房的储物间,不知道干什么。也是,他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领情了,江宿迟再贴上来无非是自讨没趣。小少爷的热情再过充盈,也禁不住他三番五次地消耗。卓昔然几乎要以为这次终于可以摆脱了。

      被烧了房子,卓昔然经过这几天的调整,已经可以自认倒霉。他是没能力向江宿迟复仇的,还算多次承蒙江宿迟的接济。这是江宿迟的房子,江宿迟有随时可以出入门禁的钥匙,要他活在全无隐私、时时被窥视打扰的环境里,还是太可怕了。那感觉像住在透明的玻璃盒子里。

      不知为何,他对江宿迟始终有一种违和感,不像对江暮归那般浓烈的好感。但他今天对着江暮归把话挑明,窥探到了江暮归部分的秘密,说不定江暮归也会将他的人生撒手不顾。刚抓住一点线索,就可能失去全部。

      卓昔然对谁都不会发自真心地信任。这是他用惨痛教训换来的生存法则。

      之后的生活,在找到新房子前,大不了在公园躺椅上盖报纸凑合几晚,要不然问问以前他□□的顾客有没有肯接济他的。但别人都已经给他付过钱了,他再打扰别人的人生,是不是不太好。

      没有人会搭理一个露水情缘的过客吧,他早已看清自己在他人眼中的价值。

      “收拾好了吗?”江宿迟声音柔和地问道,像给他喂上甜蜜的毒药。黑色的头发乖巧地搭在刚刚承受过重击的额头上,看上去有些脆弱。江宿迟不展露阴狠疯狂那一面的时候,外貌是极为讨喜的洋娃娃,具有极大的欺骗性。

      要是江宿迟暴跳如雷,卓昔然做好了和他对殴的准备。可事出蹊跷,一旦表露出刻意的温柔,卓昔然就警铃大作了。事反常必有妖。

      他刚一抬头,就听到气体泄出的声音,眼睛被刺激性的液体正好洒入,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卓昔然眼前漆黑一片,跪坐在地下收拾行李的他凭感觉摩挲着,感到洋溢着气泡的碳酸饮料从头顶源源不断地浇了下来,行李箱里已成甜水的汪洋。不用双眼也能感觉出来,里面的行李已经变得污迹斑斑。精心收拾好的东西,瞬间被毁得一塌糊涂。

      是储藏室的超大瓶可乐,他居然用这种东西作为武器。

      整整一瓶可乐向下倾泻干净不需要太长时间,但视觉被剥夺的卓昔然却感觉过了一个世纪。他想起身摸索着去卫生间清洗眼睛,被江宿迟从背后抱住了。拥抱紧密而强制,带着可乐粘腻的甜味。

      毋庸置疑,粘腻的黑色甜水也沾了江宿迟一身。自从爬完了卓昔然的窗户,江宿迟就好像丢失了某种底线。底线一旦突破,便再无下限。

      他摁住了想从他怀里挣脱出的卓昔然,拿那只养尊处优的手轻沾了一把卓昔然脸上的可乐,放进自己口中舔舐。本该具有诱惑力的一幕,却因为没有观众赏识,衬得他愈发孤单。那动作带着一种孩子气的残忍和迷恋。

      “你就这么瞎了,那我也觉得挺好的。省得你天天想乱跑,随便和别的男人眉来眼去。”江宿迟说话的时候不紧不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傻逼。”卓昔然一般不喜欢和人当面撕破脸,但江宿迟干的事情实在让他忍无可忍。他除了粗口,已经无法表达自己的心情。

      “我们就这样甜甜蜜蜜地在一起,永远不分开,多么幸福的一幕啊。”江宿迟深深嗅了一口可乐的甜水味道。现在市面上最流行的就是甜宠文学。他和卓昔然的关系是差了那么一点,由他手动加糖,那也是可以的。

      卓昔然没有了行动能力,只得任由摆布。泪水冲刷被碳酸饮料刺激过的眼睛,隐隐约约能看到光源。身旁比他高的那个人将他短暂致残以后,又将他当最珍重的病号,一步步搀扶到水龙头旁边。

      江宿迟看上去很是柔弱的手,掬了一捧清澈的凉水,淋到了卓昔然的眼睛旁。他取了一块湿巾,在卓昔然眼睛上细细打圈揉搓,把污渍晕到湿巾上。动作意外地轻柔仔细,与刚才的暴行判若两人。

      随着视野渐渐恢复光明,眼睛火辣辣的刺激感好转不少。卓昔然靠在浴室墙上,对江宿迟有气无力地反抗着:“我不是你玩过家家的人偶。”

      江宿迟要是会听他说话,那就不是江宿迟了。他永远只活在自己的剧本里。

      江宿迟开始脱两个人身上黏糊糊的衣服,不过一会就扒个精光。虽然他们是差不多的年纪,江宿迟似乎分外享受照顾卓昔然的感觉,对自己扮演的角色入了迷。仿佛在玩一个大型真实的养成游戏。

      “不想过家家的话,那等到法定年纪了,我们就真去结婚吧。婚姻和游戏,也就是一张纸的区别。”

      这时候卓昔然只把这句话当成江宿迟随口反驳他的戏言,没想到江宿迟还真的把这件事记在心上了,就此策划了多年后的订婚现场,把疯话变成了现实。

      卓昔然现在看外界的东西都有一层重影,眼睛的不舒服还在持续,他闭上了眼睛。丰盈的泡泡挤到他的头上,江宿迟拿淋浴喷头给他冲下泡沫时,万分小心地避开了眼睛。

      卓昔然还是觉得江宿迟的动作很像给狗梳毛清理,他衷心给江宿迟提了建议:“你喜欢饲养宠物的感觉,养一个真宠物不好吗?保准听话不乱跑。”

      江宿迟向下捏住他的关键部位,“宠物又不能干这种事情。”

      “有的大型犬饲主听说有这种癖好,你对物种不要卡得太严。”

      江宿迟手腕一扭,淋浴的花洒水流喷到卓昔然脸上,进一步让黏在他脸上的糖液随水冲走。水流忽然温度升高,烫得卓昔然龇牙咧嘴。

      江宿迟的手伸到卓昔然的嘴边,烫得怒火升起的卓昔然在江宿迟骨节分明的手腕上重重一咬。因为江宿迟太瘦了,咬得甚至有些硌牙。

      “这不已经有条狗了,不仅会咬人,还会打人。”江宿迟满意地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印子,思考要不要定制一个类似形状的手表。在卓昔然把他咬出血的时候,他确保过了一会才把手腕从卓昔然的齿下拿开。

      “那你最好打个狂犬疫苗。”卓昔然闭上眼睛,白眼都懒得翻了,眼不见为净。

      江宿迟用吹风机和梳子把卓昔然的头发吹干再打理整齐以后,卓昔然以为江宿迟的养狗瘾解决了。手刚握上浴室的门把手准备离开,江宿迟又贴了过来,温软的唇覆到他的脸颊上。缠绵悱恻,仿佛刚才的一切冲突都未发生。

      故意装作没领会江宿迟的暗示,卓昔然冷硬地去拽浴室的门。杀千刀的江宿迟毁了他的房屋以后,又毁了他的行李箱。他连流浪的家当都没了。

      江宿迟堂而皇之地抵在门前,没有让路的意思。他双指夹了一缕卓昔然刚刚由他吹干的发丝,挠过手心。

      “住房需要先付押金,我都让你住了几天才问你索要,已经够给你宽限了。你身上还能有什么其他抵账的东西?”他又把卓昔然拉到笼罩着蒙蒙雾气的落地镜前面,手在镜面上轻轻一擦拭,现出卓昔然不情愿的神色。

      “打碎别人家里的玻璃,叫非法入侵;把别人的住处烧毁再掳走,这叫绑架;我是卖肉,但强买强卖,叫抢劫。”卓昔然一桩桩一件件陈列着江宿迟的罪行,当然,他省略了岸边的初遇。随着他的言语,江宿迟眼角的笑意逐渐升高。

      “对我的事情记得那么深,我就知道,你是在乎我的。”

      卓昔然决定自己还是闭嘴吧。他说出什么冷言冷语,都不妨碍江宿迟按自己的想法会错意。

      江宿迟丝毫没有身为罪犯的羞耻感,他蹭到卓昔然身旁,卖力撩拨着,主动提及那天的溺水事故。

      他低头靠在卓昔然锁骨上,语气有些危险:“你还记得我的弟弟吧,那次意外事故已经了结了。但是,你应该无法做出那个时间段的不在场证明吧,没有人会给你作证。如果我给别人说,有新的调查状况,有一个过路的学生,失手把我的弟弟推进水里……”

      恶人先告状,江宿迟身体力行地演示了这一点。卓昔然摁住他被蒸汽熏出淡粉色的肩膀,狠狠在上面咬了一口泄愤。都已经说到嘴边,他知道江宿迟不会那么做,只是单纯地威胁他,逼他就范。

      江宿迟吃痛闷哼了一声,然后鼓励式地拍拍卓昔然的脸颊,从喉结处捧起了卓昔然的脸。

      “还有,我这浑身的伤痕现在还在身上。这是我名下的物业,我和你又没有签订合同,你砸我的花瓶,上面可分毫未动地印有你的指纹。你之前的房间早就一把火烧得干净了,能留下什么痕迹呢?”他慢条斯理地罗列着,像在欣赏一部自己导演的好戏。

      “想当受害者,你身上有什么值得我图谋的?相反,失去住所的流浪汉,一时仇富心起,入室抢劫,人身伤害,还可以加一条觊觎我的美色?这个成为新闻头条,不是更理所应当吗?”颠倒黑白的本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卓昔然睁开被数次冲刷过的眼睛,浴室的灯光让他有些眩晕。他掐住江宿迟极易令人心生好感的脸,触感细腻,却让人想狠狠撕碎。

      “我之前还是打轻了。你的脸皮,有没有考虑申请个世界纪录,或许能为防弹衣的新材料做出贡献。”

      无耻的人他见过不少,无耻到江宿迟这个地步能反手倒打一耙的,他头一次遇见。

      江宿迟充斥着潋滟水光的眼眸忽的收住了,神色正经了下。那瞬间的认真,比之前的疯狂更令人心悸。

      “你要想从我身边离开,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没有人能忤逆他的意愿,以前没有,以后更没有。

      “你让我欠债肉偿,直接熬锅汤把我炖了吧,那最简单。”卓昔然话虽这么说着,他已经决定屈服于无耻之徒的淫威,环抱住一直对他加以阻拦的江宿迟。识时务者为俊杰,他向来很懂。

      他在江宿迟退让的时候可以心黑手狠,待江宿迟真对他要对付了,又会变成乖顺的绵羊。

      欺软怕硬的个性已经被他刻在骨子里了,这是卓昔然一贯的生存之道。

      明明用的是同样品牌的沐浴露,瓶子上印着他不认识的外文字母,他却觉得江宿迟身上格外地香。他在拥抱江宿迟的时候,偶尔会嗅到那天河畔的青草味道。

      江宿迟对他的态度如此古怪,既然他和江暮归存在失去记忆的初遇,那夕阳下的河岸边,真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吗?

      江宿迟在达到了自己要求以后,身体也放得很柔软。他像一条饥饿的蟒蛇一样缠着卓昔然,尽管是正常人的瞳孔,卓昔然却觉得比江暮归的黄金兽瞳更可怕。

      好像要把自己吞进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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