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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碎图寻影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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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渊不知道自己表面乖乖巧巧的小章鱼内心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他感受着怀中人微微的颤抖,耐心地用手一遍遍捋着景随的后背。
“我走之后……”离渊斟酌着开口,却一时接不下去后面的问题。问什么呢?你过得好吗?有没有好好训练?还是……你有没有想我?这些问题光是想想离渊就觉得肉麻,不像是在哄小朋友,反倒像是在哄情人恋人。离渊沉默地给予景随温暖,自觉有点被对方惊世骇俗的言论带偏,脑子里竟然会不由自主地冒出这些东西来。
好在景随聪明,读的懂离渊没说完的话,他头窝在离渊怀里,连声音也是闷闷的,“我很无聊,过得不好,但我有乖乖训练……有乖乖想你。”
我想了你很多很多次,也杀了很多很多人,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变得很坏。景随想,我大概是已经坏透了,坏得无药可救。
他从离渊怀里抬起头,湿漉漉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的心上人,眉眼低垂着,硬生生把银蓝色的非主流发色拗成了乖乖小狗的撒娇利器。
“你……”离渊本来想纠正景随有歧义的发言,但看到那双眼又生生忍了下去,强硬地换了个话题,“我现在叫宋长卿,我更喜欢这个名字。”
“这是你原来的名字吗?”景随在睁眼发现宋长卿没有蛇尾,容貌声音也发生了变化的时候就有了猜测,毕竟“离渊”是“蛊蜮引导者”的名字。
“是。”宋长卿的神情有些怀念,“离渊是蛊蜮蛇神的名字,我继承了祂的能力,也传下了祂的名姓,像是某种契约,反正代代相传。我一开始不告诉你就是不太想让你只记得我那不完全属于我的名字。”
宋长卿笑得温柔,把眼底些许的冷漠掩饰得很好。他当然不是那么圣父心泛滥的人,当初没有告知姓名单纯是因为他觉得他们日后不会再见,既然注定是陌路,那就不必交往过深。谁知道阿琛为什么偏偏选了景随作为这条世界线的幸运儿。
“我那时候来是为了完成我的任务,等你通过了原生世界的考核,得到祈福,正式进入蛊蜮,也会和我一样接到来自各个世界线的任务,大多是维护世界线正常运行。但你知道的,你的……家本就濒临崩溃,所以我任务进行到一半就被蛊蜮紧急召回了。”宋长卿语速放慢,和曾经教小章鱼一样耐心,“没和你打声招呼就离开,是我不对,对不起。我以后一定不不告而别,好吗?”
他甚至没请求原谅,只是直视着景随,把每一个字都念得很认真,盯得对方先移开了视线。
景随抓了抓脑后碎发,只恨自己积累了那么久的怨气竟然真的因为短短的几句话就散了大半,其实在再见到哥哥的那一刻起自己就没这么生气了吧……景随自暴自弃,由着之前无数次的想念,无数次的疯癫,无数次的渴求和疼痛都顺着对方的道歉消逝。
算了,之前是自己没能力,一笔勾销,之后……“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
景随调整了一下姿势,单膝跪地,右手置于左胸上侧,行了个宋长卿教给他的礼。他的眼里,虔诚覆盖了欲望,“我对这个世界的执念只剩下你了,你愿意给予我赐福吗?”
“当然。”宋长卿揉了揉小章鱼的脑袋,起身化作光点消失不见,他的应答伴着飘飞的光点在空中绕了一圈又一圈,“玩个捉迷藏吧,规则一开始就和你说过了的。”
“我先离开一小段时间,小朋友,现在是游戏前准备时间。”
景随捉了一抹绿光在指腹间细细的捻,他哪里会看不出来宋长卿是不愿受他这一礼,刚跪就跑远了,不过也还好,至少打了声招呼。
他也站了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原地绕了一周辨明方向。
周瑶年的办公室不算太大,正中是刚刚宋长卿坐过的办公桌,周边零零碎碎摆着一些试管和药剂,靠窗的墙上爬满了爬山虎,爬山虎向下延伸,又在地面上堆起一个花坛样的凸起。另一边墙面则设计成了网格状,挂着衣服和资料。乍一眼看,其实有点乱。
景随不是第一次来,他熟门熟路地走到“花坛”前,捡了支试管,瞄了两眼内容物就毫不犹豫地把液体往里面倒。
他倒的是狂化剂,本来开门还需要一支催眠剂,但景随找了一圈没找到,也就算了。
他静静地站在爬山虎前,看着受到浇灌的爬山虎迅速膨大,原本细细的经络胀大到几乎和小臂一样粗细。茎叶长大后,其间空隙也随之变大,露出了花坛下藏着的那扇门。
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狂化后的爬山虎自动感应到了外来者,粗壮的藤蔓兜着风挥下,景随灵活扭身,从藤蔓间的空隙溜走,他站过的地面被抽出了很深的凹痕。
一击未中,爬山虎很快反应过来,调动更多茎蔓,从四面八方围了张密不透风的网。
它癫狂地把茎蔓越绞越紧,直到自己的藤蔓都被勒出明显的勒痕才慢慢放松,想去欣赏藤蔓中被碾成肉泥的外来者。
变异爬山虎很娇羞地用叶片凑出了个裂开的笑脸,用另一条不太狰狞的藤蔓半挡住笑脸,正当它准备再为自己凑双眼睛时,却突然发现办公室内那个闯入者不见了踪影。
它疯狂扭动起藤蔓,把本就不整齐的办公室搅动地越发凌乱。
“你是在找我吗?”错乱间,少年的嗓音幽幽响起,与此同时,贴近地面的那几根藤蔓渐渐变色,深绿褪成棕褐色,还隐隐约约闪着蓝环。
景随趁着爬山虎疑惑停歇的间隙猛的用触手缠上其根部,再大力收紧。爬山虎迅速回防,但短短几秒内,景随已经成功挪开了覆盖着地下室入口的障碍物,借着惯性挤开一小条缝隙就顺利钻了过去。
临走前,景随留下锐评:“没用的脑子,装了还不如不装。走了,不用送。”
景随在甬道里蠕移,心说基因改造果真是好,章鱼可以在陆地上游,爬山虎能长出没用的智商,并顺手用多余的触手拉上门板,拍出一阵灰尘。
景随在行进中恢复人身,把甬道墙壁上绘着的壁画看的更清楚,无非就是人类的起源,发展和消亡这些东西,景随不是很感兴趣,不过他知道周瑶年在石壁上刻了一些留言,希望后来者看到。
但希望终究只是希望而已。
他伸手抚过石刻,上面刻着的是周瑶年设定在他脑子里无法抹去的语言,周瑶年叫它“母语”。
景随甚至能想象到她刻下这些话的神情——不管不顾的疯子,埋藏在平静下的癫狂——
“人类存在了几千年,不该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时间的洪流里。”
“我知道,我们注定无法突破基因锁,但那坚固锁链上应该留下刻凿的痕迹。这是生物基因的局限,而精神无疆。”
“日积月累,锁会松动,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将不得不忍受蝼蚁的窥视。”
“突破伦理,背负骂名,感谢末世给了我一个追寻光明的机会。死亡不是终点,石刻面前的旅人啊,我们,基因锁外见。”
她从未畏惧过死亡,更何况是流言蜚语。她所在的世界把自然的天性和平等的权力看的比什么都重,妄想以这种虚假的平衡掩饰对自然和其他生物残酷的剥夺,基因筛选和重新编辑在明面上当然是不被允许的,把人和动植物基因相融更是明明暗暗都饱受诟病。
景随就不止一次听见周瑶年手机里的谩骂:“你这是违背伦理,违反天性!你难道还想成为女娲成为上帝吗!?不自量力!”
不过更多的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大概是看在周瑶年的能力的份上:“你这不是把高贵的人类和其他物种混为一谈吗……有失体统有失尊严啊……齐上将也希望你……”
“他也会希望我活得有价值,他从来不会阻拦我,你们要说就说,要骂就骂,别扯上他。他泉下有知,听不得这话。说完了?我还忙着,挂了。”这是周瑶年的回答,她一般会耐心听完他人的指责,边听边做自己的事,但提及她已经牺牲的丈夫的除外。
她不在意她自己的风评,但也不是很听的得有谁说齐上将不好。
怪人一个。景随默默评价。
“看够了吗?”
背后的声音把景随拉回了现实:“看你很久了,0610。”
“你从未来来的?”周瑶年问,身边的周潇儿跟着一惊一乍。
景随看她的表情挺笃定,就懒得再编个什么漏洞百出的谎言,反正也骗不过面前正儿八经的高智商。
“我叫景随,我有名字。”
“行。”周瑶年从善如流改口,问出了那个她操心了一辈子的问题,“未来是什么样子?”
“你喜欢的样子。”景随半真不假地回答,倒是让只周瑶年很满意,她难得笑得如此真挚。
一旁的周潇儿拉了拉景随的衣角,“哥哥,你有死掉吗?”
景随蹲下身和小姑娘平视,有些奇怪她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莲花说,只要你活着,妈妈的梦想就会成真。”周潇儿很认真,凝神放空两秒就自己得出了结论,“莲花说,你会活着,有人会救你。”
周筱儿看着妹妹和并蒂莲对话,眼神柔和,回头和景随解释,“潇儿很喜欢你,莲花也很喜欢你。莲花做出的预言都会实现的,不用担心,这是我们的能力。”
“那莲花有没有说你们会怎样?”景随随口问,这次回答他的是周瑶年:“我们会走向灭亡……和新生,这是宇宙的规律,不需要预言。”
“你是我们的火种。”她的眼中有些释然。
景随嗤笑:“我可没这么高尚。”
他学着宋长卿的样子揉了揉周潇儿的脑袋,后者回了个甜甜的笑,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递给景随。
“送给哥哥的礼物!”她听起来很高兴,“在房间里就想送给你啦,莲花说,这个礼物要送给最厉害的哥哥哦~”
在景随手指碰到吊坠的那一刹那,吊坠自动认主,自己在新主人的颈窝里找了个合适的地方安家,柔柔的乳白光晕溢出,像是在打招呼。
周潇儿欢呼:“完成任务啦!”
她拍拍手,用和吊坠的最后一点联系推动了时间的进程,时间加速向前模糊了所有人的视线,连声音都不甚清晰,景随只听到周潇儿的声线在失真中变得成熟,褪去青涩的可爱,最后带了丝丝点点的,神性。
她似是叹息。
“莲花什么都知道,我……应该也是吧。”
景随愕然,吊坠上,是一朵盛开的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