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世我绝不会放过你》月挽秋水

23、婴儿有个月牙胎记

　　柳月如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指腹摩挲着青砖缝隙里的霉斑。那记耳光的灼痛还在脸颊上蔓延，像有条火蛇钻进皮肉里。婴孩的哭声渐渐低下去，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脖颈，突然让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她把年幼的柳烟推进结冰的池塘时，姐姐也是这样微弱的呜咽。
　　“哭什么。” 她哑着嗓子呢喃，用袖口擦去婴孩脸上的泪。铜镜里映出两张相似的脸，只是婴孩眼底那抹狡黠，像极了当年在醉仙楼撞见的那个镖师。她突然笑起来，笑声震得胸腔发疼，震得窗棂上的冰棱簌簌往下掉。
　　三日后，母亲崔兰芝派人送来一碟燕窝。柳月如看着白瓷碗里漂浮的血燕，突然将整碗泼在地上。青瓷碎片嵌进掌心，她却盯着那滩黏腻的液体出神 —— 当年她母亲给柳烟母亲灌下毒药时，药汁也是这样浓稠的琥珀色。
　　“去告诉老太太，” 她对着吓得发抖的丫鬟冷笑，“想让我安分，就把柳烟请到院里来。”
　　姐姐柳烟踏进暖阁时，正撞见柳月如用银簪挑开婴孩的襁褓。那支累丝嵌宝的簪子是丞相赏的，针尖在婴孩心口悬着，映得那片嫩肉泛出冷光。
　　“姐姐来得正好。” 柳月如抬眼时，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帮我看看这孩子的脉象，是不是跟丞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柳烟的指尖刚搭上婴孩的腕脉，就被猛地攥住。柳月如的指甲掐进她的皮肉，力道大得几乎要剜下一块肉来。“你以为我不知道？” 她压低声音，齿间淬着毒，“那包红花是你换的，醉仙楼的消息是你放的，连说书先生的话本，都是你亲手誊写的吧？”
　　柳烟挣开手，看着掌心里的血痕笑了。药箱里的银针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慢条斯理地挑出一根：“妹妹忘了？当年你母亲偷换我母亲的汤药，让我母亲慢性中毒而死时，可比我狠多了。”
　　银针刺破窗纸的轻响里，柳月如突然抓住柳烟的手腕往婴孩心口按去。“你敢动他试试！” 她嘶吼着，发髻散开，珠钗滚落在炭盆里，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柳烟看着妹妹眼底的疯狂，突然抽回手。炭盆里的火星溅在她的裙裾上，烧出个焦黑的洞。“满月宴那天，户部侍郎靴底沾着的泥，是城西乱葬岗的。” 她拂了拂衣袖，声音轻得像叹息，“妹妹猜猜，那些替你找醉汉的仆妇，如今在哪儿？”
　　柳月如的脸色瞬间惨白。她想起那个络腮胡镖师消失前，曾塞给她半块刻着狼头的玉佩。那玉佩此刻正贴在婴孩的胸口，被体温焐得温热。
　　丞相府的梅林里，丞相大人正用佩剑劈砍着梅树。枝头的积雪簌簌落下，沾在他花白的鬓角，倒像是凭空生出的霜。户部侍郎那日醉后的话，像根毒刺扎在他喉头 —— 同僚们看他的眼神，分明都在说 “果然如此”。
　　“大人。” 管家捧着个锦盒跪在雪地里，“这是从柳姨娘床下搜出来的。”
　　玉佩在掌中沉甸甸的，狼头的獠牙硌得掌心生疼。丞相大人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同僚宴上的醉话，那时他拍着桌子喊 “老子早就不行了”，满堂哄笑里，柳烟的丈夫沈砚正低头把玩着酒杯。
　　寒风吹过梅林，卷起地上的残雪。他突然明白了，那些说书先生嘴里的故事，那些孩童传唱的童谣，都是冲着他来的。可他握着玉佩的手却慢慢松开，指缝间漏下的雪沫，像极了柳月如刚生产时染红的锦被。
　　“把这东西烧了。” 他往暖阁走去，靴底碾过的梅花，在雪地上印出串串暗红的血珠。
　　柳月如开始频繁地往母亲崔兰芝的院里跑。她抱着婴孩跪在母亲面前，看炭火将自己的裙摆烧出一个个小洞也不肯动。“娘您看，” 她掀起孩子的衣襟，露出那道月牙形的胎记，“这跟爹年轻时的伤痕一模一样啊。”
　　崔兰芝的佛珠越捻越快。“把柳烟的药箱抬来。” 崔兰芝的声音发颤，银簪在药包上划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掺着的硫磺。那些标注着 “滋补” 的药材，其实都是慢性毒药。
　　满月宴后的第十五天，丞相大人在朝堂上被御史参了本。奏折里说他治家不严，纵容妾室秽乱门庭，连带着三年前河道工程的贪腐旧案也被翻了出来。金銮殿上，他看着同僚们躲闪的眼神，突然想起贵妃娘娘那日赏赐的锦缎，上面绣着的并蒂莲，原是用金线勾的断肠草。
　　夜里他醉醺醺地闯进柳月如的院子，却见她正将那枚狼头玉佩塞进炭火盆。火光映着她半边烧伤的脸，倒显出几分凄厉的美。“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他掐着她的脖颈，看她像濒死的鱼一样挣扎。
　　婴孩突然放声大哭，哭声里竟带着种奇异的韵律，丞相猛地松开手 。柳月如咳着血笑起来，她指着炭火盆里熔化的银水，“这玉佩里灌了铅，早就把孩子的嗓子毒坏了。”
　　寒夜的风卷着雪沫灌进窗棂，吹得烛火剧烈摇晃。柳月如抱着婴孩坐在满地碎片里，更夫敲到五下时，柳月如裹紧了襁褓。婴孩的呼吸已经很微弱了，她低头吻了吻那道月牙形的胎记。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丞相府燃起熊熊大火。火光里，柳月如抱着婴孩站在梅林深处，看火舌舔舐着飞檐上的走兽，看浓烟裹着灰烬升上夜空。那些飘荡的灰烬里，有她未竟的大夫人梦，有柳烟藏在药箱里的复仇，还有丞相大人自欺欺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