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未央》霞客徐

14、青年公子

　　“紫萱,你怎么如此糊涂,连自己做了娘亲都不知道?”明王半是嗔怪半是怜惜地握住她的手.俊朗的脸上饱含深情.
　　杜暗夜深深地凝视他,这么一个英俊的王爷,目光如此睿智,竟然那些人都瞎了眼,会说他是个平庸王爷,也当真是猪油蒙了心窍,可笑的很.
　　“暗夜,暗夜!”
　　杜暗夜上前一步,柔声道:“姐姐，暗夜在这里，大夫说你已有三个月的身子，你千万莫要再有那不该的念头，好生保重自己。”她眼角里发现明王一下子白了脸，眼神幽深，紧紧抓住了紫萱的手。心里感叹，紫萱总算是个有福气的女子，有那么爱她的男人。
　　站在一旁的华邑之默不作声地盯着她踩过的地方，毯子上一小片一小片鲜红的痕迹，等她移动向前，才发现长长垂地的裙裾之内，这个女子竟然是没有穿鞋子的，可见当时情形之急，这么冷的天气，那院子里空置很久，甬道上，雪未被打扫干净，冻成了冰，这脚该是被冰扎伤的罢。
　　他淡淡道：“你坐到那边椅子上，让大夫包扎下你的脚。”众人这才看到她脚后那一片片的血迹，本来毯子颜色亦是比较暗，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杜暗夜看了华邑之一眼，惊觉这清冷的少年观察力如此细致敏锐。
　　杜紫萱看到妹妹的脚，心里一痛，抬头对明王泣道：“王爷，臣妾想让妹妹在我身边。”明王帮她擦去眼泪，柔声道：“都做母亲的人了，怎能这么爱哭？妹妹本就是华府的人，邑之定会好好待她，你什么时候想过来看，本王就陪你来可好？”“王爷——”
　　杜暗夜冷眼旁观，此时截住紫萱的话头道：“姐姐，王爷说的对。妹妹现在是带罪之身，能在华府有容身之地已是非常感谢王爷和大人。何必再节外生枝，落人以柄，小女子只望王爷能善待姐姐，保她母子平安。”说完挣扎着行下礼去。
　　明王听了这话倒仔细看了她一眼，暗暗一叹扶住她说：“本王保证，这辈子本王在，你姐姐就在,此生决不相负。”
　　杜暗夜微笑了，刚缠好的布条这么一动，血又迅速地晕开去。
　　可是造化弄人,半点不由人,很多年以后,那高高在上的帝君,左拥右抱后宫美女如云之时,午夜梦回,可曾记起过这天深夜的这句承诺?
　　******
　　杜暗夜的脚伤终于在时光的流逝中逐渐痊愈.只是心里的伤口永远难以平复.她逐渐沉默下去.似乎被世界遗忘一般,她在华府一隅孤独地生活着.
　　大约是明王的嘱咐,华邑之在吏部不忙的时节,会来找她下盘棋.两个人不怎么说话,临窗静静地下棋,屋外开了一树雪白的梨花,那花偶尔飘飘悠悠落在棋盘上.
　　她从华邑之的片言只语中,也大致明了,华邑之推行新法,利用雷霆手段,狠狠地抄了朝中几位官吏的家.虽是得罪人,被成王党恨得牙痒痒,但明王一党,他已是名副其实的中流砥柱.朝中盘根错节的党派关系日趋明朗,如水面,看似平静无波,实际底下早已波涛汹涌.
　　那一年特别冰冷的冬天终于这么无法逆转地过去了.冬去春来,百花盛开.皇帝下旨:惠帝二十七年春,三月十八日,黄道吉日,宜婚配嫁娶,未央公主和宰相张仲睿奉旨大婚.
　　消息一传出，整个朝阳皇城里,因为这位嫡公主的大婚,都显得特别的喜气洋洋.四方来朝,商贾店铺生意都异常火爆.
　　城中最大的酒馆”惊鸿楼”里高朋满座.满楼的客人中,跑堂的小厮小六一眼看到门口站着的青衣公子,心里微微一惊,这位公子穿着极为普通,头上簪了一根梨花木的半旧簪子.可是那种沉静的气度,那双亮却不锐的眼睛仿佛沉淀了几世的悲喜,把他和芸芸众生隔离开来.
　　他忙迎上去,”公子是一个人吗?楼上有雅座.”那公子微微一笑，随他上了楼，雅阁临街，倒是个看风景的好位置，他随便点了几个菜，摘下脖子上的一块玉诀轻轻放在八仙桌上。小六心里一惊，面上却半点不露，拿了菜谱子就去了。
　　少年公子正是乔装男装的杜暗夜。
　　过了不一会，那胖胖的金掌柜已步伐匆匆走上来，低声道：“这位公子要找的正是鄙上，不过很不巧，鄙上前几日有急事已离开京城，临行前让人送来这个。”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交给杜暗夜，转身去了。杜暗夜急急打开看了一眼，信上只寥寥数语：“墨安好，保重。”字迹潦草，显见还是匆匆写就。她心里一宽，多少时日来的担忧，挂念终于放松下来。
　　这时小六已送了酒菜过来，一味醋鱼，一味多宝笋干老鸭汤，一味新鲜时蔬。她本想离开，但听说这“惊鸿楼”的醋鱼是京中一绝。心想既然出来了，心情又不错，正好看看沿街的市井人情。所以持了筷子，慢慢吃起来。
　　吃完，付了银子，慢慢走出门去。
　　出门不过丈余，她眼睛忽然一凝，几个青年公子从她身边施然走过。其他人倒还平常，她的眼睛一下子凝在其中一个黑发披面的男子脸上，那男子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觉，她不敢置信地回头，见那人身形修长，姿态俊逸，她心跳加速，跑上前一把抓住了男子的手臂。
　　哥哥，哥哥，是你吗？
　　那男子像被吓了一跳，道：“你…公子,你认错人了吧.”杜暗夜抬头一看,在黑发中间那张脸,轮廓清秀,长得本也不俗,只是左边脸颊一条长长的刀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却不是白彦的那张脸.
　　杜暗夜愣愣地放下手,抱歉地行了一礼.低下脸的瞬间，两滴眼泪扑扑落在青石路面上。
　　那男子盯着她看了半晌,旁边几个男子催促道：“君谟，哥几个就等你啦，走啦。”
　　那男子抱了抱拳，转身去了。
　　杜暗夜看着那个相似的背影，茫茫然站在街头，只觉得人来人往，人人喜气扬扬，自己却
　　隔得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