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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 4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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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宿迟的双膝沉入那片由他寒芒逼人的玻璃碎屑之中。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痛下扭曲颤抖,额角青筋在惨白顶灯下狰狞搏动,大颗浑浊的冷汗混合着未干的淋浴水珠,顺着他苍白如精瓷的脸颊滚落。
卓昔然终于得以俯视着跪地的江宿迟。预想中掌控一切的游刃有余并未降临,反而像冰冷的铅块沉入胃底,带来一阵抵触的恶心。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指尖残留着对方脊背湿冷的触感。
开什么玩笑?这种将尊严彻底碾碎的要求,是个人类都会暴怒着拒绝吧?至少该狠狠啐他一口,或者将这间本就简陋的屋子砸得更稀烂。最有风骨的告别,也该是带着一身永不低头的骄傲,摔门而去,从此将他彻底清除出生命中。
谁能想到……江宿迟竟真的跪了下去,像个心甘情愿的祭品,将最脆弱的膝盖,献上这片由他亲手制造的刑台。
夜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钻入,带着沐浴露和血腥混合的怪异气味,拂过江宿迟光裸的脊背。卓昔然的手不受控地伸出,指尖触碰到那片紧绷的光滑肌肤,上面已沁满一层冷汗的黏腻。
随着他的触碰,那片肌肤应激般激起细小的疙瘩。
卓昔然蹲下身,视线与江宿迟痛苦低垂的眼强行交汇。月光混合着顶灯惨白的光线,将江宿迟因剧痛而失焦涣散的瞳孔,咬破渗血的唇瓣照得纤毫毕现。
他过于震惊,以至于听起来是在开黑色玩笑:“喂……你真的是人吗?”
这忍耐力早已超越了人类的极限,□□的痛楚,精神的凌辱,正常人绝无法忍受。若真有这种怪物般的体质,该去的是刑讯室的地牢,而不是当个养尊处优的少爷。太浪费了,也太危险了。
江宿迟的头颅沉重得像灌满了水银。视野边缘开始发黑,世界在他眼里开始旋转,意识在痛楚的汪洋中沉浮。
他想起来以前看到过的知识,极致的疼痛会触发内啡肽镇痛,甚至带来扭曲的愉悦。有人因此上瘾,只能在痛楚中寻找快感。
他也会变成那种扭曲的怪物吗?
然而下一秒,当他聚焦在卓昔然近在咫尺的脸上,一种扭曲的愉悦感,竟真的从骨髓深处翻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其他情绪。
能看着他,就这样被他注视着,哪怕痛彻骨髓,也是值得的。
他猛地伸出手,湿凉的掌心攥住卓昔然垂落的手腕,借力稳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你眼中看到的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他将自己存在的定义权,毫无保留地交给卓昔然。
卓昔然的目光从江宿迟分外脆弱的脸,缓缓下移,最终落在地板上散落的玻璃渣滓中。他巡视着,最终锁定了一块边缘锐利、足以割开喉咙的碎片。
他弯腰,拾起它,透明的无机物在他指尖转动,折射出危险的冷光。他蹲回江宿迟面前,将那带着死亡气息的尖锐物体,抵向江宿迟紧抿的唇瓣。带着命令的口吻说:“张开。”
平时的江宿迟,连街边小吃摊飘来的油烟味都会嫌恶地皱眉,绝不肯沾染一丝廉价的油脂气息。此刻,卓昔然将这块刚从肮脏地面拾起,沾着灰尘的凶器塞向他,他却顺从地张开了嘴,毫无迟疑。
底线的崩塌一旦开始,便如雪崩般无可挽回。有了第一步的屈膝,这第二步的顺从,便显得顺理成章。直至彻底丢盔弃甲,退无可退。
他的嘴唇早已被自己咬得血肉模糊。卓昔然手上那块锐角玻璃,更加残酷地碾过伤口,轻易地划开新的口子,然后像一个闯入的入侵者,在柔软脆弱的口腔内壁里蛮横地搅动、刮擦。锋利的边缘如同无数细碎的刀片来回滚动,无情地扩大着每一处已经存在的伤口,将痛楚刻印在黏膜上。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浓烈得令人作呕。江宿迟竭力收缩着喉咙,调动着所有意志力,将翻涌上来的血液和不受控制的涎水吞咽下去,绝不能让一丝污秽沾染卓昔然的指尖。
当卓昔然将那块玻璃逐步往深处压去,玻璃的尖端粗暴地抵向柔软的舌根,逼近那引发呕吐反射的敏感喉头时,一阵强烈的窒息感和生理性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尚存的愉悦感。他猛地握住了卓昔然的手腕,卓昔然不得再近一步,发出无声而激烈的抗拒。
他害怕自己不受控呕了出来,让卓昔然对他的印象分再减。
“这不是会拒绝嘛。”卓昔然挑了下眉,拍打着江宿迟白玉般的脸颊,扯开一个欣慰的笑容,那笑意却像这满地的碎玻璃,“我还以为你是泥捏出来的,没有半点活气。”
他人的抗拒,哪怕是被逼到绝境的反抗,才能让他空洞的心底涌起一丝真实感,原来他并非在对着冰冷的空气施暴。
他将那块沾满猩红液体和透明涎水的玻璃碎片,缓缓从江宿迟的口中抽出。粘稠的血丝和唾液在碎片与唇瓣间拉出长长的银亮丝线,在灯光下闪烁着一种病态而暧昧的光泽。
卓昔然并未松开那凶器,反而像艺术家审视一件尚有瑕疵的未完作品。
他终于在这独属于他的私密空间里,当了一回独裁者,此时他能够承认江宿迟那份在人群中罕有的美丽。而在外面那个充满他人的世界里,江宿迟于他,不过是一幅色调刺眼的奢侈品广告画,昂贵却与他毫无瓜葛。
带着尖刺的玻璃边缘,如同画家的笔,开始在那张精雕细琢的脸上游走。从光洁饱满的额头,划过锐利的眉梢,在那深邃如潭的眼眶边缘危险地盘旋,最终,玻璃的尖端,悬停在江宿迟左眼瞳孔中央的位置,静止不动。
时间仿佛凝固,空气里只剩下两人交错压抑的呼吸声。
江宿迟的右眼死死盯着卓昔然,倔强地不肯闭上,然而那尖利触感紧贴着脆弱的眼球,带来无法抗拒的生理恐惧。
随着卓昔然手指一丝丝施加的压力,他那被玻璃正对着的左眼,终究是缓缓合上了。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濒死的蝶呼动翅膀,在惨白灯光下神经质地颤抖着。眼睑之下,那琉璃般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底下不安分地滚动,分不清是纯粹的恐惧,还是某种被凌虐激起的战栗。
卓昔然欣赏着这濒临崩溃边缘的脆弱,最终手腕一偏,玻璃没有刺入眼球,而是在江宿迟眼角下方的颧骨上,斜斜地划开一道长长细细的血痕。猩红的血珠瞬间渗出,如同一条妖异的红色细线,蜿蜒在那张完美的脸上。
这道新鲜的伤痕非但没有折损那份不同流俗的美丽,反而像一件带着血腥气息的装饰,让这份美带上了一种可被打碎的诱惑。
卓昔然的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江宿迟尚未来得及睁开的左眼球。微弱的挤压感传来,并不疼痛,只带着一种作恶的侵犯感。
“你不怕我,就这么戳下去吗?”
将自身的安危彻底置之度外,这绝不是江宿迟一贯的作风。如果他说出内心的直觉,他莫名地相信卓昔然不会真的那样做,卓昔然想必不会感到愉悦。
江宿迟努力睁开被泪水模糊的左眼,迎上卓昔然兴味的目光,声音因口腔的疼痛而含糊:“如果你要的话,我的眼睛可以给你。我全身的每一处,都可以奉献给你。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都归你享用。”这并非谎言,而是在狂热的依恋下,最真实的内心独白。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阵剧烈得近乎痉挛的笑声猛地从卓昔然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如同被强行撕开的伤口。那笑声充满了癫狂的满足感,又像是听到了一个不值一哂的天大玩笑。
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玩笑话,但此刻,礼貌性地笑一笑,似乎也成了这场荒诞剧的一部分。
笑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切断。卓昔然脸上的所有表情瞬间蒸发,仿佛刚才那阵狂笑不过是播放了一段不合时宜的录音。
“我要你的身体,有什么用?”他松开沾血的玻璃,用自己同样沾着血污的指甲,狠狠抠挖过那道刚刚划开,还在渗血的颧骨伤痕。
平日里高不可攀、仿佛云端之上的人物,一旦心甘情愿地跌落尘埃,沾染上污秽,便立刻显得轻贱不堪。身上既然弄脏了,再随意践踏几脚,也看不出是谁的手笔,仿佛他天生就该在泥泞里。
无限度的容忍,自然只能滋长出无限度的恶意。
卓昔然双手捧住自己的脸,蹲在江宿迟的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灼热的呼吸。
他猝不及防地凑近,在那道仿若工笔画上的颧骨伤痕上,落下了一个轻柔得近乎虚幻的吻。轻如蜻蜓点过水面,淡若夜风掠过荒原,是海岸上转瞬即逝的一朵小小浪花。
“你知道吗?”卓昔然听起来有些苦恼,“你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坏。”话语像是在进行迟来的自我检讨,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动作,丝毫没有让江宿迟从那片玻璃上站起来的意思。
膝下的血液,在空气中逐渐凝固变暗,呈现出不再鲜亮的深褐色。惊人的是,那些伤口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新生的嫩肉努力地包裹着嵌入的碎屑,江宿迟那超越常人的恢复能力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江宿迟的眼神紧紧锁在卓昔然刚刚离开他脸颊的嘴唇上。那个轻柔的吻,像漾起涟漪的石子,印在他混乱的意识里。他感到仿佛被盖上了独属于卓昔然的标签。一种病态的满足感暂时压过了身体的剧痛。
“只要你愿意理我,怎么样都是好的。”江宿迟身上的伤痛仿佛正在被某种奇异的暖流带走,喉间残留的浓重血腥味,竟被他品出了一丝甘甜。
卓昔然站起身,他的身影在灯光下拉出一道孤寂的影子。
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卷着自己刚刚被风吹干的发梢,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似乎不知道如何面对江宿迟。
“即使是骗我,以前也没有人愿意为我做到这个程度。”他说得有点迟疑,仿佛在确认一个连自己都不太相信的结论,“我好像,有点喜欢上你了。”
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一种没有被放弃的感激。往常他对别人,刚刚展露恶意的一个触角,别人就会带着厌恶转身跑掉。
他自己的喜欢有多少分量,他自己最清楚。一个自身毫无价值的人,其感情又能有多少价值?今日这廉价的心意,说不定到了明天,就变得比脚下的尘土还要轻贱。今天江宿迟能对他俯首帖耳,明天同样可以翻脸无情。类似的事情,他尝过太多太多。
人与人拥有的东西,从来就不曾平等。连法律判决的文书都可以被权势轻易碾碎,更何况是唇齿间一句轻飘飘的戏言?他们之间,何曾有过势均力敌的位置?他能拿出什么来与江宿迟交换?江宿迟对他,又有什么违约的成本可言?
此刻谈论的感情,不过如同孩童在阴雨天吹起的肥皂泡。明知终将破灭,能在空中飘得够为绚丽,已是片刻最大的成功。
江宿迟捕捉到卓昔然语气中那丝罕见的松动,立刻抬起头,眼睛死死盯着卓昔然,不顾口腔的剧痛,一字一顿地追问:“和对江暮归,是同一种的喜欢吗?”
不知为何,那个常年离家,如同幽灵般存在的兄长形象,骤然浮现在江宿迟混乱的脑海。他厌恶他的哥哥,却无比清晰地感觉到,江暮归在卓昔然的心底深处,占据着一个盘根错节的毒瘤地位。
那个名字让卓昔然仿佛被一根无形的毒刺狠狠扎中,刚有些亲昵的态度,又变得冷淡。他极力压下翻涌的情绪,试图用符合当下场景的语气作答:“你是你,他是他。他和我又没什么关系,提他做什么?”
似乎怕江宿迟误解更深,他又飞快地补充了一句,刻意的撇清,“你和我也没什么关系。今天的所有,都是你自愿的行为,我可没逼你做什么。你要是有什么不满,门在那里,没有锁,随时可以打开走人。”
光是听到卓昔然第一次说出“没什么关系”时,江宿迟的心脏就像被一只全副武装的刺猬光临,扎得遍体鳞伤。
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名字,那个从未被他放在心上的兄长,会如此轻易地刺穿他的满足感。血液仿佛在那一瞬间被点燃,沸腾着冲向头顶,烧灼着他的理智。
跪立的时间太久,江宿迟的双腿早已麻木,失去了知觉。伤口愈合得快是不假,但他的身体无法自动将那些深深嵌入皮肉的玻璃碎碴挤出。他咬紧牙关,牵动早已僵硬麻木的大腿肌肉,向前跪爬了几步。
动作牵扯下,原本开始愈合的伤口瞬间再度撕裂开,新鲜的血液涌出,混杂着凝固的暗红。那些深埋的玻璃碎片,如同无数细小的犬牙,重新在血肉中彰显着它们的存在感,带来一阵阵钻心的锐痛。
他的目光落在卓昔然腰间那条摇摇欲坠的浴巾上,那是卓昔然唯一蔽体的东西。他涌上的冲动近乎疯狂,如果言语无法建立联系,那就用更原始的方式。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扯下了那条浴巾。
卓昔然瞬间洞悉了他的意图,他反应极快,一把狠狠拽住江宿迟尚未干透的头发,将他整个人粗暴地摁回那片玻璃碎屑之上。
江宿迟的头被这股大力带得猛地后仰,凌乱的湿发更加狼狈地散落在耳边颈侧,比起他平日里精心打理的发型,此刻的狼狈反而透出一种被摧毁的可得感。
卓昔然没有丝毫怜悯,带着惩罚的意味,将食指再次狠狠捅入江宿迟刚刚停止流血的口腔。指尖粗暴地搅动,抠挖着内壁的伤口,将那些脆弱的黏膜再次撕裂,弄得一片狼藉。
江宿迟闷哼一声,口腔里瞬间又被浓烈的鲜血味道充斥。他想,这辈子品尝自己血液的机会,恐怕都在这个疯狂的夜晚用尽了。
卓昔然皱着眉,看着指尖沾染的鲜红和浑浊的涎水,嫌恶地将它们尽数抹到江宿迟苍白的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红痕。
“这里,已经不能用了。”卓昔然这么宣判着。指尖带出的几缕新鲜血丝,从江宿迟被迫张开的嘴角溢出,无声地诉说着他口腔遭受的惨烈蹂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