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蜮》和袅

7、碎图寻影07

　　另一边，宋长卿从10237号世界线脱身后就返回了碎图，此时的幸运儿们都还陷在各自的世界里，硕大的蛊蜮只静静地悬浮着几个身影。
　　见到他来，一个全身掩在宽大黑袍下的女孩子抬头打了个招呼，“宋哥，有好苗子吗？”
　　女孩叫笙歌，长相明艳大方，一头酒红色的长发不知道撩动过多少男人的心，平常的她一向乐于展示自己的美丽，这次却一反常态把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
　　“遇到熟人了吧。走过这么多条世界线，留下这么多场桃花债，总算遭报应了。”漂在笙歌不远处的傅折宣解释了宋长卿憋着没问的疑惑，“怎么这么晚，你接到那个小孩了？”
　　宋长卿经常会觉得有这么个敏锐的军师不是件很好的事，他笑笑，顾左右而言他，语气不无感慨:“他也长大了啊。”
　　不是小孩子了，是能追求他，能独当一面的大人了。
　　“你那边没有?”宋长卿把被甩到身前的长发拨到后面，捏捏左耳缀着的铜铃，一抹绿光自铃间倾泻而出，在宋长卿下半身凝出蛇尾的形状，光影散去，他又成了离渊的样子。
　　傅折宣对他变来变去的行为艺术见怪不怪，提在手里的折扇张开又利落收起，“本来有个小道士还不错，但他……执念太深。”
　　“怎么说?”
　　“应该是师门死守战线，几十个师兄弟姐妹就活了他一个。最后一个活口，守着全然染红的白玉塔埋了一整个师门。想走出去，确实也难。阿琛还不放水，世界线考核九死一生，希望不大。”傅折宣表情没什么变化。
　　离渊突然想起了那个被景随威胁的孩子，那个笑着的吊儿郎当的小少年。
　　“那傅哥，你陪我去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笙歌蹲在地上画圈圈，趁机可怜巴巴地发出邀请。
　　傅折宣挑眉，示意对方给他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笙歌心一横，声音小小的:“那不是我桃花，那是我老师，就之前和你们说过的……去做任务的时候救过我那个。”
　　“所以?”傅折宣远离了她几步。
　　“我有点怕嘛。”笙歌扯紧黑袍，“我那时候可是死遁，死遁啊!要是被老师知道我干了这么多混蛋事，那你们可能就见不到美丽的我了。傅哥，我帮你约阿琛，考虑一下?”
　　“我找阿琛还需要你?你要不想你老师来，和阿琛说一声的事，让祂调个难度。”
　　“晚了。”笙歌有些无奈，咬牙切齿地说，“笑死，根本拦不住，他本来就对那个世界没什么感情，还强得可怕。再说了，高魔世界走出来的大魔导师，阿琛哪里会同意不要他……算了，这辈子我都不会把袍子脱下来了。”
　　“更何况，我也舍不得他死。”她轻轻嘟哝。
　　笙歌一副“男人果然靠不住”的表情，闭了嘴，沉默地给阿琛刚刚送来的她老师已获得世界线祈福的消息回了个收到，沉默地裹紧外袍，沉默地给自己换了个面容，换了个声线，沉默地“慨然赴死”。
　　笙歌的身影渐渐消散在蛊蜮空间里，化作一抹红光没入其中一个小世界，她划过的空间，玫瑰开了又谢。
　　剩下的两人相顾无言，还是傅折宣先打破了寂静，“最近蛊蜮不太平，碎图提前开启，阿琛被困在绝蜮，祂这次选人也很有针对性。祂在补我们的短板。”
　　“还有，我的祈福徽记有点松动了。”宋长卿补充。
　　宋长卿和傅折宣本来就认识，他们所在的世界，有三人走到了蛊蜮，拿到了徽记。分成三份的祝福能量减弱是必然，但也不该出现松动收回的迹象。
　　同一世界开出三黄蛋在当时的蛊蜮简直是闻所未闻，不过同一批次的所有幸运儿们各有各的选择，现在还留着的也就只有他们三个了。
　　就像养蛊一样，招很多人进来，留下最强的几个，然后满世界线乱跑。
　　明面上是维护世界线平衡，但宋长卿知道他们去过的每一条世界线的结局都是，加速灭亡。
　　他不止一次怀疑过蛊蜮到底是什么东西，但直到现在也没有什么头绪。
　　蛊蜮，包括蛊蜮的守门人阿琛都很忌讳让他们长时间待在这里，就好像生怕他们发现什么秘密。尤其是最近，各条世界线异常活跃，三人经常是刚被紧急召回就又被匆忙外派，忙忙碌碌。
　　傅折宣扇骨托着下巴，点头思索，“我觉得，我们的世界线可能会再次开放。”
　　他顿了顿，提醒道:“先看看吧。你那小孩的考核还没开始吗?别迟到了。”
　　宋长卿看了眼身边碎图空缺的位置，再次没入世界线中，临走前强调，“他不是小孩，他叫景随。”
　　没入世界线的感觉其实很奇妙，就像是身体渐渐虚化，变成气体，然后被时间洪流裹挟着前进，在行进过程中这个世界的物质会被虚化的精神场域吸引，化作重塑肉身的基础，逐渐凝实。
　　反正不是景随那种初次进入者非自主的跳楼式进入。
　　总而言之，要舒适一点。
　　宋长卿落地后见到这里景色骤变倒也不是很慌，见得多了，也就习惯了。
　　他刚好降落在景随面前，就耐心地看着对方观察手里闪着微光的并蒂莲吊坠。
　　周潇儿直接将时间线直接拉到了人类灭亡后，蛊蜮回收世界前。
　　此时异种遍地走，文明全没有。被自称先进的人类“驯化完成”的观赏树种一得到契机立马脱下温顺的外皮，张牙舞爪地占领了整片土地，宛若进化版原始森林。
　　宋长卿来后，蛊蜮就把森林的控制权转交到了他手里，协助他完成考核。
　　景随感觉到来人，抬眼，起身，把吊坠挂回脖子上。
　　“捉迷藏?”他问。
　　宋长卿点头:“准备好了的话，你脑子里的地图会告诉你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许久没动静的地图就又应声活了过来。
　　「是否开始?」
　　景随利索选“是”。
　　他发现蛊蜮特别喜欢PPT式转场，果然，他做了选择之后眼前景象又扭曲着变了样，致力于弄晕每一个动态视力不好的幸运儿。
　　景随新的降落点在一棵大树旁，大树安安静静，不动也不闹。景随随着周边植被的样子，把自己站成一具雕塑，感光细胞自主运转，通过拟态完美融入环境。
　　“叮咚——叮咚——”
　　悠扬的铃声不知道从何处响起，声波所经之处，叶片轻轻摆动。
　　景随打量了一下头顶枝叶相通的天然遮阳伞，一边诽腹异变之后植物竟然不遵循生物规律，一边三下五除二上了树。他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蹲下，观察周边的情况。
　　脑中地图像刚进蛊蜮时一样实时更新，不过只有代表他自己的小绿点，连地形图都没有。没什么用，景随细细研究了一下，下结论后果断屏蔽了地图。
　　遮天蔽日的枝叶导致林下光线极暗，好在景随夜视能力与生俱来，倒也不慌，相反，他很喜欢这种阴暗潮湿的环境。
　　他瞄准了离他最近的另一根树枝，正准备跳过去时，宋长卿的声音从树下传来:“景随?我要看到你了。”
　　「被发现视为考核失败，将遣返原世界线!重复，考核失败将遣返原世界线!」
　　红字高亮，想不注意到都难。
　　景随抿唇，树下蛇尾从视野边缘一闪而过，他不再犹豫，轻巧换位，借树枝挡住从下而上的视线。
　　被看到就算是被找到吗?是视线直视，还是触碰?
　　语焉不详的规则让景随有点恼火，完全就是被宋长卿，或者说蛊蜮牵着鼻子走。
　　他啧了一声，眼尖地注意到不远处快速掠过一个物体。
　　在一大片静物之中，一个活物实在是过于显眼。陷阱，还是通过的契机?
　　景随安静地追了上去，哪怕是在枝叶上也如履平地。
　　似是察觉到他的追逐，在动的那个东西放慢了移动的脚步，很人性化的扭了一下身子，让其不知道什么部位面朝景随，像在观察，也像是为了让景随更好地认出自己。
　　但是景随并不认识它，只认得出它大概是长了朵花，花萼上连着长长的触须，试探着向景随游荡而来。
　　花在远处静立，花的触须在景随面前舞蹈，但舞得并不是很美。
　　宋长卿出奇地安静，按理说他不会想不到自己会爬到树上。景随想，放任触须扭曲着靠近，希望这花不会弄出什么幺蛾子。
　　然而事与愿违，这花大概是和某种吵闹的动物有过深入交流，刚碰到景随的鼻尖就爆发出一声响亮的爆鸣——“呀!——”——声音嘹亮而悠长，就怕宋长卿听不到。
　　景随暗自骂了声，立刻脱离和触须的接触，远离尖叫中心，也远离那朵莫名其妙的碰瓷花。
　　为什么当时没把异种名录背下来?秉持“干就完事，杀了就行”的原则的景随第一次感受到了“书到用时方恨少”这句话的含金量。
　　不认识碰瓷花的后果就是，蛇尾扫过地面的“沙沙”声，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