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未央》霞客徐

13、骨肉亲情

　　“大人为何救我？”杜暗夜绝对不会一厢情愿地认为是由于什么狗屁的婚约，或者对面这倨傲尖刻的少年对自己有一丝怜悯。这些官吏最善于趋炎附势，揣摩皇上的心意.哪怕是一个战壕里的，倒了一个也万万不敢伸出援手。
　　华邑之揭开香炉盖加了一点香，“我并不想救你，只是，你实在是有个好姐姐。”天知道，他费了多少的工夫，这会子打点宫人铺路的金子他就花了上千。皇帝被吹了耳边风，他又跪了足足两个时辰，方才允了，只是不再是妻，而是相当于卖身进府的婢妾。只怕明日早朝他是个痴情种子的风声会吹得满朝都是。
　　紫萱。姐姐。杜暗夜心里一热，又差点落泪。
　　“无论怎样，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有个描金的手炉子，我还未还你…”想必这个少年也是花了大工夫才救了自己.不管妻还是妾,至少比官妓强.她想那只手炉该是他的爱物.
　　“别人用过的东西,我是不要的.”
　　换了平时,杜暗夜肯定要反唇相讥,此时满腹悲伤心事,只低头一叹,不再说话.
　　两人相对无言,气氛沉重下来,马车平稳地冲破夜色,那抄家的嘈杂,哭喊声逐渐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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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此时的明王府邸,明王正安慰着低头哭泣的紫萱,柔声道:“你妹妹邑之肯定会救出来，而抄家时也没看到小弟，怕是你那聪明妹妹一早就送出府去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千万要保重自己。”他抚摸着紫萱的后背，道：“本王亏欠你杜家很多，如果有那么一天，本王一定洗刷你爹爹的冤屈，让他配享太庙，而你，我以贵妃之位相待。”紫萱垂泪失声道：“多谢王爷美意，臣妾不要做贵妃，也不求别的，爹爹已去了,只想我兄弟姐妹能平平安安。”
　　事情节外生枝，进展已出乎意料。明王纵有千万个安慰的理由滚在舌尖，却哪里能说得出来。他的雄图霸业，那高高在上的帝座。
　　从小他就非常羡慕前太子李琉，他只比自己大一岁，却因为是皇后嫡子，生下来就是太子,而自己纵是有着超出太子几倍的才华却不敢轻易表露出来,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个平庸爱享受的王爷,宫里接连有优秀的皇子被害,他却因为平庸,得以保全性命.
　　那一日,太子去了,他站在自己庭院,杏花树下,春雨连绵,身体被浇得透湿,却浇不灭心里熊熊燃烧的大火.
　　如果他做了皇帝,他一定会好好整治山河,一定要富民强国,让那些北蛮子不敢轻易越雷池一步.他有着伟大的理想.
　　他已无法也不愿意停下,这辈子,成王败寇,不成功毋宁死.
　　而今日,他看到心爱的女人在哭泣时,他也有过短暂的软弱念头，可从古到今,通往帝座的路上永远都流淌着鲜血,他得站着,站到最后万民膜拜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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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华府被褥虽软,况且折腾半夜,身体本是疲惫之极,但之前一幕幕在眼前翻来覆去,杜暗夜却哪里睡得着.穿越过来两年多时间,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那么的苍白无力,那么的渺小,跟皇权,跟阴谋诡计比起来,她那点自以为接受过现代文明的智慧竟派不上半点用场.
　　她该是最失败的穿越者,不然为何别人都运筹帷幄,混得风声水起,最差也是小康之乐,夫唱妇随.她却那么失败,没有保护好家人不说,还落到如此田地.她想起前世的同事MONICA,她就比自己强.一种悲伤懊恼无奈的情绪深深抓住了她.
　　“砰,砰”传来的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引她来的侍女曾跟她讲过，在这偌大的华府，她住的最西的这个院落最是寂静无人，平日基本无人会来。她自觉自己是从鬼门关爬上来的人，倒也不怕，只略有些惊愕问道:谁？“暗夜，暗夜！”杜暗夜浑身一颤，一步跳下床，顾不得穿上鞋子，奔到门边掀帘，一把把门打开，她看到姐姐紫萱淌着泪地站在门口，她一把把姐姐抱住。失声哭起来。旁边有一个婢女低头持了一盏灯笼，柔声道：“王妃娘娘，明王殿下在前面候着呢，一炷香的时候，您别晚了。”紫萱应了，携了杜暗夜的手坐到床沿上,那婢女垂头放下棉帘,关上门，远远立在院门口。
　　紫萱垂泪道:“暗夜，你受苦了。我好后悔,杜府有此祸事，都怪我,一切都是我不好…”
　　杜暗夜惊道:“姐姐，你，何出此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
　　紫萱只顾哭泣，娇柔的身子在微微颤抖。“虽是我一力劝说爹爹，但原本想最多是让爹爹告老还乡，离开这是非之地也是好的，怎会变成这样,怎么会是这样的抄家灭族的大罪?”
　　杜暗夜一颗心沉到谷底，她想起那一日姐姐在书房和爹爹谈了许久,出来面带泪痕,而爹爹像一下子苍老了,心事重重,原来,原来是这样…
　　“那我问你,哥哥…哥哥他真的…”紫萱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杜暗夜把事情都串起来想,隐约明白了几分,心里又酸又涩,苦笑着低声道:“姐姐啊，既有如此计谋,你们何故瞒我？我们早都是争斗的一部分，哪个都避不开的,如果我早些知道，早些知道…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啊.”有两串眼泪簌簌掉在手心里.烫的她不由自主把手握紧.
　　可怜的爹爹!你在整个谋划里到底充当了什么角色?你何曾心甘情愿过呢?
　　而哥哥啊,你现在引了大军又在何方啊?一将功成万骨枯,更何况这夺嫡之战,等有一天你端坐云端或者跌落成泥的时候,回头来想,你会不会后悔呢?
　　也许,都是身不由己的棋子罢了.
　　紫萱看她脸色青紫,只愣愣地流泪不说话.心中又痛又悔,感觉心灰意冷:“姐姐来看你一眼，见你平安，我就放心了。”她脸上浮现出奇异的笑容，“我也该走了，该走了…妹妹啊,如果可以,以后找一个平凡的男人,哪怕是小康之家,山野村民,好在平安幸福,姐姐累了,真想好好睡一觉…”
　　说着轻轻打开门,月色如练,她回头来看,月色下面容清丽,笑容惨淡.
　　杜暗夜回过神,反复咀嚼她的话,大叫一声追出门去,朝那清丽的背影叫道:“杜紫萱，你要是敢…我也不活了,我立刻碰死在这棵树上!”紫萱回头愣愣地流下泪来.她早已不想活了,只是想着挂念自己的妹妹,所以等不得天亮,就过来见上最后一面.
　　杜暗夜追上去,抱住她,低声说,“姐姐,这难道是你的错吗?你死了只有让亲者痛,仇者快,我们何不留着这身子,等着看到爹爹大仇得报的那一天?我们为什么不让爹爹看看,杜家满门将军,杜家的女儿也同样不是弱者?我们还要等大哥和小弟回来.”她流泪道:“姐姐，我现在只有你了，只有你了…”
　　杜紫萱哭出声来,连日来的焦虑后悔,再加上急痛攻心,这时只觉得天旋地转,软软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