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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 34 章 ...

  •   黑色咒文如同活物般在江暮归惨白的脸上疯狂蔓延扭曲,尖锐的指甲与森白的獠牙,昭示着他现在已是非人。他粗暴地将卓昔然从那片虚无的空间中拖拽出来。脸上虽无血污,但那股凝如实质,仿佛来自深渊血海的杀戮之气,狂暴地环绕在他身周,森然凛冽。

      他用尽了自己能调用的所有资源,翻遍了人间的每一个角落。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卓昔然的半分踪迹。问题,必然出在这一轮迥异于以往的变数上。他那多出来的继母,和那个凭空出现的弟弟。

      他本来不想亲自动手的,朝与自己并不亲密的家庭成员下手,立马会被联想到争夺财产,嫌疑过于明显了。

      可如今他已没有别的选择,他要亲自去迎接卓昔然。

      当他杀死继母郭湘仪时,那个女人美丽眼眸中瞬间充斥的惊愕与不可置信,迅速被滔天的怨恨所取代。

      他如同拥抱情人般搂住她温软的身体,却将匕首更深更狠地送了进去。他有条不紊地,将那个女人切割分解。粘稠腥甜的鲜红,汩汩流淌,肆意漫延,彻底玷污了洁净的白色瓷砖地面,绘成一幅惊悚的抽象画。

      经历过无数次轮回的江暮归,早已对生命的逝去麻木不仁。他心中唯一的念头在疯狂咆哮着,面容依然冷峻。

      卓昔然呢?卓昔然还是没有回来。

      他赖以生存支点,赖以呼吸的空气,他存在的全部意义……究竟去了哪里?!

      那疯狂而凶戾的目光,最终死死锁定在新出现的弟弟身上。

      加纳的身影,照例毫无预兆地出现在这间弥漫着浓重血腥味的房间里,窗外的天空变成红色,但和房间内的惨状一比,已然温和了不少。

      他扫了一眼满地的狼藉与刺目的红,似乎在视察工作,对江暮归十分满意。今天的他,穿着过膝的黑色镂空蕾丝丝袜,繁复的花纹缠绕着小腿,和小腿上本身具有的黑色符文交织相依,给他更添一层神秘。

      他用那副老迈男人特有的,沙哑而富有磁性的嗓音对江暮归说道:“恭喜你,排除了一个错误的答案。看来为了找回你的‘支点’,你终于愿意让自己的双手染上同类的鲜血了。但现在的你,不过是个比常人多些记忆的可怜凡人罢了。就算找到江宿迟,剖开他那层人形的外壳,也只是徒劳无功。”

      江暮归失神地看向自己沾满粘稠血浆的双手,手指神经质地张开又攥紧,仿佛在确认这触感。

      他已经把所有的灵魂都献祭给了眼前的恶魔,此刻的他,不过是一具徒有其表的空壳。他不知道,加纳还能从他这具空壳里榨取什么。

      加纳细心地解释着,语气好像在讨论假期的出游计划。

      “是‘世界意志’把卓昔然藏起来了。只要卓昔然无法靠近你,无法杀死你,世界毁灭的导火索自然就失效了。我说过的,你那个弟弟江宿迟,作为‘世界意志’在人间的代行者,为了维持这个世界的稳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想找到卓昔然?只有一个办法,引发‘世界折叠’,削弱当前‘世界意志’的力量。”加纳口中又抛出一个江暮归闻所未闻的新名词。

      而此刻的江暮归,大脑早已被寻找卓昔然的疯狂执念塞满,对着一地狼藉的残骸,颓然瘫坐在地,根本无心也无力去思考这其中的含义。

      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声音在尖叫,卓昔然在哪里?!

      他像一个被强行剥夺了毒品的瘾君子,毒瘾深入骨髓,痛苦得撕心裂肺。只要能找回卓昔然,哪怕要他舔舐泥泞,啃食污秽,抛却所有尊严与人性,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他还有什么可以付出?他还能拿什么去留住卓昔然?江暮归任由变暗的血污浸透衣衫,玷污皮肤,那双如同枯井的眼睛,失焦地望向眼前这个即将为他设下更恐怖陷阱的恶魔。

      他不能失去卓昔然。那与他如同共生般存在的卓昔然。

      加纳随手一抛,一个小巧精致的玻璃瓶落在江暮归脚边,瓶中盛放着粘稠的红色液体,在昏暗的光线下,竟泛着淡淡的,神秘而尊贵的金色光泽。他语调轻佻,“没有了可以支配的灵魂?没关系,你还有身体。”

      “引发世界折叠的方法,对现在的你来说,倒是简单得很。毕竟,你已经半只脚踏入了‘异常’的门槛。”加纳慢条斯理地说着:“我说过,这个世界的灵魂质量太差,灵能低下,像一潭死水。主导这个位面的,尽是些沉溺于都市尘埃,麻木度日的庸碌凡人,你原本也不例外。这样低劣的灵魂,对我毫无价值。而你,现在有了改变这一切的可能。”

      他优雅地戴上同色系的黑色蕾丝蝴蝶结手套,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情人般,将一支寒光闪闪的注射器针头,缓缓浸入那瓶泛着金光的血液中。暗红的液体被缓缓抽入针管。他捏着这支承载着异界力量的针筒,如同递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送到江暮归面前。

      “瓶中之物,乃是吸血鬼帝王,莱恩希尔的心尖精血。将这蕴含无上权能的神血注入你的身体,你便会脱胎换骨,成为永夜眷族的一员,获得凡人难以企及的超凡之力。”加纳的声音带着蛊惑的魔力。

      “当原本独立封闭的世界里,被强行引入其他强大位面存在的概念与规则,两个世界间就会产生微妙的引力扭曲,形成可供穿越的脆弱‘结界’。这种现象,我们称之为‘世界折叠’。随着时间推移,它最终可能引向两个世界的彻底融合。但毋庸置疑的是,自此之后,你所在的世界,将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涌现出越来越多的‘特殊能力’与‘异常存在’。”

      加纳话锋一转,切入江暮归唯一的痛点,“现在的‘世界意志’,之所以还能封闭卓昔然,是因为有江宿迟作为它在人间的代行者,为其施展力量。”

      满意地看着江暮归把注意力转向他,加纳才继续说道:“等你将其他世界的‘概念’引入这个世界后,这个位面原本相对弱小的‘世界意志’,会被那些高能量级、更具侵略性的异界‘意志’或‘规则’逐渐蚕食、同化,它将再也无力像现在这样随意停止时间、封闭空间。而已经从母体剥离、作为独立载体的江宿迟,与‘世界意志’的连接,会因母体的削弱而急剧减弱。他将逐渐褪去超凡的光环,变成一个真正意义上,普通的人类孩童,如同你在过往轮回中所见的任何一个路人一样,脆弱而平凡。”

      至于由此引发的连锁反应——异能者崛起后的弱肉强食、社会秩序崩塌;世界通道打开后,强大位面如同饕餮般吞噬殖民弱小世界……这些足以让世界天翻地覆的恐怖后果,加纳只字未提。他确信,眼前这个理智早已被疯狂吞噬,除了卓昔然对其他一切都视若无睹的江暮归,根本不会在乎,也无力在乎了。

      卓昔然这个名字所代表的存在,早已扭曲成了江暮归赖以生存的精神支柱,尽管这支柱本身,不过是江暮归一厢情愿,病态执念的投射。

      帝王之血,对凡人的身躯,实在太过霸道。

      江暮归仅仅将针管中的液体推进去一滴。

      “呃啊——!”

      异变在瞬间发生。

      那滴带着金色流光的血液,甫一进入他的血管,便如同活物般疯狂奔涌,针刺般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每一寸神经末梢。血液如同滚烫的岩浆,灼烧着血管内壁,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世间最强烈的酸性物质所带来的腐蚀之痛,在这血液的残暴侵蚀面前,也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如同被投入了熔炉的凡铁,意识在排山倒海般的痛苦洪流中彻底沉沦。

      不知过了多久,当江暮归在冰冷的地砖上悠悠转醒,房间里郭湘仪的尸体和满地血迹,竟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脖颈。

      那种如同置身沙漠中心,喉咙被烈火灼烧般的干渴感,已经奇迹般地消失了。

      一种恐怖的明悟瞬间击中了他。模糊的记忆碎片提醒他,郭湘仪消失的血液和躯体……正是被吸血鬼化后,本能渴求鲜血的他,在意识错乱中,吞噬殆尽。

      针管里那粘稠如浆,泛着金光的红色液体,只用了区区几毫升,看似完好无损。他强忍着内心的惊悸与恶心,挣扎着想将剩下的恶魔之血倒入下水道,试图抹去这匪夷所思之事的痕迹。

      脑中却轰然响起加纳那难听至极,带着无尽戏谑的笑声:“倒了?呵呵呵……没用的,小家伙。你的身体里,已经烙下了帝王之血的气息。即使你将它弃置千里之外,那血也会循着这气息,如同归巢的毒蛇,自己爬回来找到你。至于管子里剩下的嘛,是留给以后轮回中的你,慢慢享用的。美味的大餐,一次吃完岂不可惜?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那笑声令人阴森胆寒,在江暮归脑海中疯狂回荡。

      江暮归停止了徒劳的挣扎,脸上只剩下麻木。轮回中不情不愿的事情已经历太多,他懒得在无力改变的事情上徒耗心神。

      何况改造对他不完全是坏事。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感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空气中尘埃的舞动,远处虫豸的微鸣,血液在血管里奔流的细响,甚至草木在夜露中生长的气息。

      万事万物都以一种无比清晰又无比陌生的方式呈现在他的感知中,他感受到了全新的世界。

      原本,他对江宿迟那孩童的外表,尚存一丝源自本能的恻隐,不想做得太过残酷。然而,当他敏锐的吸血鬼嗅觉,捕捉到江宿迟身上残留的,属于卓昔然的气息时,那丝恻隐瞬间被暴戾的占有欲和疯狂的愤怒撕得粉碎。

      加纳赠予的银色匕首已被他贴身携带,此刻正散发出难耐的杀意。他眼中凶光暴闪,手臂化作一道残影。

      银光乍现。

      锋利的匕首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将江宿迟幼小的身躯从腰部一分为二。空间仿佛承受不住这一击的威能,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被硬生生斩开了一道漆黑的裂缝。

      此时的江宿迟,尚未完全脱离“世界意志”的母体,斩断他,便等同于斩伤了世界本身。

      一个人影从裂缝中跌落出来,正是卓昔然。

      骤然接触外界的光线,他不适地用手紧紧捂住眼睛。待他完全适应,缓缓放下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手持匕首,如同地狱归来的男人!

      那男人面色惨白如纸,五官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英俊,妖异到惊心动魄。瞳孔是野兽般的竖直金线。嘴角两侧,各有一枚尖锐森白的獠牙,无声地宣告着他非人的身份。浓重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如同实质般缠绕在他周身。

      而那个曾与他交谈的小男孩,身体断成两截,却没有惨叫,没有流血,只是平静地转过头,用那依旧清亮的童音问着那个可怕的男人:

      “你不想完成他的心愿吗?”

      “愿望,在被拥有却尚未实现之时,才最美丽,最令人心醉神迷。”江暮归居高临下地对着地上分成两半的江宿迟缓缓说道:“而完成本身,恰恰意味着抛弃,意味着终结,意味着失去所有可能性。”

      卓昔然早已被这地狱般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

      把他关进虚无空间的诡异男孩,和眼前这个腰斩男孩的恐怖男人,究竟谁更可怕?在这极度诡异,超越常理的场景刺激下,卓昔然迟来的,被恐惧彻底压垮的惨叫声,终于撕裂了他紧绷的喉咙,如同濒死野兽般凄厉地爆发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惨叫,却只能在这片被“异常”力量扭曲笼罩的空间里回荡,无法传递到凡俗的世界。

      那个形如恶魔的男人,却用一种病态的怜爱目光注视着他。尖锐如刀的指甲,带着危险的温柔,轻轻抚上卓昔然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脸颊。指甲不经意地划过,立刻在他细嫩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细小的血痕。

      男人低下头,伸出猩红的舌尖,极其专注细致地,舔舐掉那刚刚渗出,犹有生命气息,温热咸腥的血珠。他的眼神里翻涌着卓昔然永远无法读懂怅惘与伤痛。

      就在这一瞬间,江暮归从卓昔然因极度惊恐而放大的瞳孔倒影中,清晰地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样。

      惨白如鬼的皮肤,熔金竖立的非人瞳孔,狰狞外露的森白獠牙,那如同野兽般的漆黑利爪……倒影里的怪物,哪里还有半分他记忆中人类的影子,分明是刚从地狱血池爬出的可怖怪物。

      卓昔然眼中的惊恐,敲醒了他。

      他看着自己苍白得近乎透明,青紫色血管清晰可见的手,那尖锐弯曲的漆黑指甲,如同某种昆虫的钩爪,丑陋而危险。

      他笨拙地,带着一种对这幅躯壳新生的不适感,用这只非人的手,尝试了好几次,才勉强握紧卓昔然沁出冷汗,正在颤抖的手。将那柄刚刚腰斩了江宿迟的银色匕首,强硬地塞进卓昔然毫无反抗之力的掌心,并紧紧包裹住。

      卓昔然早已被恐惧磨灭了所有意志,只能如同提线木偶般,任由江暮归操控着自己的动作。

      江暮归对着他,忽然露出一个极其复杂的笑容。那笑容里糅杂了深切的歉意、病态的眷恋、彻底的疯狂,以及某种即将解脱的决绝。

      他甚至还伸出手,以不合时宜的温柔,替卓昔然整理了一下凌乱不堪的衣领。这看似寻常的举动里,蕴含的究竟是怎样一种扭曲深沉的情感?卓昔然此生此世,都注定无法理解。

      “对不起,”江暮归的声音茫然痛苦地说道:“都怪我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初次相遇,就给你留下了如此糟糕的印象。”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眼前惊恐的少年,望向了注定要再次经历的循环起点。

      “下次,我们从头来过。我会以更好看的姿态,遇见你。”那是他绝望的期盼。

      话音未落。

      江暮归紧握着卓昔然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的强力引导,将那古老的凶器,狠狠地捅进了他自己的心口,捅到最深处,再旋转了一圈,血从他心口的破洞汩汩涌出,在他身上洇出红色痕迹。

      冰冷的金属,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颗早已献祭掉灵魂,如今又饱受异血侵蚀的心脏。

      “再见。”

      江暮归深深地,最后凝望了卓昔然一眼,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入永恒轮回的灵魂深处。随着这声轻如叹息的道别,他的身体如同失去支撑的衣架般,缓缓向后倒去。

      他的第三十六次轮回,就此终结于自己亲手引导的利刃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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