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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章 觅龙组初建(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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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留情挣扎着坐起来,从血泊里捡回桃木剑。
剑身没入七寸,蟒身最后抽搐了几下,露出底下李明阳早已焦黑的残魂——那团虚影的嘴角还凝固着惊恐。
王留情从兜里掏出的小瓶把他收起来,然后扬手抛给我,“咱单位是不是也得写结案报告啊?”
鎏光在血管里轻轻震颤,这次不是剧痛,而是某种滚烫的、鲜活的力量。我活动手指,接住瓶子,那些浮现在手背的鳞片逐渐失色,隐入皮肤。
“走了,海队。”
王留情冲我晃了晃桃木剑,“再沉思,你那个特级危险的朋友就要毁天灭地了。”
他往前走了几步,后腰渗出的血浸透了白衣,“诶呦……好像断了根肋骨。”
我扯下蟒蛇身上的匕首划破他外套,用掌心凝聚出一道鎏光简单灼烧止血,掠过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
王留情瞪圆眼睛:“这是?”
“算副作用吧。”
“那你就这么告诉我了?”他大惊失色,“海队,咱俩刚同生共死,你可不能用完就灭口……”
我抄起兜里郑嗣方那包草莓蛋糕味儿的泡面砸过去,硬邦邦的包装在他额头发出“砰”的闷响:“灭口前赏你吃口饱饭——瞧你那怂样,我知道你个秘密,你晓得我一个,咱俩扯平了。”
“我有啥格秘密?”
王留情捂着额头往后跳半步,他弯腰捞起跌在地上的泡面包装袋,“你介口味挺猎奇啊,但是不瞒你说海队,不过不瞒你说,海队,我就好甜口,五香豆都要挑桂花味的。”
“下次把剑借给别人的时候留个心眼。”
我想起刺蟒时,桃木剑脊处若隐若现的“正一”小篆。
王留情往兜里塞泡面的手突然顿住,我抬头看他,发现他喉结滚动得格外剧烈。
五年前,正一派浙江宗门的镇山法器“斩邪剑”离奇失窃,宗教的事在749向来是大事,局里出动了三支队伍找了两个月,全国上下都翻了,楞是没找到,最后这事就不了了之了,但还是把当时奉命看管“斩邪剑”的职工开除了。
他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海队,虽然其中格桩桩件件,我现在还不能如实相告,但你一定要信我,我真没监守自盗!”
其实盗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我看着王留情绷紧的肩膀,有些纳闷他为什么这么大反应。但还是点头道:“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不过这把剑——”
我一边将坐标录入手表,方便后续善后的行动组定位,一边分心和王留情说话。
我用指尖轻叩剑柄上若隐若现的宗门烙印,“你平时使这剑时,这俩字也这么招摇?太扎眼了吧。”
他闻言,用袖子随意一擦,剑脊上字立刻消失不见,“这东西认主的,你之所以能用、能看见,是因为上面沾了我的血,平常旁人瞅着就是把普通桃木剑。”
我心说也是,要真这么招摇,他不早被那群嫡传弟子追杀到天涯海角。
刚想说两句让他自己平常多注意的话,我脚边的碎石堆突然发出“嘶嘶”轻响。
我抬手示意王留情等一下,蹲下身,就看见瓦砾缝隙里蜷着团影子——是条小臂长的小蛇,身上沾着蟒血,尾巴尖轻轻颤动。
见我靠近,它抬起头,瞳孔是竖起来的金红菱形,像两簇跳动的小火苗。
“嘶——”
那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玻璃,我后颈汗毛瞬间炸起,退后一大步。
我平时最怕这种小的软体生物,总觉得它们能顺着裤管爬进衣服,顺着水管守在马桶……总之专挑人放松警惕的时候,从意想不到的角落里钻出来给你一口。
王留情刚探出指尖,小蛇突然昂起头,脖颈处绽开扇形花纹,和巨蟒如出一辙。
它尾部剧烈震颤,琉璃鳞片下透出骨骼摩擦的脆响,竟拖着染血的躯体,一寸寸往我脚边爬来。
我“哎”地惊叫一声,跳到王留情身后,“这是要闹哪样,我杀了它爹,它找我报仇?”
但下一秒,小蛇像是耗尽了力气,瘫软在地,鳞片开始融化般泛起赤红。
“它应该没什么攻击性,你看它,牙都没长……”
王留情话说到一半,小蛇尾部突然炸开团血雾,琉璃鳞片如碎镜般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血肉。
我胃里一阵翻涌,却见那团血肉在晨光中急速拉伸,脊柱节节隆起,最终化作赤足少年的轮廓。
少年仰头,喉头闷呜一声,几乎像是哭喊,额角上还长着一对未褪的残桩……
“是烛龙幼裔!”王留情惊呼,“《山海经》说‘烛龙衔火精以照天门’,这小子胸前鳞片下的红光就是火精!”
他上前拉起少年,对方胸膛上一大片狰狞的抓痕——那形状分明是巨蟒利齿的烙印,“乖乖……大蟒想活挖他的火精自己用!真是畜生投胎!”
天寒地冻,少年赤身趴着,垂落的乌发如墨瀑般散落在雪地上,身上全是咬痕和血痂。
还好有这点头发挡着,要不然还真是非礼勿视了。我别过脸,脱下还泛潮的军大衣,扔给王留情:“先给他裹上!”
“海队侬介么古板!”王留情接住大衣时故意拖长语调,“阿拉小囡是龙种,就算赤膊也是‘玉树临风’——”
他话没说完就倒吸冷气,少年蜷缩的脚踝处,半截锁链深深勒进皮肉,铁锈混着血,将他脚上尚未褪尽的鳞片压得变形外翻,血肉模糊,每一片鳞片都像是被钝刀反复碾过,连挣扎留下的撕裂痕迹都透着绝望。
锁链与皮肉几乎长在一起,随着少年细微的颤动,还能看到血痂下渗出丝丝缕缕的血水。
这种锁链,我们与巨蟒缠斗时曾破空袭来过,只是刚刚匆忙,我没来得及看清——
“拘龙索?”王留情问道,“当年749为了抓长白山天池里那条淫鱼,用烛龙血铸索,没想到被巨蟒偷来锁幼崽...”
我转身时已摸出匕首,鎏光顺着刀刃爬上锁链,“恐怕不是偷的。”
我用刀柄敲开锈迹,露出内侧刻着的“749-04-17-08”编号,“供应科登记单上,这条锁链应该放在地下三层19号库。”
但它现在在少年脚上。
没有人能在749的库里偷东西,但有的是人可以拿。
“你的意思是,那蟒,上头有人?”王留情表情一顿,“那我们把它杀了,不会惹事吧?”
“一看你就没当过关系户。”
我拍拍他肩膀,拍得他外套上的雪花乱颤,压低声音道,“这会儿该琢磨的不是‘咱们有没有事’,而是究竟他妈哪个龟孙算计得咱们——”
“现在,他摊上事了。”
——
我们回到石桥边时,雪已经停了。
太阳刚跃出地平线,晨光在青石板上镀了层薄金,霜花还未化尽。
郑嗣方蹲在河边,文理靠着车门。
郑嗣方单脚蹲在河边搅弄冰水,听见脚步声后猛地弹起,瘸着腿冲过来,却在看到王留情背上的烛龙少年时急刹。
“可算回来了……领导,你下河这趟,鱼没摸到,还捞个美少年?”
“不是鱼,是条龙——但现在成了‘人’。”
我掀开军大衣一角,露出少年蜷在其中的半截尾巴——半路因为虚弱,他在人形与蛇身之间反复坍缩,最终定格成这副样子。
像下载文件到50%突然断网了似的。
“我靠,男女娲!”
我揉了揉眉心,将事情经过简略服输,言语中隐去了“鎏光”的事情,但如数表达了“KPI完成一半而中道崩殂”的悲伤。
末了又问郑嗣方,“你脚怎么伤的?”
我记得下河前还是好好的,难道是我把他放在地上的时候太用力,扭到了?
郑嗣方讪讪半天,没好意思说话。
文理平静地回答,“他醒了之后发疯似的要下河,被我用弩弓打瘸的。”
“……”
我转头看向郑嗣方,后者立刻堆出谄媚笑:“这不担心您嘛!想着就算死,也要死得成双成对——”
“文理,答应我,”我诚恳道,“下次用枪。”
回程路上,我询问过王留情,试图用烛龙小朋友交差——但是被否了。
“用烛龙交差?”
王留情捏着少年尾巴尖,后者不耐烦地甩脱他的手指,尾巴卷起我的手腕,鳞片擦过羊毛手套,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我还未反应过来,他已蜷着身子从王留情背上跳进我怀里。
少年脑袋埋到我领口,尾巴紧紧缠住我的腰,像条怕生的幼猫……“他个是拿你当姆妈啦!”
少年不理他,眼睛眯成一道细缝,尾巴尖有节奏地敲打我的膝盖,鳞片下的红光时明时暗,像在撒娇。
我无奈地托住他后腰,触到鳞片,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你接着说。”
王留情说,烛龙算特殊龙种,用它交差,就相当于家里催婚,你带回去个塑料袋,并宣称性别是多元的,你要跟它永结同心……
那很形象了。
郑嗣方沉默片刻,突然从兜里摸出块裹着金箔纸的巧克力,掰成碎块递过来:“给祖宗补点能量?”
少年的瞳孔亮了亮,尾巴尖卷住巧克力块,却在入口的瞬间呛咳,火星顺着他嘴角窜出,将余下的巧克力块灼成焦炭。
他烧完还犹嫌不够的,甩尾将焦黑的巧克力抛向雪地,尾巴尖的红光如火舌舔过雪面,瞬间熔出个焦洞。
“得,”郑嗣方叹气,“看来龙不吃甜食……皮蛋你吃吗?我有皮蛋味儿的面包!”
“这祖宗岁数不大,脾气不小。”王留情啧了声,指尖弹开少年戳向他眼睛的爪子,“不过这控火能力……海队,咱组算是抱上移动火炉了。”
我踢了踢郑嗣方那条好腿,“别拿你那些祸害人的玩意祸害龙种了,去给他找条裤子,裙子也行。”
说着我用手臂托住少年的腰,向上轻垫了一下,让他靠在肩上,空出右手,避开少年裸露的肌肤,拎起拘龙索对文理说道,“你帮我查一下这个编号的入库负责人是谁?”
文理不知何时已打开平板,全息投影在雪地上铺开密密麻麻的数据流。她打字手停下来,抬头望向我,神情复杂。
我伸出手指指了一下自己。
她点头。
我现在算是知道王留情为什么一提“监守自盗”那么激动了……
我说:“能找到19号库当时的录像吗?”
文理说:“可以,但是太久了,还原需要一点时间,我现在弄。”
郑嗣方从后备箱扯出件备用的格子衬衫,抖开皱褶,“裙子没有,衬衫凑合着用吧——领导,他这鳞片……碰着不会化吧?”
他拎着衣领凑近,往少年身上比划,表情像在研究某种珍稀动物。
“应该不能。”我往前递了递抱着烛龙的手臂,试图将他转交至郑嗣方怀里,“你帮他换一下。”
少年浑身鳞片竖起,尾巴尖如鞭子般甩过,啪地抽在郑嗣方手背。鳞片边缘的火星擦过皮肤,在他手背上烙下道红痕。
我笑容骤敛,啧了一声,“不许乱打人。”
他立刻缩成小团,人类的指尖无意识攥住我的袖口,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尾巴却在军大衣下悄悄卷住我小指,装出一副可怜见儿的模样。
我屈指弹了弹少年额角,再次和他强调,“你如果想跟在我们身边,就不许乱打人,不许乱喷火……也不许突然变成蛇钻到什么缝隙里吓人!”
少年仰头看我,尾巴尖在袖口下轻轻摇晃,像在无声承诺。
郑嗣方趁机捡起衬衫,抖掉上面的雪,“领导,你别告诉我你要把它带回去?局里连养条金鱼都要登记建档!”
“你净放这种没用的屁!”我按住少年蠢蠢欲动的尾巴,他正用鳞片尖轻轻划拉我的内衬,“不把他带回去把他放哪儿?扔动物园让人观赏?赶紧把衬衫给他套上。”
郑嗣方走上前,少年突然甩尾抽向他腰间,却在触及布料前猛地收力,尾巴尖像怕烫的幼兽般蜷回。
我挑眉看他,他立刻用人类的指尖抓起衬衫下摆,往自己身上比划。
郑嗣方笑着帮忙系纽扣,“早这么乖多好——”
话未说完,少年突然张嘴咬住他指尖,尾巴尖卷起衬衫后领,红光一闪,布料瞬间烫出个镂空龙形图案。
“我靠!”郑嗣方甩手指,“这是给衣服打防伪标呢?”
王留情从旁路过,桃木剑在指间转出虚影:“郑哥,侬这衬衫现在值老钱了——限量版真龙亲绘款!”
我无奈叹气,从包里翻出条黑色腰带:“先系上这个,省得衬衫掉下来。”
郑嗣方扑过来,却在触及我指尖时猛地收力,急得原地转圈:“不是,这我送你的入职纪念日礼物!纯手工的,真皮扣上还刻了咱俩名字缩写——”
“行了,你送的时候也没说不能给龙用。”我挑眉躲过他的手。
少年乖乖低下头,任由我将腰带绕过他腰间。
“那能一样吗?”他哭丧着脸,“这相当于把定情信物给别人当裤腰带——”
“郑嗣方!”我耳尖发烫,扬手拧住他的耳朵狠狠转圈,“再胡说八道,老娘弄死你!”
他夸张地惨叫着歪头,“诶呦,错了错了错了,再也不敢了。”
王留情从车后晃出来,荧光绿羽绒服敞着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啃蜡烛的黑色连帽衫。卫衣帽子被他歪戴在头上,还刻意留了一撮挑染的蓝发。
他吹了声口哨,骷髅头项链随动作晃到胸前:“呦,这怎么还爱的教育上了?”
“帅吗,海队?”他转身展示羽绒服背后的镭射龙纹贴纸。
我皱眉看着王留情露在外面的脚踝。
似乎是察觉了我的视线,王留情解释道:“这叫时尚牺牲!阿拉潮男都是这样的。”
我松开掐着郑嗣方的手,往后退了一大步,“离我远点,我有风湿。”
郑嗣方揉着耳朵嘟囔:“领导,你偷着锻炼了吧,手劲儿见长啊……”
“海罚!”
文理开口,打断我们的打闹:“找到了。”