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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碎图寻影05 ...

  •   “唔,知道周瑶年吗?”离渊霸占了人家的办公桌,顺手敲了敲桌面让小章鱼回神。
      “知道,一个疯子。”以景随坐着的视角其实只能仰望对方,但他乐得如此,“十六岁从中央大学毕业,二十六岁全球异变爆发,二十八岁建立废墟实验室。地下室有她的资料,我看过,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
      “那周潇儿她们呢?”
      景随答:“培育室第一次成功培育,待遇最好,据说体内有并蒂莲的基因,没什么特殊能力。”
      “她们是周瑶年的女儿,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亲人。”离渊不置可否,语气淡的好像只是想告诉景随一个不太重要的事实。
      地下室的资料其实很详细,景随知道那是周瑶年特意留下的,她说过希望如果哪天人类文明真的毁灭殆尽了,至少得留下存在过的证明,但资料里关于那对姐妹花的内容却少的可怜。
      实验数据少,基因来源少,包括爱好,能力,性格都少。
      而且他记得周瑶年只有一个女儿。
      “并蒂莲。”离渊重复,“齐上将牺牲后,只给她留下了一个尚未出生的女儿,那时候实验室刚起步,周瑶年空有一众知识水平极高的研究员,却没有实验体。往动植物胚胎注射人类基因那是后来的事了。”
      “所以周潇儿和周筱儿其实是同一个人。”景随接话,语气肯定。
      “是。”离渊很满意自家学生的反应速度,“并蒂莲的基因没给她们带来特殊能力,但把她们拆分成了性格迥然不同的两个人,说不清实验是成功还是失败,但至少为后面的培育提供了充足的经验。”
      “告诉我这些有什么用吗?她们早就死了。”景随无聊地拿手撑着脑袋,看起来也确实没听多少进去,“我早说了,跟我没什么关系,两不相欠。”
      “如果真的两不相欠,那你不会还在这里。”离渊也学着他的样子撑起脑袋,眉尖挑起,“你还惦念着这个世界的什么?”
      “惦念?”景随笑着起身,三两步走到离渊面前,双手拄着桌面把对方笼在自己的阴影下,“这世界值得我惦念什么?他们让我杀异种,我杀了,也收了足够的报酬。他们让我不爽,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这点脾气我也放下了。他们只当我是一把刀,不好用了就能扔掉的刀,现在我的使命结束了,我没留下什么遗憾,去蛊蜮我也乐意,能在你身边我高兴还来不及。哥哥,你觉得我在惦念什么?”
      “当年口口声声说陪我,结果走得毫不留恋。在我面前骂那些培育员的时候,说他们不尊重我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你一走了之对我的影响更大?”
      景随的语气很冷,裹着愤怒,但当离渊温柔解下蒙在他眼前的黑色丝绸时,他眼眶周围泛着的红却做不了假。
      骤然恢复的明亮让景随下意识眯起了眼,生理性的泪水缓缓下坠,倒像是被气得狠了又不愿表现出来。除了一双眼,哪里都凶。
      正愣神间,离渊已经起身拐到了他身后,他从后抱住景随,让对方跌入自己温暖的怀抱。景随近乎贪婪地汲取着热量,仿佛自己还在培育初期,还是那只无忧无虑的小章鱼。
      从诞生自主意识到离渊突然离开的那段短暂的时光是景随从出生至今最快乐的日子,那时候是真的,无忧无虑。
      没有指派的任务,没有要费尽心思才能击杀的异种,没有和培育室反目,也不用在野外那么危险的环境里自生自灭,自我成长。他每天思考的不过是今天又有哪个培育员让他不高兴,他需要以怎样的语气和神情去和离渊告状才会得到最温柔的安慰。
      尽管看不见离渊的实体,但景随知道他在,知道他无时无刻不陪着自己。
      在注入陌生病毒的时候,他疼得痉挛,疼得满地打滚,发出受不住的闷哼,培育员在一旁记录下他身体的各项指标,只有离渊会抱住他,鼓励他,轻声说快了,马上就好。离渊的拥抱不是用双手,而像是通过什么媒介操控周边的水和空气,以适当的压力让景随产生被拥抱的感觉……或是错觉。
      在进行杀戮训练的时候,景随狼狈躲避四面八方接踵而来的光波和子弹,身上的伤不知凡几,但培育员们把伤口愈合速度也当作训练的一项内容,只有离渊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生成几点绿色的光团,没入伤口,疗伤的效果立竿见影。
      离渊告诉他:“他们只当你是一把刀,但你得知道自己不是。在你产生了自主意识后,你就已经是和他们一样独立的个体。你可以有自己的脾气,自己的判断,自己的选择,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接受奖赏或承担后果。”
      “他们只给你提供了骨架,我会帮你填上血肉。”
      景随没听过这些,也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几个月的相处让他不由自主地对离渊产生了依赖。
      “哥哥,我喜欢你。”景随学着自己偷听来的培育员之间的对话,很认真地选了个夜深人静的时间,对对方说。
      哪知离渊只当他是开玩笑:“小孩子家家知道什么啊,你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吗?”
      景随诚实地摇头,他只知道“喜欢”是一个很贵重的词,不能乱用,一次只能对一个人说,最好一生也只对一个人说。
      他也知道“喜欢”和“喜欢”是不一样的,他“喜欢”追捕培育箱里专门喂给他的其他物种,“喜欢”那个陪他聊天的大哥哥。
      他很认真地学着培育员的样子和哥哥表达自己的情感,却收到了离渊唯一一次浇给他的冷水,他说:“喜欢上别人不是一件这么简单的事,我们认识才多久呢,你认识这个世界又才多久呢,你的未来还长,还会见到很多很多更好的人,更何况我并非你想象中的样子。你甚至都不了解我,不知道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怎能轻言‘喜欢’?”
      景随在心里反驳“可是喜欢上你是一件很轻易的事”,但听了离渊的拒绝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只是换了个问题:“那……你会离开我吗?就像你来的时候那样,无声无息。”
      离渊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总要学会独立生活。当我没什么好教你的时候,我或许就会离开。”
      “那能不能提前和我说?”
      “为什么?”
      景随有点不好意思,声音轻了很多:“我会……舍不得你。我会想你的。”
      离渊听后笑得开心,连声说着“好”,还控制着水流揉了揉小章鱼的脑袋,“你呀……我明明没教过你这些,你上哪里听来的这种东西。我和你说过的,世界上像我这样的人多了去了,你以后还会遇见很多,而我以后也还会遇见很多像你这样的小朋友,我们会和其他人发展出相类似的关系,何必想念?又或许……我们还会再见,在某个你想象不到的地方。”
      那天的夜聊不欢而散,半是因为培育员查房的手电筒实在太亮又太频繁,半是因为两人鸡同鸭讲,一个不愿说,一个不相信。
      后来两人默契地对那个晚上只字不提,好像双双喝酒断了片,把那些本不该说的话又塞回脑子里,不再纠结。
      但被知晓,被认识到的情感哪是那么容易被压抑的呢?景随不信离渊感受不到自己眼里的敬佩,依恋已逐渐转成了想将他独占的欲望。连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章鱼都懂了,知道那么多天文地理君子端方的“大人”还会不懂吗?
      景随的疑惑和不满在日常的抑制中诞生,在最后一次捉迷藏他数了不知道多久的数而对方还没有找到他的过程中逐渐攀升,又在他认识到离渊还是一声招呼都没打就离开时达到了顶峰,疯狂的,暴虐的发泄欲望在他脑中盘旋,眼看着就要俘虏他的神经,操纵他做出些离渊不会允许他做的事情,却又在看清脑中那枚篆体徽记后如水波般溶解。
      他短暂地恢复平静,日日夜夜守着荡漾这绿波的徽记。它多好看啊,像清风拂动着一池春水。
      景随本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等到离渊口中的“再次相见”,但事与愿违,总有没有眼力见的培育员硬要他爬起来干活。
      景随不动,他们就往培养液里混入狂躁剂。景随忍着不动,他们就加大剂量。但药终归会有个耐受限度,在培育员坚持不懈地坚持不懈下,景随终于不可控制地陷入狂化,屠空了塞给他的异种,也第一次,杀了人。
      收到警报的其他人端着武器紧赶慢赶地聚到了实验室尾部,他们准备好了迎接一场恶战,却发现对手痛苦地抱着头蜷缩在角落里。
      离渊是不让他伤害无辜的,所以当他受药物控制误杀了竭力阻止他的好心人后,那枚徽记开始爆发出明亮的光晕,一圈圈地扩散,绞着景随的精神场域,给他带来剧烈的疼痛。
      和钻心的剧痛比起来,狂躁剂的作用好像没都这么难挨了。
      景随的脑子剩不下什么思考的空间,他只是断断续续地感慨原来离渊还陪着他,原来自己还能通过某些不太好的方式与他建立起联系。
      于是,景随那被离渊强硬灌输的尚未生根发芽的价值观就那么顺理成章地轰然倒塌,又被随意地拼拼凑凑,东糊西贴,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他贪婪地享受着疼痛,心里无所谓地想:反正他也不会知道……
      知道了的话,道个歉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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