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蜮》和袅

4、碎图寻影04

　　溜出来的景随目标明确，直接摸到了走廊尽头那间办公室，他凭着之前的记忆摸索着门禁，却意外发现门没锁。
　　谁开的门？
　　景随屏息站在门外，凝神细听，门内有呼吸声，平稳且规律，离他很近，应该也是站在离门不远处。
　　“不进来？”门内那人问，是离渊。
　　“这样算不算找到你？”景随反问。
　　离渊似乎是笑了一下，笑声近得像是贴在景随耳边，“自然是不算的。捉迷藏嘛，得我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不进来看看？这里或许有你想知道的东西。”离渊再次邀请。
　　景随终于知道了之前那种让他难受的一令一动的状态是谁造成的了，他敛着眉眼，轻呼出一口气，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闯入者，不怕他们发现你吗。还是说，你也很想体验一下在光子潮汐里浮沉的感觉？”
　　“清扫模式我已经取消了，培育员各安其职，周瑶年陪着那对姐妹花一时半会不会回来。我只是想带你完整地了解一下你曾经待过的世界。”离渊拉开了门，不由分说地把景随拉了进去，却反被景随扭身压在了门板上。
　　房门被大力合上后自动落锁，发出清脆的响声。景随五指用力，锁住离渊的脖颈。“目的。”他问，“当初接近我的目的，现在牵着我鼻子走的目的。”
　　“我说了，我只是想带你完整地了解一下你曾经待过的世界而已。”
　　“所以捉迷藏只是一个幌子。”
　　离渊想了想：“是也不是。你确实需要找到我，找到我是你能和我一起走之后的路的前提，不过这个现在不急，想找你玩捉迷藏是因为我记得我们应该还有一场游戏玩了一半。”
　　景随没料到他还会记得，更没料到他会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重提旧事，就好像这只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
　　他气得五脏六腑都快绞在了一块，他掐着离渊脖子的手因为过于用力而轻颤，却硬忍着没有伤到他分毫。最后他还是败给了自己，缩回了手，沉默地退后了两步。
　　感受到景随不同寻常的情绪波动，离渊揉了揉他的脑袋，权当安慰，“每一个进入蛊蜮的人都会经历这些。”
　　他顿了顿，继续说：“完整地认识了过去，才会试着放下，放下了过去，在蛊蜮里才能走得更远。总是留有执念有时候不是一件太好的事。”
　　“碎图可以通往每一条已经消逝的世界线的过去，过去因为人们的记忆而混乱。那些飘浮着的岛屿，代表着每一个进入蛊蜮的人背后已然崩解的故土，你可以试着收复属于你的过去。没有人可以帮你。”
　　“每次蛊蜮总是吸收进几百个幸运儿，能走出碎图的却寥寥无几。不是舍不得离开，就是没勇气面对前路。蛊蜮为他们重拨了时间线，让他们有机会从头来过，多吸引人，不是吗？”
　　“你想知道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吗？”离渊的声音温润，谆谆善诱，也就景随冷着一张脸，满脸的不爱听。
　　“你怎么判断我是不是真的理解了它，放下了它，万一我是装的呢。”
　　离渊却说装也不过是骗骗自己，一切都结束后破碎的世界线会变成一枚印记烙在精神场域里，为收复者祈福。
　　“其他人也都在经历这个，另外两位引导者也在像我一样哄着小朋友。”
　　景随点头，勉强算是同意。

　　10237号世界线其实是个俗套的故事，无外乎科技发展，生态恶化，生物异变，史前病毒复苏，天灾降临。
　　先是断水停电，然后家养动植物膨大，长出獠牙，在睡梦中结果了主人性命，最后人也开始变得不太像人。
　　而第一个变异人的出现距离异变的开始也不过是12小时不到。
　　整个世界崩塌得毫无逻辑。一夜之间，人口少了一半，剩下的人们也在感染和自我了结的恐慌中走向死亡。直到人类人口不足千万，才有人碰对了运气，感染了良性病毒，获得了一些没什么用但又聊胜于无的能力。这些能力后来被称为“启明星”，开启了人类主动注入病毒的序幕，也为人类武装的介入拖延了时间，让崩坏的世界再次达成诡异的平衡。
　　武器不是没用，只是能用的武器有限，杀伤力太小，会用的人又太少。
　　光子武器能造成可观伤害，但那时正处于起步阶段，冷兵器全军覆没，热兵器中几乎只剩下银质武器有点安慰人心的作用。
　　当世界线走到尽头，整个世界决定走向灭亡时，人类其实真的，无能为力。
　　混乱中，周瑶年在废墟之上建立了实验室，试图反其道而行之，为可以进化的动植物胚胎人为融入病毒和人类基因，培养出新一届生化武器，以此保卫人类。
　　“进化”，他们最后还是妥协，给了异变一个更美观的名字，给了实验一个更冠冕堂皇的理由。
　　景随就是实验的产物，原始胚胎为蓝环章鱼，基因融入的是人工筛选后最优秀的部分，编号0610，剧毒，攻击性极强，喜欢用匕首短刃，追求一击毙命。
　　周瑶年给景随设定的任务只有杀戮，她希望他成为实验室最强的刀。
　　奈何景随半路被离渊教歪，自主意识过强，产生了无差别杀戮的想法，被周瑶年勒令销毁。
　　景随出逃那天天气其实很好，天空难得没有被乱七八糟的东西遮蔽，露出了本来的铅灰色——景随当然不知道天空最初并不是铅灰色的。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天他刚砸碎培育室玻璃就不幸被发现，人生地不熟的没地方躲，被光子潮汐轰成了六亲不认的阶段性白痴，再醒过来时，不仅时间过去了很久，连培育室的警戒水平都高了不止八个度。
　　只能说压力就是动力，全球危机下，废墟大蜈蚣——那间景随恨得牙痒痒的实验室——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就完成了过去背景下几年也完不成的科技进步，并且给景随留下了深刻阴影，乖乖巧巧地为实验室杀了好久的异种。
　　那时候的景随从时间意义上讲其实才刚过了三岁生日，虽然他从出生后一个月学会化形后就可以以人类十八岁左右的样貌示人了。
　　总之没几年后他又逃了，而且逃的比较成功，成了外面异种的老大，还没风光几年就被蛊蜮拉走，没多久，原世界线彻底灭亡。
　　景随对原来的世界其实没什么特别留恋的东西，他对蛊蜮接受良好并且很感兴趣，他对过去没什么放不下，他对培育员，对周瑶年的讨厌和一些其他什么感情在他把实验室屠的一干二净的时候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只是讨厌而已，连恨都算不上，毕竟没有他们，也就不会有自己，景随无所谓地想，他只是不太喜欢有人监视自己的一举一动，把他当成无机质，不太喜欢有些明明堪称痴呆却自以为是的人对他的成长指指点点。他只有一个老师，不需要这么多无证家教。
　　所以他把他们全杀了，带着一点点别的私心，景随没什么折磨别人的爱好，但也不太想委屈自己，杀了就过去了，他们两不相欠。
　　他用一天的时间基本算完他能想到的所有账，然后守着脑子里那枚嘉陵水绿徽记，一时不知道该去哪里找最后一位欠债人。
　　他对原生世界的执念大半落在了离渊身上，可对方却无知无觉，一门心思想为他答疑解惑，让他全面地认识这个不太完满的世界。
　　景随也就耐着性子听，反正他们的时间还长，他的债可以慢慢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